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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青官员在这里闹事,最终惹的世宗大怒,几百人一起杖责,当场打死不少人,这一次只打一个黄大成,惹的动静却是不小,也是因为廷杖这东西,朝廷已经很久没有动用过了。
“犯官黄大成押至,请公公验看。”
锦衣卫千户上前,向督刑的太监叉手一礼,请对方验看正身。
这事料想也不会有假,不过那太监还是派了个小火者上前,盘问了黄大成几句,待问清楚是黄大成本人之后,再到那太监面前复命。
“黄大成,你妄议朝政,沽名卖直,无君无父,简直该死,皇爷命打你六十廷杖,叫咱家前来监刑,你不要指望咱家会手下留情!”
那太监知道万历的心思,对黄大成当然也不会客气,疾颜厉色,犹如狂风暴雨。
黄大成吓的魂飞魄散,感觉此前在自己书房中与李甲的计较毕竟还是一厢情愿,这张惟贤是锦衣卫都督,位高权重不假,但此人的权威不象文官来自于科考和自身的能力,加上多年为官积累的人脉,锦衣卫使和东厂提督一样,权威都来自于皇帝的信任和倚重,稍有不慎,叫皇帝知道了不妥之处,看似不可一世的权力,一道诏书就能轻易剥夺。这和文官不同,文官做到阁老一级,只要不是恶了皇帝被不名誉的免官,同党遭遇清洗,如万历初年的高拱那样,正常致仕回乡,对朝局仍然会有相当的影响力,甚至隔上几年复起,亦未可知。
他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张惟贤敢于冒险?
如果判断错误,这六十杖,足以要命!
就算锦衣卫正常发挥,不是“用心打”,但六十杖的数字打下来,不死也是重伤,人也废掉了。
此时廷杖已经被黄大成看的真切,是长而粗的大棍,头部包以铁皮,并且铁皮上有尖刺和细钩,一杖上身,血肉溃烂,倒勾起大片皮肤血肉,六十杖打下来,人怕是已经没有形状了。
这廷杖哪里是打棍子,简直就是要人命,黄大成看的面色如土,人也微微颤抖起来,这时候他才知道,果然前辈中有不少悍不畏死的,要是为了心中的信念挨打也罢了,确实令人敬佩,不过也有相当多的骗廷杖的家伙,捕风捉影夸大其辞有意激怒皇帝,只是为了争而争,骨子里确实是为了被打一顿成为清流中的名望之士,对这样的人,黄大成除了说佩服佩服之外,真的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这会子他宁愿自己没有被万人瞩目,只要能不挨这顿打,辞了官默默无闻的回家去也成。
“犯官既然押至,动刑。”
监刑太监将黄大成怒骂了一通,自觉可以在万历面前好好吹嘘一通,当下也就不再多说,挥手下令行刑。
几个锦衣卫旗校过来,将黄大成高高举起,再往地上一丢。
这一掷就是把黄大成摔了一个头昏眼花,不容他有所反应,已经有人将他死死按住。
好在没有脱去官服衣袍,听说在以前打廷杖是剥了裤子打,不仅更加惨毒,也会使受刑人斯文扫地,太过丢脸,现在好歹算是进步了,留下衣袍,算是留一点体面。
“给我用心打!”
