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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天,闻闻这个嗅嗅那个,皱眉道:“川麻粉混合白硝是止痛药,天蚕薯和双针草能止血化瘀,宣叶的汁水能让人产生幻觉躲避痛楚这小子,就靠这些东西给自己疗伤?唉,半吊子就是半吊子,连自己的身子也不知调养,他这是那自己的性命耍着玩啊!”他将那些瓶瓶罐罐一脚踹开,垂头叹气。
云剑阁鼻子一阵酸,急忙问道:“他、他怎么样了?”
九方行道:“还好发现的早,还有救,你去烧些热水,将这些鼠草放进去煮一个时辰,去去他身上的寒气。”
“哎。”云剑阁应声忙不迭去了。
此时俞千晴垂头丧气回来了,瞪着岳一江哭道:“都怪你,我爹的伤才刚好,你为什么冲他发火?我爹他没有错,他什么都没有做错!”
岳一江正是烦躁,瞪着虎目吼道:“你一个小丫头你懂什么,你爹他这一辈子竟是胡闹,要是没有他大家都消停!他没有错?简直他妈放屁!”
“不,爹他没有错”俞千晴捂着脸哭了起来,江城揽着她娇弱的身子,看着岳一江道:“岳叔,院主他只是放不下,我从来没有怪过他,也请岳叔,放下吧。”
岳一江双目涨红,抱头蹲了下来,低声喝道:“放下,我怎么放得下?我的那帮兄弟,那都是人命啊!我们原本可以守着岳家寨快意江湖,我们可以过那么舒坦的日子,可是他都叫他给毁了!我怎么放得下,你要我怎么放下!”他将头埋下,近乎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俞千晴已经泣不成声:“求你们不要怪他了,娘死了,书院没了,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求你们放过他吧”
云剑阁听他们说这些没用的只觉烦躁,拼命扇着火,九方行走来道:“不够不够,还不够塞牙缝的,要多些,让他泡上几个时辰才有功效。”
云剑阁忙点头,忙前忙后忙个不停,忽然就发起火来:“喂,人都病成这样了你们还不来帮忙,站着干嘛?”
岳一江愣了一愣,云剑阁拽着他拎水桶,江城被她勒令去劈柴,俞千晴身子娇弱就被他派去扇火,全分配了下来她自己反而没事做了就去看着凌风。凌风方才不过暂时昏迷,经过岳一江的内力维息很快就醒了过来,稍稍一动便痛得哀号。
云剑阁忙将他扶住,道:“别乱动,看你一身的伤。”
凌风靠在她怀中呵呵笑:“是,我不乱动,你扶稳些,我头晕。”
云剑阁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膝上,为他裹紧了衣裳:“看你平时大大咧咧油嘴滑舌,原来也是个笨蛋,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整日想着给人治病,哼。”
凌风笑道:“我这是医人者不自医——对了,院主呢?”
看他的脸回复沧桑,云剑阁心里不舒坦,道:“走了,没追回来。”
凌风掩口咳嗽几声,脸色越发白了。云剑阁强横着将他按在地上,道:“都这样了就别想其他,先把伤给我养好!”
凌风被他的大力刺激到了心肺,再次咳嗽起来,连连道:“是、是”
这民房荒废已久,地处偏僻,设施不全,他们费了好大的力才烧成一木桶的热水,九方行将凌风整个人扔进去,勒令不到三个时辰不许出来。凌风闻着水中淡淡飘散的药香,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安详,脑中纷乱的愁绪却无丝毫梳理,依旧杂乱平铺在他脑海中,那些没有仇恨肆意挥霍的日子,毕竟一去不返了。
他在每一刻沉默的时候都会去缅怀追忆,美好的抑或灰暗的,想得恼了烦了,他会赌气一般去欢笑着胡言乱语,只是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一个人孤独的时候?
“小阁”他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云剑阁急匆匆跑来,道:“怎么了?”
凌风探出上身趴在桶沿边笑嘻嘻道:“我饿了。”
云剑阁白了白眼:“等着。”
凌风将下巴抵在手背,看着云剑阁将干粮一点点加热,那专注的模样好似一道暖风荡入心底。他转头看了看江城,江城也将目光移了过来,相视一眼,皆是疲惫,却也有莫逆于心的相交。
凌风看到了江城眼中积淀成茧的悲哀落寞,楚良的死,岳家寨的覆灭,包括此时此刻的真相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只是没有他路,没有余地。如果换做自己,会按院主的话而行吗?
打击岳家寨,断其后路,甚至不惜担上性命,情义两抛?
