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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麟熠耐心地听她唠叨,打开桌上的食盒,拿出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和一碟子菜,放到她床头的案几上:“刚做的,赶紧趁热吃。”
“香菇滑鸡?我好久没吃了,没想到你竟然会做。”流云看到自己最喜欢的一样菜式,不禁食欲大振,端起碗直接开吃。最近她身体状况每况愈下,连洗衣做饭这种小事都有些力不从心,李麟熠便干脆包揽了给她做饭的任务。最初出于无奈,她不得不接受对方的帮助,渐渐的,便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转变为了现在的绝不客气。
“喜欢就多吃一点。”想到流云越来越小的食量,李麟熠心里有丝丝恐慌在蔓延。
这到底是什么病?能不能治好?其实他早就想过给流云雇个女佣,可是对方却认为自己应该多做家务,以免长时间不运动导致身体僵化,还声称请女佣纯粹是浪费钱,应该尽可能地把钱省下来用于抗日。没办法,他只好尽量在忙碌之余抽出时间照顾对方。
“唔,我现在胃口好得很,说明身体也还不错。”流云一边吃东西,一边列出自己还算健康的证据。
李麟熠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上次你说想吃混沌,我今晚煮给你吃。”
流云心里暖洋洋的,脸上却故作凶狠:“好啊。这回要煮多一点,可不能像上次一样只够吃两碗了!”
“吃货啊吃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章
1937年7月,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1月,上海沦陷。
上海租界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租界内的景象却依旧没有多大变化。
这一天,李麟熠前来跟流云道别。
流云坐在床上,见对方一脸为难,便劝说道:“没有国何以有家?现在抗日才是最重要的。你组织这个抗日服务团,要去前线为战士们服务,是好事。我几个月身体状况一直没有恶化,说明这病多半就这样了,再说了,你不是拜托了刘鸿瑾照顾我吗?当初他落难,我救了他一命,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一向拿我当亲姐姐看待,你就别操心了。”本以为自己面对战争会选择逃避,没想到当真正面对的时候,心底早就作出了选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抗日!抗日!抗日!
李麟熠在心里皱着一张俊脸,面上故作平静:“你记得好好调养身体,每天按时吃饭,平日别太劳累。”刘鸿瑾那小子可是倾慕你的,就你这感情迟钝的才觉得他把你当姐姐!可也正因为这样,自己才能放心把流云交给他照顾。这次远行,也不知道何时能回……李麟熠脑子里一团乱麻,简直觉得自己快要疯掉。罢了,都下决定了,哪还容自己反悔?
流云面带微笑,答应得很是顺溜:“我的习惯你又不是不知道,肯定没问题的,放心吧。”
“那你等我回来。”李麟熠再次强调。
流云依旧眼角带笑:“好。”
李麟熠走后,流云仿佛瞬间失去了力气,身子摇晃着缓缓躺倒在床铺上。
自己还能挺多久呢?这样半死不活的身体……
李麟熠赶赴前线的那一天,流云一大早就起了床,简单地化了妆,让自己脸色变得稍微红润,然后强忍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把对方送到了出发地点。
她向来不喜欢给人送行,就是因为她不敢直接面对人生中的离别,总认为那种过程会给人带来压抑的痛苦。经历一次离别,就要经受一份痛苦,她自是不愿意的。这次她却心甘情愿地尝试这份痛苦,只因她的心已经不受控制。
“李麟熠,你给我活着回来!”流云在对方转身的刹那,终是禁不住喊了出来。
李麟熠开心地弯起了唇角,眼睛亮得犹如天上的太阳:“我会的!”
目送着对方远去,流云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渐渐凉透。
第二天上午,流云正伏在书桌前努力指挥僵硬的手指写文章,门响了起来。
她强撑着身子开了门。门外是羞涩地笑着的刘鸿瑾。
“云姐,这是今天收到的信件。”刘鸿瑾将流云扶进书房,把一封书信递给流云,便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
流云不希望与沈家扯上关系,所以与玉茹通信用的都是一位朋友家的通讯地址,她以前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前往朋友家取信。现在取信的任务则落在了刘鸿瑾身上。
“谢谢你了。”流云道了谢,接过信件瞟了一眼,见寄信人是玉茹,本以为没什么特殊的事情,看到最后一句话,却骤然觉得浑身发凉!
只见那里写着一行清晰的大字:流云,你就这么怨恨娘亲吗?
流云苦笑。
原来,天真的从来都是自己。玉茹早就怀疑自己的身份了。怪不得她总是提到沈家的破事,原来是试探自己!怪不得她那么信任自己,自己建议她定居香港,她也毫无异议。
呵!这世上的事情总是没那么简单。自己以为的单蠢妇人也能摇身一变,成了腹黑心机女。可惜,造化弄人,她真正的女儿早就不存在了……
若有来世,只希望能不再占据他人的身体,真真正正做一回自己!