黄大成懵懵懂懂的时刻,监刑太监用尖利的嗓音下令,同时趴在地上的黄大成看到那太监的两脚瞬间从外摆变成内收。
“完了”黄大成在这一刻深切的感觉到了生死之间的恐怖,还有对未知疼痛袭来之前的极度恐惧,在听到一声吆喝时,感觉到杖风落下,他全身的肌肉都缩紧了。
在不远处,不少青年官员都看到了锦衣卫抡高大杖打人的一幕,在这一瞬间,也是有相当多的人被吓住了。
先贤前辈和眼前的黄大成的名声,果然也不是白来的。
第一杖很快落到了黄大成的身上,他感觉后腰到屁股之间传来一阵拍击的巨痛,但还在可忍耐的范围之内,紧接着打第二杖,一直打到第五杖时,锦衣卫们才轮换,接着就是继续打,报数声,廷杖落在人身上的啪啪声,整个宫禁之间除了这些声响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黄大成受到第十杖以上时,心中就知道事情必有不对,他也有相当的痛楚感觉,还忍不住呻吟出声,同时感觉后背湿热,想来是打出了不少血出来,但自己并没有痛不可当,或是身体受到重创的感觉,一杖接着一杖打下来,疼痛感却没有倍增,和此前受的前几杖感觉都差不多。
这廷杖,看似抡起老高,打下来山响,落在身上却是很轻的感觉,到此时黄大成心中已经明白,果然锦衣卫要拿自己这事做文章,这一条性命算是保下来了。
此时监刑太监亦是看出不对,十分愤怒的将掌刑的锦衣卫千户叫了过去。
黄大成勉力去听,在这时自是听不到那边在说些什么,抬头去看,但见那太监一脸怒色,千户不停解释,半响过后,那太监才勉强点头,应该是两边说妥了。
六十杖堪堪打完,黄大成虽无太多感觉,不过还是垂下头去,做出昏昏欲死之状。
他身上的伤痕也是看着吓人,后背和屁股间的官服都打烂了,鲜血淋漓,皮翻肉卷,看起来十分的骇人。
一群与黄大成交好的官员涌了过来,黄大效两眼含泪,看着昏昏沉沉的黄大成,其余各人,也都是心情沉痛。
看样子黄大成的这条性命是保不住了,不过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忍心说这样的话而已。
锦衣卫和太监们分别散去,那个掌刑千户吩咐各人可以将黄大成抬回家去,在黄大成被抱起之时,那千户悄声道:“黄大人,多装几日重病,切切小心,下余的事,自然会有人与你接洽。”
黄大成微睁两眼,几乎没有什么动静的轻轻点了点头,那千户微微一笑,按着绣春刀自去了。
第八百五十一章 密疏
黄大成奏本上请立太子,被六十廷杖严责之事在朝野之间引发了轩然大波。与此同时的几件大事,比如西北甘肃的兵变,几个省小规模的民变,灾异,还有辽阳打下黄龙府的事情,在民间已经十分轰动,在朝廷这里,却是远不如黄大成“争国本”被杖一事来的更加引人瞩目。
兵事和民变在官员眼里只是小事,只有事关储位,国本,天子堵塞言路廷杖官员之事,这才是真正的大事。
对很多文官来说,天下就在书本之中,道理只在半部论语之内,只要朝廷有正气可以揄扬,天下事就没有什么不可治的。
不论钱粮兵谷,算术农学,这些只是末道,要紧的是圣人大道,哪怕是明末时女真已经与大明征战厮杀数十年,双方各自死伤惨重,已经是不可开解的生死大仇,哪怕是女真已经入关夺了大明京师,在南京的一些青年儒者仍然将心思沉浸在所谓的大道之中,对非本同道之人,党同伐异,甚至东林党人挑动内战,象黄宗羲在国难当头,清兵即将南下之际,与刘宗周等人在朝野呼应,抓着福王不放,只因为当年东林党曾经参与争国本一事,将老福王斗倒,使太子朱常洛获得了胜利,所以在南明立国之初,哪怕小福王是最合适的人选,这些东林党人就是说福王不堪,不得继位,其实还是当年争国本的党争延续。至于时人担忧的建奴问题,黄宗羲给出的答案就是修仁德以怀远人,只要自身修了仁德,远人自服,何必汲汲于兵事?
这样的人和这样的见解和这样的人品后世明史多半是此人和其身后学派所修,黄某人也居然成为一个大家,后人不知者对他满怀敬意,实在是叫人不知道如何说是好。
眼前这争国本的大事,在京师文官们的心里有多重要,也就可想而知了。
黄大成一路被抬回家去,从皇城到他家的门前都有不少官员相送,甚至有一些青年官员安步当车,一直将人送到黄宅门前,看着黄府的人接黄大成接了进去,这些官员还站了半天,最后才一脸钦佩的离开。
黄大成表面上伤的很重,这也使人忧心忡忡,很多人担心他熬不过今晚。
黄大效等人想到黄府守夜,不过黄大成着人婉言谢绝了,医生是李甲推荐来的辽阳医学院过来的名医,有医生配合,黄大效和邹德泳,黄正宾等人安抚了黄家人一番之后,也就都叹息着离开。
“这几日闭门谢客,就说我在生死两间,绝不能有任何打扰。”
外人都离开后,黄大成一改闭目待死的模样,吩咐妻子和家中管事,只道:“反正就说我时刻可能丧命就是了。”
申时行在次日中午时分在返京途中+接到京里传递过来的密信,知道了京师发生的这件大事。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十分困扰,甚至感觉有些愤怒。
如果吏部的动作再快些就好了,将这黄某人直接贬到海南临高当知县最好,他也实在想不到更远的地方。
现在他决定将黄大成贬到广西某府当佐杂官,十年之内只要他还在首辅位上就不要想考选升迁。
想出名也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否则人人有侥幸之心,希图冒进,朝廷还怎么正常运转?