凌风笑了笑。这么麻烦的事,我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他不禁想,如江城和院主那么“笨”的人,世间究竟会有多少呢?明知为之便是万劫不复但还是要去做,做的义无反顾,舍生忘己。
也许很少,又或许很多很多吧
第九十三章 靖康耻
这场雪极大,好在魏然他们赶在雪落之前回到了酒馆,更因这场雪而招揽了许多因封山封路、行路困难不得不留住的客人,生意暴涨。魏然说是帮忙,活却都让珠玛抢去干了,阿桑叔没少教训,最终总是无可奈何。
这一天日出微煦,冰雪慢慢消融成水,融入大地,了无痕迹,魏然坐在屋前的敞篷下看雪意森寒,不觉发起了呆,连客人到了跟前都没发现过来。
“哎哎,客官里面请,要点什么酒呐?”阿桑叔叼着烟斗忙不迭出来招呼,一下子敲在魏然头上。魏然惊醒了过来,忙起身,却见对面二人取下头上帽子,一时怔住。
嘴角温暖淡薄的笑,眉间微微皱起的纹,对面那人竟然就是肖原。他身边站着依旧温婉的九方晚,俨然一对璧人,教人生羡。
“阿原?”阿桑叔嘴上的烟斗都险些掉了下来,比魏然更为惊愕,看着肖原道,“你怎么会来了这里?”
肖原初时也是一惊,后微笑,道:“路过,本想休息片刻,在门口见到魏然便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也在这里。”
阿桑叔缓解过来后便哈哈大笑,肖原亦是展颜,两人紧紧握了握手。
摆上一壶暖酒新添了火炭,炉火更旺了,屋内更暖了,这暖意因这严寒而隽永无可替代,暖入了心扉。
看着肖原,魏然的心尤其平和起来,发配沧州,显然他是受过一些苦的,只是此刻在他脸上却看不到任何苦难的痕迹,就连眼角的皱纹也好似带着笑意。他是真的老了,却真的得到了,自由了。
人生一世,总要有片刻自由。魏然只希望这自由,并非片刻。
“汴京失陷,朝廷到最后仍不思进取,不取抵抗之法而思避兵之策,徽宗匆匆传位,东奔毫州。”九方晚语气淡淡神情淡淡,她素来看透生死,这关乎家国存亡的大事在她看来也不过如伤寒小疾一般寡淡,说来更显淡薄:“钦宗即位不用贤能,妄图依靠郭京的六甲之法退却金兵。金兵兵临城下势如破竹,郭京乘兵败南逃,开封城破,钦宗亲自往金营议和被扣押。不久金兵入皇城,劫徽宗与百官北上。事已至此,大宋法度废弛,边关动荡,守军溃散,已经没有谁管得了谁,我们便也离开了沧州。”
聊聊数语便交代了所有,她喝了口热酒,看了看肖原。肖原皱着眉头叹息一声,并没说话。阿桑叔道:“你也别叹气,这是早晚的事了,不过借此机会重获自由也算不错,以后别再管这些事就好。你看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多舒坦,人啊,什么都能做,就是别给自己找罪受。”
肖原沉默半晌,不置可否,置身事外谁都会,只是当如何安心?
“对了,听说停云”肖原的眉头皱得更深。
魏然笑道:“院主没事了。”
肖原的脸色总算有了些笑容,道:“真的?他现在何处?”
魏然道:“应该还在泽州,原叔要去看望院主么?”
肖原摇了摇头,道:“我想去郑州,停云他也一定会去。”
九方晚看了看他,道:“何必呢?”
肖原苦笑,没有说话。对面阿桑叔朝他举起酒杯,他微微一笑,也抬杯一碰。他们都知道,多年的无言默契,从来都没有变过。
魏然为了打破这沉重,便道:“对了九方姨,我见过九方前辈,他正与院主他们在一起。”
九方晚微微一惊,道:“我爹?”
魏然道:“九方前辈曾在泽州行刺粘罕,可惜事情败露,好在有惊无险,现已无恙。”
九方晚更惊,道:“我爹也会做这种事?除了治病救人,我可从没见过他做过一件正经事。”说着轻轻笑了起来。
肖原道:“老东家四海行医,素有侠举,人称‘圣手医侠’,果然不假。”
九方晚抿嘴道:“你可千万不要当他的面说这话,不然可不知他会得意成什么样子。——想来,我真是许久没见他了。”
肖原道:“我们一起去吧,去看看停云,也看看老东家。”
九方晚道:“你既已决定要去了,我自然也要去。”
肖原笑了笑,握住她的手。
一旁魏然与阿桑叔面面相觑,淡淡一笑。
珠玛本在招呼客人,也留意着他们的对话,此时走过来拉拉魏然,道:“魏哥哥,你也要去吗?”
