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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这伙人只在公共场合才要那么做。私下里我们是可以说真话的。”
“那如果说谢尔曼要输,你还在里面做什么?”扎克问。
“我是个有信仰的人,我确实是的。我认为在政治上,有抗议声是会不同的。”
“从来没想过退出来一走了之?”对于怎么会有人选择华盛顿作为长期发展的基地,扎克还是迷惑不解。
贾丝汀摇摇头。“行不通的。说真话,我想象不出自己去干些别的。我喜欢这行。要是有什么重大事情,我喜欢待在它们的中心地带。我无法告诉你,竞选活动中,闹哄哄的一天下来,在傍晚前主持一场新闻发布会,那是什么样的情形。那些照相机和闪光灯。记者拿问题逼你,企图让你上圈套,让你说些你并不想说的话。他们像是在网球场上为拿下最后一分而凶狠地拦击,而你就得咬着分数不放。要我退出来,除非有远比这还要激烈得多的竞技场,还要在数百万人的注视之下。世上没有什么是和新闻媒介战一样的。它有着难以置信的刺激。”
“有人说政治是丑恶的人的活报剧,”扎克说,“但显然这格言不适用于你。用寻求刺激成瘾来形容你要好些。”
“有些道理,我得承认。你要知道,小时候家里总是乒乒乓乓响个不停。碟子盘子到处飞,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我想我在危机和战斗的环境中反而觉得自在。”
“你要是干我这一行准行。”
侍者端来了他们点的菜。吃饭时,贾丝汀把话题转向了扎克。他则避而不谈自己太过复杂的身世,而是从他点的主菜说起,接着向她描述起中东来。他不能告诉贾丝汀他究竟在那儿做了些什么,但他可以描绘那儿的风貌。他讲到了拥挤的、充满了刺鼻味和无休止的混乱的城市街道;寂静空旷的沙漠的壮美;与世隔绝的村庄。他描述了沙特阿拉伯的女人,带着面纱独坐于豪华轿车的后座,她们是不许开车的;安曼①的集市上那些勉强糊口的小商人,他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开罗街头成群结队没有鞋穿的流浪儿,人口过剩和贫穷交织起来的阴影笼罩着他们的未来。
① 安曼:约旦首都。
时间已晚,餐厅里几乎只有他们俩了。锡塔琴②幽幽的乐声混合着收拾桌子时银餐具和碗碟发出的碰撞声。贾丝汀看上去柔和而悠闲。她的眼神透着温暖,带着微笑望着他,眸子里反射出烛焰。他攫住她的目光。有很长时间他没有感受过与一个女人在一起的这种舒适了。谈话时她会不时地触到他的胳膊,而在咖啡端上后他就握住她的手一交谈时也一直没放开。她的指尖抚摸着他的掌心,非常轻柔,几乎难以察觉。
② 锡塔琴;一种形似吉它的印度弦乐器。
在她的坚持下他们分摊了账单,然后走进了凉爽的夜色中。他们沿着N大街漫步,看着周围的新式住宅。她挽住他的手臂,而他因为和她挨得这么近而兴奋地战栗了一下。
“我真想住一间这样的房子,”看到那些住宅时他留恋地说,“你不会相信我现在住的水晶城那地方。”
“勇敢的‘新世界’。”
“是啊,是那么回事。你住哪儿?”
“乔治敦。”
“那儿花费挺高。你住的地方挺宽敞吧?”
“哦,是的,地方很大。实际上那是一整座房子。超过我所需要的。”
他轻轻地用胳膊搂住她的腰,同时停下脚步看着她。“今晚能和你在这儿我真的很开心,”他说,“自从到了华盛顿我还没有这么快活过。”
“甚至在你受勋时也不快活?”贾丝汀逗他。
“特别是在我受勋时。”
贾丝汀朝扎克嫣然一笑,然后腼腆地低下头将目光移开。他伸手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颏,这样他又能看着她的眼睛了。
“它们真是不可思议。”他轻声说。
“什么?”