从这一点来说,申时行想的倒也没有错。
再转念一想,黄大成受杖六十,可能已经陨命,如果是这样的话,身后之名倒不妨给此人,不好做的太过份了。
总之,是一件很头疼的事情。
带着阴郁的情绪,申时行从城外返回京城,他并没有回府,而是第一时间赶回了内阁。
一至阁中,便是有人继续向他禀报此前之事。
“黄大成据说命在旦夕,昨日和今日到黄府探视的人很多,不乏部堂高官,京堂以上极多,但黄府都没有叫客人进去,说是医生吩咐,病人绝不能见客,现在就吊着一口气,稍有变故,可能就撒手归西。”
“这个医生听说是辽阳过来的?”
“是,是个名医,说是出来游历增长见闻,已经来了有一阵子了。”
辽阳的医学院已经成为天下医者的重镇,中国的医学在需着时就是救命,平时也是被官员士绅们当下九流一般看待,特别是那些走街的游医,简直和卖大力丸的江湖客是一个档次。除非开了医馆,家里世代相传的医生世家,好歹还算有一些地位,有一些士绅,闲居无事,也喜欢研究医术,也会替人看病,不过那就是另外一码子事了。医生世家,一般存留下来的都有一技之长,或长于骨科,精于正骨接骨之术,或长于小儿科,擅长看小儿的各种疾病,要么就是妇科圣手,总之需得有独门绝活,才会被世人接受,慢慢发展成医术世家。
李时珍就是这样的世家出身,世家虽有绝活,却也有将压箱底的绝活概不外传的弊端,不仅是医术,其实各种行当都会“留一手”,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不是骨肉至亲,断然不会将自己的绝活真心传授,这样的习俗也导致不仅是医术在内,连很多曾经光大一时的手工技艺渐至失传,不能不说是一种极为不好的习俗。
辽阳的医生却是医学院悉习培训出来,特别是在外科骨科上已经独步天下,只有内科上虽然肯定领先大明,但不敢说已经超过整个时代,内科毕业的学生会出来游历,多结实一些有名气的名医,能学一点是一点,学成之后,点滴汇集在辽阳医学院,使这个医学重镇更加的强大,也使一些小的医学世家的传人,能够慕名前来,促进医学的发展。
这个医生就是辽阳的内科名医,带队出门游历,不过这医生虽然是内科的,骨科外伤水平却是远超普通的京城医生,来京不久,已经闯下极大的名声了。
“有这名医吊命,这姓黄的没准能缓过来。”禀报事情的人察颜观色,语气也是恨恨的。
申时行没有什么表情,手指在桌上轻轻点叩,表示这件事说到此为止。
那人又说了几件事,便是提到联名上书之事。
“两次上书,皇上都没有批复?”
申时行大睁双眼,心中大感不满。
第一次上书署他的名字他并没有什么不满之处,虽然他多年来一直奉行柔媚事上的宗旨,但在这样的大事大非上也确实要代表文官们争一争,否则他这个天平就失衡,皇帝也不会要一个虽然听自己话,但外朝形象太坏的首辅。
但第二次还要固争,这就不象话了,内阁毕竟是半内半外,宗旨是要调和内外的机构,一味奉迎皇帝固然不可,一味站在外朝立场上和皇帝过不去也是不行的。
如果他在京里,第一次争不下来,他会密疏劝说,而不是再上本固争。
“这几人,荒唐糊涂!”
给王家屏几个下了定论之后,申时行拿过纸笔,开始书写密疏。
以前隆庆和嘉靖虽然不大见外臣,阁老还是常见的,今上却是连阁老也不见,真正能常见到皇帝的只有太监,申时行等闲也见不到皇帝,这一次大起风波,万历也没有召见阁臣的意思,中外消息不通,申时行都快忘了万历长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