魏然想了想,摇头微笑,道:“不,我不去了。”
珠玛立即高兴起来,拉着魏然的手晃了晃,继续招呼客人。
靖康二年,钦、徽二帝及后妃、皇子、公主等三千多人被金人俘虏北上,另俘虏皇室少女,妇女、宫女、官女、民女等共一万五千多人,一方由完颜宗望监押沿滑州北去,一路由粘罕监押沿郑州北上。一路上,二帝受尽屈辱,被蹂躏而死的女子不计其数,龙庭威名扫地,举国为耻。
郑州滚马道,人群浩荡绵延北上,此一时是靖康二年。
“皇上,救我啊”女子的衣裳已被扯落满地,满脸泪痕,一只手伸向前方,一点点被拖远。那个男人却只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曾是九五自尊,大宋钦宗。她曾是他最为宠爱的朱慎妃,这一刻谁也救不了谁。
再没有了尊严,如今他们只是俘虏。亡国的俘虏。
到处是哭喊,到处是凌辱,这些女子,成为战争最后的耻辱,无论曾经的地位何等高尚哪怕贵为皇后王女。
“柳圣医,你似乎不高兴?”粘罕眯着眼看着眼前一切,漫不经心道。
柳风屏站着一动不动,任风吹乱长发,缠绕双眸,正好掩去那些不堪。
粘罕笑道:“你看看,那么多女人,你喜欢哪一个,给你就是。”柳风屏依旧不言语。粘罕道:“可惜的是你的仇人徽宗皇帝不在,无法让你出气。柳圣医,随我攻汴京的感觉怎么样?你们大宋就是如此不堪一击,这大好河山,本就该为我大金所有!”他挥了挥手,几个士兵便将一个失魂落魄的女人押了过来,粘罕抬起她的下巴道:“这一个就是你大宋的皇后。”他又一挥手,金兵押来了抖如筛糠的钦宗皇帝,他一脚踢在他胸口,道:“这一位,就是你们大宋的皇帝,哈哈哈哈”他得意之极仰天大笑,不可一世。柳风屏闭上了眼,却无法闭塞那跗骨一般的屈辱。
“住手!”一个人忽然扑上来抱住踉跄倒地的钦宗,红着眼瞪住粘罕,厉声大骂:“不过一群女真蛮族,背信弃约,猪狗不如,有何能耐辱我国君!”
粘罕猝受喝骂,饶有兴致看了看许吉年,道:“什么能耐?我大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这还不算能耐么?我佩服有勇气的人,你是什么人?”
许吉年呸了一声,怒道:“小小方寸之地,塞外蛮夷,枉举豺狼之师犯我天朝,烧杀掳掠无异禽兽之举,问你们这干畜生还有什么颜面存活于世?我泱泱大宋万千将士绝不会坐视尔等猖狂胡为,总有一日踏平金邦,要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偿还血债!”
粘罕听此恶语已无法保持胜者的高尚姿态,命人抓住许吉年,冷冷道:“给我封住他的嘴!”
金兵得令连扇许吉年十几个巴掌,直将他打得满口鲜血,落齿往肚里咽。
柳风屏扭过头去不忍再看,许吉年在他看来是个谨小慎微只会明哲保身的糊涂官,可在金兵破汴京掳百官之时,这个本可置身事外的小小知府却自投虎口随钦宗北上,一路护卫,不惜惹怒粘罕。
他为了什么?
柳风屏不明白,他也不愿意明白。转身离开,他决定永远离开这肮脏而屈辱的地方。粘罕看了看他,鄙夷一笑,在他眼中,俞停云许吉年虽然该死,但都是勇士,而柳风屏在他看来只是贪生怕死的懦夫。他的去留,他懒得管。
杀一个懦夫,只会玷污了他的手。
“金狗!你们不得好死煌煌苍天善恶因果我就是做鬼也要看着你们一个个都死无葬身之地!”许吉年满口血沫因他的咒骂反冲入喉,气息一滞,跌在地上。金兵乱刀砍下,生生将其砍杀在地,他到死都捏着钦宗的一角衣袍。
“好,尽兴!”粘罕击掌长叹,俯视着瘫在地上的钦宗道:“我最爱看这种壮士忠死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