“你的眼睛。亮亮的。”
他把手放在她脖子上,把她从发带里松脱出来的几缕头发顺到后面。他抚摸着她脖子的后面,并把她拉向自己,用自己的嘴唇去捉住她的唇。很久以来他一直寻找着这种感觉。有些笨拙,却很甜美。他用双臂揽着她,感觉不再那么局促了。
她靠得更近了些。她整个身躯都贴着他。他吻着她的脖子,手顺着背往下滑,然后又稍往下移了一点。他久久地抱着她,闭上眼睛,闻着她的气味。那气味新鲜,香甜,亲切。他又捉住了她的嘴唇,他们更深情地吻起来。
“扎克。”她的声音很严肃。她把脸扭开,朝下看。
“什么?”他偏下头去找她的唇。她飞快地吻了他一下然后又移开。
“这是不是个好主意,我心里没数。”她慢慢地抬起头说,接着把目光移开,有些不安的样子。
“我认为是个好主意。”
“真的不是。”
扎克放开她,她后退了一步。她同情地看了看他,摩挲着他的下巴,她的手指擦过他脸的一侧。
“对不起,只是……我真的很想待在这儿,可我不该待在这儿,我……”她欲言又止,“我很喜欢今天晚上。只是……”
“只是什么?”
她叹了口气,“我已另有一个人了。”
“是吗?”他的声音里有了一些不快。见鬼,那为什么从他们初次见面的一刻起,她就和他调情呢?为什么她又和他出来?
“对不起。”她说。她拿住他的手轻轻地抚摸。
“有多认真?”
“很认真。”
“你嫁给他了?”
“没有。”
“准备出嫁吗?”
“可能吧。”
她移开视线,两人陷入了沉默。起风了,街上骤然冷起来。扎克抚弄着茄克衫上的拉链。
“对不起。”她又说道。
他勉强一笑。“嗨,我明白。机缘不巧嘛。”他们互相靠近,伤感地拥抱了一下。奇怪,这次并没有什么不自然。他仍然觉得与她很亲近,觉得很放松。至少,他们会成为朋友。“这是两性关系上的墨菲法则①,”他开玩笑道,“我喜欢某个人的程度是与第三者卷入的可能性成比例的。如果今天晚上我发现你没劲儿,相信我,你会是个光棍儿。”
① 墨菲法则:一种认为凡有可能出差错的事终将出差错的俏皮论断。
贾丝汀笑了,他亲了亲她的脸颊,然后,她把嘴唇转过去又吻了吻。这个吻迟迟没有结束,却并不确定。“上帝,扎克,我真希望……”
他打断她。“好了,咱们来给你找一辆出租车。”
他们走向杜邦圆形广场。这儿明亮,忙碌,因为是星期六晚上,所以到处都是留连于酒吧的人群。他们两人的间距更远了些。扎克瞧见了商店橱窗里映出了他自己和贾丝汀的身影。他们在一起显得很般配——虽然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但仍然显得很般配。
他招来一辆出租车,她走了。
他的梦是在一片无声的黑灰色的光线中展开的。他正在夜色笼罩下的沙漠搜寻,即使背上的负荷重得让人吃不消,并激起火辣辣的痛,他还是小跑着前进。他翻山岭,越平原,疾速穿过前面的地形,眼睛盯着峡谷的阴影。石油燃烧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中。那气味恶臭,令人恶心。远处的地平线上,仿佛从无边的地狱里冒出了闪闪的灰光。风并不大,但在天空中孤独地呻吟呜咽。他想叫,但叫不出。他继续前行,似乎走了好几个钟头,精疲力竭且迷失了方向。最后他停下来,拉下背上的负荷。那负荷庞大而古怪,滑溜溜的却粘在身上。当他扭动身子,让那重负落在身后的沙地上时,一阵阵猛烈袭来的绞痛在他背的下部迅速扩散开来。他转过身发现了坎弗满是血污的躯体。他还活着,但已奄奄一息了,嘴里发出一阵咯咯声。扎克解开坎弗的衬衫,这时空袭警报发出了哀鸣。他的拳头落向那鲜血淋漓的胸膛。远处一道亮光从地上升起,闪光喷射到空中很高的地方。他擂得更重了,血花四溅,直到敲打胸膛的声音湮没了警报声。敲击声转变成嗡嗡声,刺耳而响亮。
扎克被电话铃惊醒。他迷迷糊糊地拿起话筒,几乎没有听出来是贾丝汀在和他打招呼。
“我就在你家附近,我只是想为昨晚的事向你道歉。我可以来吗?”
