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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走走竟然能遇着洺掌门,幸甚幸甚。”兰七合扇抱拳。
“不是巧遇。”洺空却是语气温和的道,“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哦?”兰七扬起眉头,“不知洺掌门找本少何事?”
大街上人来人往,经过之时皆惊诧不已的看一眼矗立街中仪态不凡的两人。
“檄城的风景不错,我们边走边说如何?”洺空微笑道。
兰七一合玉扇淡淡颔首。
两人当下离开闹市往僻静处走去,不知不觉中便走到城东一处湖边,甚少有人,湖边柳丝垂水,湖上石桥如虹,倒是佳处。
兰七目光投在湖面上,静静等待,看看这风雾掌门有何要说的。
洺空的目光也落在湖面上,看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在轻风的吹送下悠悠荡来,半晌后开口道:“你和凤裔分开有十来年了吧?”
“十一年。”兰七淡淡答道。
“人的一生也不过五六个十一年罢。”洺空目光一下变得更为悠远,似是忆起了某段往事一般的恍惚,片刻后才重开口道,“凤裔从上雾山起便是那样,十多年来都是那么过来的,从无一日安宁开怀的,过得很不容易。”
兰七不由转头看他,嘴角浮起一丝妖邪的浅笑,笑中含着毫不掩饰的冷诮,“无一日安宁开怀?那不是他自作自受吗?”
洺空目光依看着湖面,神色平和淡然,“你又不是他,怎知是自作自受还是另有苦衷?凤裔是我看着长大,你与他同胞而出更该清楚他的品性。”
“洺掌门今日是为着我们兄弟而来?”兰七玉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掌心,脸上一片淡淡的,“无需如此,哥哥若想回家,云州兰家永不会拒绝。”
洺空终于转头看着兰七,眼中无奈、叹息、怜爱皆有,“你知我说的不是此事,凤裔无法释怀便一生不得安生,他的结在你手中,你若肯解开……”
“呵呵……”兰七忽地一声轻笑,碧眸亮亮的却幽深如无底之潭,“我手中什么都没有,从我们分开那一刻起,我手中再无一物。”
洺空看着他半晌,才叹息道:“你这样决绝之性倒是很像你的师傅。”
兰七眼角一跳,碧眸甚是奇异的打量着洺空。
洺空再道:“其实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你的师傅近来可好?”
兰七不语,只是看着他,碧眸中幽光难测。
“江湖传言,说你从不用兰家的家传武功,却无人知晓你的武功来历。”洺空脸上淡淡的浮起一丝很温馨的笑容,“可你在英山上使出了的那一招,便不可能瞒得了我。那一招,普天只有三人能看出,而我却是其一。”
兰七看着洺空,半晌后没头没脑的吐出一句,“果然是你。”
洺空只是微笑的看着他。
“让他年年月月日日夜夜咬牙切齿的人竟然是你。”兰七摇头叹气。
“这么多年他还是这脾气吗?”洺空似觉好笑。
“我离开之时,他依是如此。”兰七又摇开了玉扇。
“你师傅呢?”洺空再问。
兰七抬眸瞅着他,淡淡的道:“不知道,我都有很多年没有见过了,你若想知道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
“很多年……”洺空的声音一下子低沉了许多,目光怔怔的望着湖面,眼神却是悠远无边的,“是有许多年没见了,真的该去看看了,或许这会是……”话音忽地止了,神思似乎飘远了。
兰七静静看他片刻,然后道:“也不是你想见就能见到的。”
“嗯。”洺空淡淡点头,“我知道的,要见你师傅就好比要见天上的仙子,那么的远,那么的难……”
十四、梦中惊心(上)
衣,如雪。
人,如玉。
却是无法靠近的疏离。
再看一眼,那不过是一幅虽美却毫无生气、苍白灰败的画。
福满楼的二楼靠窗处便有着这么一幅画,无论是伙计还是同楼的客人,总是惊叹后惋叹。
明二一上楼便看到了,脸上不由浮起一抹春风也愧煞的微笑,从容移步过去,温和的唤一声,“凤裔兄。”
凤裔抬头,入眼的是一道淡青的身影,如青荷临风而立,清举淡雅,唇边含一抹浅笑,由不得便心神松缓。“明二公子。”
明二颔首,“凤裔兄是在等人还是?”目光扫过桌面,不过一壶、一杯清茶。
“只是坐坐。”凤裔摇头。
“喔。”明二一笑,“午时已近,一起用膳如何?”