半年的时间倏然而逝,李麟熠从前线回来了。
他飞快地把自己全身上下清洗一遍,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第一时间就跑到流云家中看望她。
“身体还是那样吗?”他迫不及待地冲到流云面前问。
“嗯,没什么变化。”流云看似不在意地说道。
“我回来时寻到了一位老中医,他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现在等在楼下。待会儿让他帮你看看。”李麟熠艰涩地开口,心中既怀着期望,又自觉希望渺茫。
“听你的。”流云早就知道他的倔强,为了让他安心,这时候也不会说反对的话。
配合医生检查良久,流云听着一大堆绕口的诊断结果,只明白了这名医生也无法确切判断自己生的什么病,开出的药方仅是可能有效。
果然,穿越这么玄幻的事情有哪个说得清楚。流云心里忽然感到一股灭顶的悲哀。
“流云,要不要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也许舒服一点。”李麟熠敏感地发现了流云情绪的变化,心中暗藏忧虑,面上不动声色。
流云半坐在床上,眼神认真地看着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李麟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但这一刻却莫名地想要听到对方亲口说出来。
李麟熠瞬间有些呆滞,过了半晌才找回声音:“我这一辈子只有两位爱人……”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起了调笑的心思,开口就是劲爆的话语。
见流云脸色阴沉下来,他心里窃笑,嘴上说道:“一位是数学……”
流云脸色稍霁,不过面皮看起来依然绷紧,他心中暗乐:“一位是沈流云。”
“切!谁是你爱人!”流云对上他戏谑的眼神,不由得恼羞成怒,脸也扭到了一边。
“好,是我承认的爱人,跟你没关系。”李麟熠笑得十分得意。
好久没看见对方这么欢快的笑意,流云不由愣了楞,深深看一眼对方肆意的笑容,下一秒把头埋进了被窝里。
“我要午睡了,你随意。”流云闷声说。
“不要总是睡太久,醒了记得起床走动一下。”李麟熠叮嘱她一声,待她出声回应,才安心离开。
我这种身体,又如何能够跟你在一起?抬头望着李麟熠离去的背影,流云逐渐恢复了面无表情。她现在笑也困难、哭也艰辛,根本没力气做出太多的表情。
自己这样真是无耻啊,明明给不了对方希望,却不干脆利落地断个干净。流云鬼使神差地伸出右手,正好接住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抗战期间流云和李麟熠总是聚少离多。流云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屋里写作,把赚得的稿酬和绝大多数的版权收入都捐给抗日救国会,偶尔接待一下前来看望自己的朋友,或者在刘鸿瑾的帮助下在户外进行锻炼。
日子相对平静地到了1939年10月。
对流云来说,今天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怎么会这样?自己都坚持了这么久……”流云绝望地蹲在地上,脸埋在膝盖上,不自觉得缩着身子,精神几乎崩溃。
她今早一醒来,就感到自己身体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脑子清醒得不可思议。可是心里却有一种可怕却强烈的预感,自己快要死了。
前世车祸前她就有过这种预感,当时她是万分不在意,现在却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恨过这该死的精准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直觉。
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流云邀请李麟熠一起共进早餐。
“炎火,你上午就要走了吗?”流云主动给对方夹了一堆菜,声音似叹息似忧虑。
李麟熠对这番久违的待遇感到受宠若惊,一时没注意到她的语气。
“是啊,现在前线吃紧,我们打算提前出发。”经过这两年的奔波历练,他性格开朗了许多,谈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脸上神采飞扬。
流云内心有些酸涩,面上却是鼓励的微笑:“那祝你们一路平安。”
李麟熠微微吃惊,手上的筷子停了下来,眼睛盯着流云:“你今天不送我们吗?”难道是身体又出了什么状况?
流云含了一口汤,感受着口中弥漫的温热香甜,脸上笑容不变:“我只是和朋友约好了,今天要去看电影。”
李麟熠放下心来:“玩的时间不要太长,要记得早点回来吃饭。”说着他又有些怅惘,感叹道,“咱们好久没一起出去玩了,有机会我们出去好好玩一次。”
流云右手的筷子顿了顿,脸上也露出怀念的笑容:“好啊,如果我能够等到你回来。”后面的话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李麟熠没有捕捉到她话中不祥的意味,却也感觉到她的低落情绪,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笑着安慰道:“你今天精神多了,是不是这阵子吃的药起效了?”
“也许吧。”流云察觉到他的不安,安抚地轻笑起来,“我忽然想起来,自己在上海生活这么久,竟然还没去过你任教的学校呢。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考到那里,在你任教过的地方好好走一遭。”
李麟熠心里莫名一紧,突然就有些不安:“说什么下辈子,这辈子你哪时候想去了,随时可以去。”
流云点点头,笑而不语。李麟熠也不再说话,低头认真吃起饭菜来。
“李麟熠……”站在小区门口,眼看李麟熠提着行李准备离去,流云低声呢喃,右手无意识地伸出,似要挽留对方。
“怎么了?”仿佛有感应一般,李麟熠回头问。
流云蓦地绽放一个释然的微笑,右手改为轻轻挥舞的姿势:“再见。”有缘再见。
流云眼里的笑意在对方身影完全消失后消散殆尽。
静静地站立一会儿,她便回到了家中,掏出纸笔,开始写信。
“……我常常在深夜里,回想起的曾经读过的诗:啊,我没有希望,也没有健康;内心没有安定,四周没有平静。
我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就处于那种悲凉的心境,可是更绝望的诗句我却念不出来,也许是因为有你在我身边,也许是因为我的孤寂与痛楚并非无人看见……
谁知道呢。我自己的心,我至今也没弄清楚。
我只知道,当我真正爱上的时候,是这么自私。
我不想违心地跟你说什么祝你今后找到一个更好的女人做妻子,我只想在这里告诉你:我也有两个爱人,一个是写作,一个就是你……”
写好遗信,将自己闲时画的肖像画塞进信封,流云感受着波澜不惊的内心,脸上扯出一个破碎的笑容。
一个小时后,流云找到了住在不远处的刘鸿瑾。
“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流云带着对方回了家。
流云难得找他一次,刘鸿瑾心中疑云密布,却十分郑重地答应下来。
流云坐在椅子上,指着书房里的一个信封,说道:“等李麟熠回来,你帮我交给他。”
接着又抽出一张信纸,递给刘鸿瑾。
“这是?”刘鸿瑾刚刚顺手接过,流云便猛地趴在了书桌上。
“云姐!你怎么了?醒醒!”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