几分钟后,扎克开门让进了贾丝汀,他还没完全清醒。
她的脸蛋儿被外面寒冷的空气冻得红红的,她穿着裙子和胸口钉着纽扣的毛衣。她一言不发地走进来,用胳膊围住扎克,急切地亲吻着他。她轻轻地把他推到靠门的墙上,用手摸索着他的身子。
“我还以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呢。”扎克说,同时她的嘴唇滑向他的脖子。他现在完全清醒了。
她热切地看着他,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她拉住他的手走向卧室。他们站在床边,在熹微的光线中亲吻。他睁大眼睛,欣赏着她的美,她现在竟然在他怀里,他还是有些惊讶。他一只手向下抚摸她穿着长简袜的大腿,然后慢慢上移,伸进了裙子里。她轻轻地呻吟,而他把她拉得更近,感受着她的兴奋。他另外一只手触到了她毛衣的扣子,接着是她柔软的肌肤。
将近傍晚,薄暮初至时,他们仍在床上。他们聊天,做爱,再接着聊。他在厨房里找了一些吃的,凑合着做了一顿还算像样的饭端给她。当他倒了两杯百威啤酒时她乐不可支。之后,他睡一会儿,醒一会儿,抱着她的身体。那天晚上他梦到了他的家,他在郊区的童年生活。太阳升起时他醒了,发现只有自己一人。
7
星期三下午扎克打电话给海军上将福斯滕,表示接受工作,福斯滕接电话时声音听起来有些心烦意乱。“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中尉。干这个工作挺要命,不过你会喜欢这儿的。”
第二天扎克去五角大楼开始办理秘密工作级别提升,这是在参联会工作所需要的。大楼擦得锃亮的走廊里群情激奋,因为到处都涌动着一种推测,说总统将要下令进行某种军事打击,以报复一个神出鬼没的组织“伊斯兰复仇”杀害卡尔·安德森和另外七个美国人的行径。据说两艘航空母舰正分别开往阿拉伯海和地中海待命。扎克头一次肯定了自己做出的抉择。
扎克在第五特种军团,或叫“中东特别行动部队”从事秘密工作的身份使他被允许翻看为策划某一特定任务所需要的任何局部性的情报。在海湾战争期间,扎克曾是一个行动小组的一员,被派往伊拉克西部沙漠侦察地面上的飞毛腿导弹,当时他就获悉了各种敏感事件,都是有关伊拉克和约旦当地的情报来源的。在他的新工作上,扎克需经审查以便看到内容更广泛的秘密情报。他将进入一个高度机密的世界,看到许多福斯滕看的东西,这就意味着登上了美国政府内的最高机密层之一。
他以前曾经历过几次例行的审查,但没有一次像这次那么严格。根据预定的复杂程序,国防部特别调查员到扎克曾生活过的几乎所有城镇和军事基地,搜集有关他的背景资料。当他在第五特种军团接受审查时军方就于过这事,自己老朋友们受到那些一丝不苟的年轻调查官员的询问,扎克对此还感到很厌恶。而现在,国防部铺下的调查网更宽广,做的工作更彻底。
到了晚上,扎克就一边在他水晶城的公寓里踱步,一边用无绳电话和仍与自己保持联系的几个老友聊天,警告他们五角大楼调查官员即将对他们进行访问。他们大多前些年就接到他类似的电话了。他们知道那一套过程。像以前一样,他轻描淡写地提示他们,不必什么都告诉调查官员,“只拣好的说。”他的暗示实际上很清楚:重提他在大学里吸毒的经历不会有什么好处。扎克在加入“绿色贝雷帽”①时曾承认自己过去用过毒品,不过他从没有将此事和盘托出。甚至谈不上与事实接近。在所有已蛰伏在他过去的离经叛道的行为中,吸毒是他最引以为耻的——还有他为之而扯的谎,那是他对真诚的严重背弃。
① “绿色贝雷帽”:美国一支著名的特种部队。
除毒品之外,扎克没有什么需要遮掩的。对于调查官员们来说,一个真正的谜会是为什么他把参加特种部队作为毕业后的第一选择。在对扎克的第二次调查谈话中,在五角大楼一间没有窗户的灰屋子里,负责调查他的两名安全官员最后便问到此事。扎克从他们的提问中感觉到一种疑心,这对他已不是头一回了。他们仿佛在暗示,只有重大的个人挫折或崩溃才会促使一名哈佛的博士生进入美军一支最危险的部队。
“那是一个对于你而言很出格的举动,我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