“好。”凤裔无所谓的点点头。
明二在他对面坐下,唤来小二点了菜,待小二退下后,目光望向凤裔,略带一分好奇却又不会令人不悦,看了片刻,道:“凤裔兄与七少长得很像,唯差在一双眼睛。”
提起兰七,凤裔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然后又神色如常的递往唇边。
而明二也不再多言,端起小二斟上的茶,闻了闻,然后啜上一口。
一杯茶喝完了,两人依是静默,倒是旁边几桌的客人目光不断的往这边瞟来,惊叹的,倾慕的,悄悄耳语的,悄悄轻笑的,却又无人敢上前去,那两人白衣青衫,就如青天白云,高高其上。
“二公子与……音音相交很久了吗?”半晌后凤裔倒是难得的先开口了。
明二淡淡一笑,道:“神交已久,却是最近才相识。”
“喔。”凤裔应一声,便不说话了,目光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杯。
“凤裔兄。”明二忽然唤道。
凤裔抬眸看他。
“有时候,有些事只能一辈子藏在心中,可有时候,有些事却该当面说清,否则便是一辈子的遗憾。”明二神色淡然却温柔如水,空濛的眸子远远的望着你,却在那一刹那绵软你的心。
凤裔心头一震,看住眼前的人,那双眼睛明明很清澈却似笼着轻雾难以看清,明明离得很近却又感觉遥远,一脸的温柔,怡人的宁静又可深广的包容。半晌后,脸上终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江湖人称二公子是‘谪仙’,倒真不假。”
“在下虽与七少、凤裔兄皆为初识,但存知己之契,还望凤裔兄勿怪唐突。”明二淡和又诚挚的道。
“岂会。”凤裔摇摇头,那双与兰七绝然不同的黑眸中闪现一抹黯淡,“二公子说得在理,只是……”手不知不觉的握紧茶杯,“只是这一辈子也许都只能这样了……或许……连这样都不可能了……”到最后变成喃喃低语了。
明二静了片刻,道:“在下不知实情,只是觉得七少与凤裔兄明明棣华增映,却何以凤裔兄……”
他话音忽地一顿,只因凤裔眼中忽涌彻骨的痛意,握着茶杯的双手已是指骨发白,喃喃着,“棣华增映……”
明二看他那模样不由轻轻叹息一声,“凤裔兄既然放不下,为何不重新拾起?”
“重新拾起?”凤裔黑眸中闪现一丝亮光,“重新……”可眨眼间,那一点光又暗淡了,眸中重归晦冥,“你说碎了玉能完好如初吗?覆水又能重新收回吗?”
那双黑眸黑沉沉的看着明二,那一刹那,他清楚的感受到那个人心底里的黑暗与绝望。
“那都是不可能的事的。”凤裔的声音苦涩艰难,“更何况……”
“唉呀,这可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猛然一个声音响起,凤裔顿时如遭雷击般,全身一震,然后偏首望向窗外。
大街上兰七紫衣玉扇,正一派风流的看着丈外远的四名男女,明二目光一瞟,便认出是那日蒙山脚下小镇上的那两对师兄妹。
那四人也是又惊又惧还夹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觉看着兰七,英山之上武林豪杰千百,他们也在其中,兰七看不到他们,可他们却是一眼便认出他来,旁里一打听,才知曾经惹过什么样的人。
武林六大世家之一的云州兰家现任家主兰七少,江湖人称“碧妖”,人人敬而远之的人物。
“四位这是要去哪呢?”兰七目光瞟向那粉衣师妹的头上,已不见有紫玉钗,不由调笑的看向那两位师兄,“两位少侠,那一日蒙两位各赠一支紫玉钗,甚为喜爱,还不曾向两位道谢呢。”
那两位师兄顿时脸上青红不定,两位师妹目中顿现怨气。
“今日能再遇,怎么说咱们也有缘份,不如一起喝一杯酒如何?”兰七无视四人脸色,笑吟吟的道。
四人相互看一眼,然后蓝衣的师兄抱拳作礼道:“在下齐臧,乃然州石不转门下弟子,这位是我师弟石入风,这是三师妹石入云、四师妹丘渚清。”分别指着旁边的银衣男子、粉衣女子、黄衣女子介绍道,“那一日我等不识七少多有得罪,还望七少海涵。”
“噢,原来是石不转的儿女徒弟。”兰七恍然颔首,目光在四人间转悠着,“那石老头长得不好看,武功也不怎么样,儿女弟子却都俊模俊样的,不如……”声音缓缓一拖,碧眸一漾,“不如你们都跟了本少罢,本少向来喜欢你们这样漂亮的人。”
四人闻言一愣,然后瞬间醒悟,脸上顿时胀红,石入风最先忍不住了,冲口而出:“你……你别欺人太甚!我……我……”
兰七玉扇一合,走近几步,瞅住石入风,“你怎么样?”
