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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于辽,不如走于胡!”
李达浑身青筋暴起,虽然声音低沉,但他最后的一声低吼,似乎就是来自灵魂的力量!
“真的是生于辽,不如走于胡么?”
连向来精明睿达,不肯说过人之语的杜家老爷子,也是老泪纵横,有不堪重负之感。想想也是荒唐的紧,大家到辽东地方,十有七八都是从军而征,前来辽东打击残元势力,一战鼎定眼下这二十五卫地方,极盛之时,奴儿干都司地方之大,几乎要赶上半个中国。当时的征伐之功,就是这一群人的先祖,以自己的血汗勤劳,替国家打下这么大片的地方!
时至今日,这边墙之外固然已经不是大明天下,奴儿干都司早就废除,当年封授的那些夷人卫所,现在顶个名字,根本不服王化的是主流,就算是还包茅贡土的,其实也是自治为主,朝廷几乎连遥制亦不加遥制。
比如建州左右卫,情形便是如此,就在开原边墙到宽甸地方以西,以前还算恭顺,这些年也颇有异动之象,而原本应该镇守辽东,替大明对这些蛮夷痛加挞伐的辽东卫所,却很有一些汉民,连年逃亡到这些蛮夷所在的地界,剃发隐藏起来,从此甘为夷人中的一员,背弃父母之邦,连民族亦不要了。
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到走投无路的关头,这些汉民卫所军户,又怎么会发出“生于辽不如走于胡”的呐喊?
“算了,都是气话。”
杜老爷子到底还是冷静,当下惟有双手合什,诚心祈祷道:“但愿李佑这一家子,能平平安安的跑出去,也不要去什么胡人地方,那都是青壮汉子才活的下去的地界,就走盖州,出海,往天津或是登莱地方去吧!”
“猪儿,走,出门逛逛去。”郭宇将身上的军服风纪扣扣好,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往脸盆架子上一丢,想了一想,又把毛巾给捡了起来。
张猪儿倚在自己的被窝上,正在用硬笔往本子上写字,虽然听到郭宇的话也并没有抬头,只是用眼皮瞭了对方一眼。
这厮还是个队官,原本有机会升副百总,不过他现在认得的字还停留在五百字以下,想到副百总,最少要能自己写报告,而不是写写训练记录和帮着士兵写家信的地步,最少识字要在一千以上,郭黑子每晚加班,弄的自己苦不堪言,但这种事要时间和天赋,看来他的晋升还得再等等。
相比悲催的识字能力,郭宇的打架能力得到了全军的公认这是沿途行军时军训局和参谋局联手搞的花样,全军大比武,郭宇一路过关斩将,由于顺字行得到惟功亲自指点的高手大多已经是中高级武官,并没有参加,郭宇以自己丰富的街头对战经验配合营中学到的格斗技巧,一路无往不胜,成为辽阳镇首级大比武个人格斗项徒手项目的冠军这是难得的殊荣,可惜冠军此刻毫无冠军样,仍然是那副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青皮模样。
374。第三百七十三章 会合
第374节 第三百七十三章 会合
“辽阳有啥好逛的?我在写家信哪。”
“戚,和你爹娘有什么好说的?”郭宇一把将张猪儿的本子夺下来,笑道:“你不是定了亲,给自己小媳妇写吧?”
“得得,算我怕你,跟你走便是。”
张猪儿这个副百总在郭宇这个队官面前也充不得大,原本两人交情一般,郭宇等闲也不来招惹他,后来几次交心,一路行军交情越发莫逆,郭宇这样的人,哪里会将阶级看在眼里,刚刚不直接把张猪儿的本子丢在地上,已经算是给上司面子。
“你们去哪儿逛?”麻登云可巧也赶了他,他最近升了旗总,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见郭宇和张猪儿要走,立刻便要求加入。
三人都穿着军中的作训服,不知怎地,这种按各人的身形裁剪,用料结实,胸口两个兜,用双排纽扣,脖子下有风纪扣的衣服,怎么穿怎么精神,穿整齐了,再踏上皮靴而不是布鞋,整个精气神都出来了。
猪儿的袖口是有一个银色袖扣,标明了他的职务和年资,郭宇和麻登云也是如此,本营中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谁是军官,按战场纪律,本部直属军官战死或失散,在战场上听从另外高阶军官的指挥,违令者斩,对这些标志,每个阳辽镇的官兵都熟记于心。
出了营门,门前拥挤不堪,到处都是来兜生意的小贩。
张猪儿满脸茫然,问郭宇道:“去城里?”
三个军官个头都不矮,穿上皮靴,军服,立刻就有强烈的精气神展现出来。三人都有假期,前一阵行军太辛苦,所以在搞了几次合练演习之后,各司各局轮流放假,今天就是轮到张猪儿几个所在的步兵司,他们一出来,就引起小贩们一阵骚动,立刻就有不少人围上来。
“军爷,这是上好的白狐皮啊,这是咱辽阳才有的稀罕物,买一件带回家去,怕是千金也难寻,机会难得,莫要错过。”
“瞧咱这人参,萝卜也似的个,怕有二三百年,再重的病,一片含在嘴里,阎王爷也是没法!”
“瞧咱这靴子,这毛皮,这用料,这作工,爷们的皮靴子看着是威风,不过恕小的直言它不暖和,咱们辽阳的冬天,啧啧,非得用我这靴子,不然的话,这罪可不易受,提前买了最好,到冬天时,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这些小贩,一个个油嘴油舌,偏又能说会道,那白狐皮明显是灰狐,在京城还值几两银子,在辽阳这样的地方,倒不算什么了,那人参倒是真的,只不过接了一截萝卜在上,只能哄那些笨蛋上当。倒是那靴子真心不错,可惜三人刚出来,哪里有购物的想法,好说歹说,算是从包围圈里冲出来。
“城里怎么逛?”
出了包围圈,郭宇的黑脸上全是油汗,看了张猪儿一眼,道:“你看这模样,才几天功夫,辽阳城的商人跟苍蝇见血一样,都他娘的知道咱们有钱,见天堵营门,我们要去逛街,不得被剥了皮啊。”
“这倒是,”张猪儿也害怕了,刚刚的阵仗是有点惊人,他踌躇道:“那去哪儿?上帝庙?边上是儒学,孔庙,要么就是那什么寺?听说也有年头了。”
“戚,亏你还是京里出来的!”郭宇一脸痞气,嘲笑道:“他们那上帝庙搬到京城里对,你看你会去瞅一眼不?咱们的法源寺多少年了?白云观打老道你没去过?祭上帝庙那是咱们大帅的事,我们凑什么热闹。”
关外这里信仰高皇上帝的人多,不要说镇城这样的地方有庙,就是每个军堡都会有一座小型的上帝庙,张猪儿对此有些好奇,不过郭宇这么一说,他那点好奇心也就打消了去。
除了这庙宇寺观之外,城中还真没啥好瞧的。丁字型的大街一条套一条,横平竖直,和京里的格局差不离,但规模宏制可差的太远,除了两个钟鼓楼之间的衙署联成一片,显的有些气魄之外,别的地方,就是一座座民居和商铺夹杂在一起,卫生环境很差,这叫习惯了清洁的辽阳镇的军人十分的不习惯。
“那去哪儿,你直说吧。”
“老麻你怎么说?”
“听你安排。”麻登云无可不可。
“好,安定门外有一家酒楼,酒好,我和骑兵第二局的一个兄弟说好了,约了他,还多带了几匹马,我们几个带着软弓打猎,安定门外就有一大片林子,獐子,狍子,兔子,多的是,运道好了,真打只白狐,给你们娶媳妇拿去过礼去。”
“你这厮,说话不尽不实,那酒楼不仅是酒好,怕还有别的东西好吧,和你说,听听曲可以,你有什么别的歪心思,趁早打消我们的假可是天黑之前截止。”
“放心吧,”郭宇嘿嘿笑,“我不会那么没成色!”