石入风被那碧波一荡,心神一跳,顿时说不出话来。
兰七碧眸含着春水,缓缓淌过另三人,唇边慢慢绽开一抹笑容,摄人魂的妖美,却也裂人心的无情,三人刹时一痴又一冷。
“师兄们见色起念,师妹们三心二意,既然如此,何不从了心中欲念。”玉扇刷的摇开,摇起一阵凉风,刮得四人面上一痛。
四人此刻却是脸色发白,呆呆的看着面前紫衣碧眸邪美如魔的人。
兰七笑,笑得快意又讥诮,玉扇一指齐臧胸口,道:“这里肮脏的欲望很多,又何必遮掩着,忒的让人恶心了。”
“你……我们……你为什么……”齐臧煞白着脸看着兰七。难道只是因为那一日酒楼里的冲突?所以才有这样恶毒的戏弄?
“因为……”兰七玉扇遮唇,盈盈浅笑,碧眸中荡起红尘妖靡三界风华,“本少是妖,妖若不做一些令他人痛不欲生的事,岂不有负此名。”
“只是因为这样?”石入云颤着声问道。
“小美人以为还有其它?”兰七偏首看着她,“噢,对了,还有一个原因的,因为本少喜欢美人你呀,所以想拆散你和你的齐师兄。”
“是吗?”石入云脸色瞬即惨白。
“当然,本少向来贪爱美色,何况是小美人这样少有的佳色。”兰七声音极是温柔的,“如果你们不愿意跟着本少,师兄师妹回了家去,你嫁我娶和美一生,那也很好呀,本少一定会恭喜一声顺便赠贺礼一份的。”
四人对视一眼,然后迅速躲开,皆是一脸死白灰败。
“人都有可能犯错,你又何必如此做绝?”一直未出声的丘渚清定定的看着兰七。
他们四人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大师兄与三师姐有意,她与二师兄有心,互订终身共约白首,本可相亲相爱过一生的。只因他们要入江湖闯荡,只因他们要看英山盛会,所以他们出了师门,然后便遇上了这一生的劫难。
只因各自的一份迷恋。
师兄们为那一日明丽无伦的紫衣女子痴迷,她与师姐倾慕那个淡雅如仙的青衣公子,这一份二心是对四人原来的感情的背叛,可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四人默契不提,因为他们想要忘了蒙山脚下发生的事,他们依可师兄师妹相亲相爱……可他却要将这份背叛与丑陋生生揪出,让他们再也无法忽视、无法自欺!
他为何要这般做?他们几乎可以说是陌生人……
碧妖,就是这般冷血、无情、残忍吗?所以才令得江湖人人畏惧吗?
他们四人那一点点机会便就此失去!
这便是对他们生出异心、生出贪婪的惩罚吗?
“因为这世上最恶心的就是背叛。”兰七轻轻吐出。
丘渚清惨然一笑,未再看一眼师兄师姐,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齐臧、石入风、石入云目光复杂的看着兰七,有怨有恨有畏有惧还有着……连自己也说不出的感觉,转身,一人一个方向离开。
那一层曾经美好的也以为会一直美好下去的轻纱被人残忍的揭去了,露出了各自丑陋的贪婪的真实面貌,又如何可当什么也没发生重回往昔。
而这个人,兰七少,在他们最初的最美好的之上,给了最深刻最狠厉的一刀,一辈子都无法忘记!
“唉,又做了一件坏事,真是让人快意呀。”兰七摇着玉扇极目遥望天际,蓝天白云浩潮无涯,“这么容易背弃,这么容易就放弃,又算得什么好呢。”这世间没有可以永恒不变的,往往最美好最重要的,在转首瞬间便成为最丑陋最轻贱的,所以……都揭开吧,绝望与痛苦至少是真实,虚伪的美好才是最恶心的。
楼上凤裔眸就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