三人安步当车,从南城北部一路赶往最南的安定门,一路上都是通衢大道,在经过府前街,也就是钟鼓楼所在的大道的时候,遇到不少都司衙门的人,看到三人穿着作训服,精神抖擞的模样,不少武官和小军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至于分守道衙门的那些吏员,对这三人的一身装束就更加好奇了。
有不少人想上来搭话,看到一脸穷凶极恶的郭宇,又是缩了回去。
到安定门附近时,麻登云笑道:“黑子,当年我可没少挨你欺负,今儿算沾你一回光,省了不少事。”
“得,”郭宇竖起手掌,笑道:“我知道当年自己很混蛋,这一次所有花销我请了罢,算是给兄弟们赔罪。”
这厮虽然只是个队官,月饷也有六两银子,相比之下,辽镇的普通营兵月饷是一两,骑兵多几钱,家丁再多一些,当然,家丁的外赏很多,比如赏地,赏马,不过那也是家丁中运道好的,打仗立功的,普通的家丁加上担任官职,贪污所得,一年所得,也就是和郭宇现在的正饷差不多,普通的营兵队官,一年收入最多是郭宇的三成到四成。
何况郭宇还有实物补贴,在京时,每月都有两石精粮,米麦随意,每季有布匹,鞋袜等物发放,郭宇就是一个光棍,领实物不如领银子,每月改折支二两白银,年俸收入,接近百两。
这个收入,与辽镇混的好的把总或千总武官差不离,他知足了。
“黑子,银子还要省着花。”麻登云揽住郭宇的肩膀,推心置腹的道:“我们在辽镇不一定三五年就走,就算大帅回京,可能也会有不少留在辽阳,一路过来,我看不少辽镇的人都过的不差,营兵千总以上,卫所指挥一级,都有千亩以上的良田,少说几百的军户种地。我们的俸禄虽不低,也要为将来做些打算辽阳的地价我都问过了,水田十两左右,旱田四两,你算算自己一年剩下多少,够买多少地的?你将来总要娶妻生子,要多想想!”
这话虽说的市侩,郭宇十分不乐意听,见张猪儿微微点头,也就不好当面痛驳,只含糊道:“入你娘的老麻,这年纪就想这么远,老子没有这些心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过的痛快才是最要紧的。再说现在这日子,当年在京是破落户是哪敢想?老麻你自己说说,你入舍人营前,说是家里是世职的京卫百户,也是小舍人,你一年能吃几回肉?”
他们三人,都是京卫子弟出身,要不是家境破落,当初又怎么想起去舍人营里折腾?再怎么困苦也没有被开革,而是挺了过来?比起艰苦的训练,穷困更使人意志消沉,更加的难捱。
“得得,我也就是劝你平时俭省些”麻登云确实有羡慕辽镇将领的小心思,看到人家坐拥良田和佃农一样的军户,任凭使唤,不心动也是假的。但辽阳镇对军人心理十分注意,一切不团结和散布混乱思想的人,都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他的话要是被人当成事汇报上去,也是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再者说,他也没有自外的心思,除了一些极端的人渣之外,人还是有感恩之心的,团体归属感也很重要,所以麻登云羡慕归羡慕,投靠辽镇叛离团体的心思,倒还真是没有。
“老郭,你可来了,等你半天了。”
安定门是辽阳南门,拥有敌台和高大的城楼,转角处还有箭楼,垛口林立,有箭孔和炮垛,城中有大将军和二将军炮,也有盏口炮,此时都放在城上,用稻草编成的炮衣盖着。
如果是平时,这些金贵的家伙都是藏在城楼里头,前一阵辽阳遇警,城里所有的火炮都被放在炮位上,现在警讯虽然解除,大炮还并没有归位。
在城楼下的正下方,就在城门附近,一个面色白皙,长相十分俊秀的青年正向郭宇叫嚷着,和郭宇等人一样,这人也是穿着作训服,所以尤其显的长身玉立,身形颀长。
在他向郭宇叫嚷的时候,有不少路过的妇人偷眼打量着这个十分漂亮的青年军人。
“这厮就是朱尚骏,原本是抚宁侯安排在我们营里的钉子,后来算是从了我们大帅。”郭宇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向张猪儿和麻登云解释对方的来历。
375。第三百七十四章 城外
第375节 第三百七十四章 城外
张猪儿也听说过朱尚骏,麻登云更熟,当下小声笑道:“他是我的文化训导官,郭黑子,他和你是两个类型,你是能武不能文,他是文比武强的多,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瞎,你少瞎打听”
郭宇和朱尚骏认识的经过就是源自安定门外的叫樊楼的酒楼,两人因为争一个陪酒女人争执起来,当时都穿的便服,差点打架,当然,朱尚骏要是和郭宇动手,一准一个死,好在争吵过程中明白了互相的身份,也都暗道一声好险辽阳镇的军官因为这事儿打起来,两人没准都得吃四十军棍加十天单人禁闭,军法官那里可不会和他们讲交情情面。
“好了,一人一匹马。”
四人汇合在一起,朱尚骏一人牵引着几匹战马,还有骑弓和箭矢,他对其余三人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