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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影悄悄收回最初埋怨她小姐送她进贼船的话,一路替小姐祷告着。
当皇上的召书到达仁寿宫时,大家没有所想得那样吃惊,但也没有所想得那样平静,包括李眠儿、长公主。
长公主讶于李眠儿的反应,李眠儿则是苦笑着说,事已至此,再多的反应也于事无补阿。
长公主十分抱歉地拍拍李眠儿的手,劝她想开些,又说了些诸如嫁去北寒也不定如想像的那么糟糕,以她的才貌还有拓拔意的潜能,说不定能当上皇后之类的话。
不管长公主所说的话如何乐观,如何鼓舞人心,可李眠儿深知那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话而已。
嫁去北寒,稍有些头脑的人即知,那是一种人质多于妻子的角色,而她实际上连做大梁人质的资格都不具备,到了北寒,又该如何自居?
因而,她从来不曾对北寒的生活存有过半点幻想,就是宁愿死,她也不愿眼睁睁地看自己被人从这个皇宫转入另外一个更冷更凄的皇宫。
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她以为她总还有一星半点的希望,所以她愿意接受现实。
可惜召书上拟定的成亲仪式是她不乐意见到的第二者方式,十日后,她会随着拓拔意一道回北寒,而大梁的送亲队伍则是一路送到北寒。
这则消息很快就在京都引起轩然大波,温国公府里一片哗然。
当方氏故意把这则消息透露给蕊娘后,蕊娘几乎瞬间晕厥,皇室将女儿嫁去北寒将意味着什么,她比谁都清楚,以她对女儿的了解,眠儿是不会乖乖地听从这个摆布的。
蕊娘极度担心,眼下眠儿如何了,她很想见她,她迫切地想要见到她,她要尽所能去劝她好好活着,并安慰她嫁去北寒也没有那么坏,只要能让女儿好好活着!然,她凭什么进得了宫呢!
蕊娘一时心如刀割,当初她怎么劝来着,可是眠儿还是执意选了这条路,最终落此下场。
马车平稳地驶进太傅府,王锡兰命王管事直接将车驶到九畹轩去,疏影借揭开的帘子,看到王管事愣了下,随即点头应是。
马车一直进到九畹轩院子里才停下,车外窸窸窣窣的,应该是下人的动静吧。
疏影有些忐忑,起身时脚下一个不稳,身子一歪,头碰到车架子了,她斜眼瞄向王锡兰,见他转头觑着自己,也顾不得额角的疼痛,紧跟在他身后。
一打开车门,唰地围上来四个如花似玉的美婢,疏影唬了一跳,并非被这四人的动静所吓,而是眼前这四人一样的艳光四射,她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多美人簇拥过呢!
“咦,主子啊,这位是……”一个身量最高的女子将疏影上下打量一番,眉尖一蹙。
“是啊?主子,她是谁啊?”站在最边上的女子跟着一问。
“枝儿,她叫疏影,以后就留在九畹轩里服侍,你们先带她熟悉熟悉,暂时不用给她安排具体的活计!”王锡兰自个儿下了车,简单两句就把疏影安排了。
“是!”一直默不作声,看着也最和气的枝儿福身应道。
王锡兰交代完,就进书房拿了样什么东西出来,然后一言不发地跳上车厢,出了九畹轩。
马车一走,几朵花样的女子登时围了过来,疏影神经绷紧,这些女子虽然不是妻妾妆扮,更像是丫环,可个个花枝招展的,难道王锡兰成日就浸在这样的环境里?
疏影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好在这几个女子活泼随和,并不如看上去的那样富有心机。
接下来,一连几日,王锡兰都没有在九畹轩里出现,疏影跟着几位美婢后面打打杂,干些零活,倒也不觉得累,除了时常想念父母和小姐,日子过得比宫里要无拘无束些。
仁寿宫里,李眠儿这几日在矛盾与纠结中度过,她既想时间过得快些,又想时间静止不要走。
昨天,她收到苍鹰捎来的信,周昱昭明确让她要坚持住,不要想不开,两天前他已出发,现正在来京都的路上了,一切直待见面后再行定夺。
于是,李眠儿紧紧抓住这唯一救命稻草,希望周昱昭能及时赶到,她也坚信他会及时赶到的,因为每次在生死关头,第一时间出现的总是他。
这几日里,彭皇后曾以赏月的由头,邀她前去,美其名曰还能趁此与拓拔意增进情谊。不过都被长公主以李眠儿身体不适给婉拒了,即使长公主不出这个面,李眠儿也会来个卧床不起的。
因是两国联姻,李眠儿代表的是大梁,是以,她的嫁妆都无需长公主出面准备。
那边厢彭皇后是说不出的贤德,早早地就把嫁妆着人分批次搬进仁寿宫来,还传话烦请长公主出面清点登记。
长公主看着摆满整个前殿的大红箱子,袖子一甩,嗤之以鼻:“我自为青烟准备了一套嫁妆!这些箱子不过看着好看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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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定时更新还是调至19:00的好!20:00感觉都没人点击,本来点击量就少!
第一百七十一回梦断月上柳梢时(终)
与此时的心境成鲜明对比,外面夜色如华,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悠适无比地挂在杨柳梢头,李眠儿独自一人坐在游廊下,而服伺的人则远远地站着、看着。
接连几日,周昱昭没有再传音讯过来,李眠儿不知他现下身在何处,今夜又能否及时出现,过了今晚,明天……明天她就要被披上通红的嫁衣了!
看着越发明亮的弯月,李眠儿却心渐灰意渐冷,从南境至京都再快的马也得马不停蹄地跑个半月,周昱昭出发到现在才十一天,原先,她一直坚信,只要他说会赶到,他就一定会赶到。
可是,月亮都晃到黑幕之央了,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感觉到周昱昭呢!
“郡主,天太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外头热,还有蚊虫呢!”一个宫人说着还作势猛拍一下手臂,手中捏着只死蚊子,语带担忧地出声劝道,今晚的郡主似乎有些反常,是不是因为明天就要远嫁了!
一向喜爱睡觉的李眠儿今晚彻底失眠了,她半点困意没有,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夜空,一种难言的苦楚慢慢浸满胸腔,然后肆意驱逐驻扎在其中的那些希望和幻想,那些希望和幻想似乎知道寡不敌众,没做几下挣扎,就化做一缕虚无之气,通过她的咽喉飞蹿而出。
李眠儿甚至在半空中看到它们迅速地破碎开来,再四下分散,直到消失无踪,没迹可循。
所有的梦,在这一瞬间裂成碎片,没有向往中的未来,没有追寻着的自由,一切止于今夜……
李眠儿的心跳几乎也随之停止,没有那些希望支撑。她不知道活着会是什么样。
于是,突然,她想到一件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李眠儿抬头看看空中的那轮弯月,想到:如果自己死了,死后会不会升天,得以到天上去做位无忧无虑的神仙,远离凡间的纷纷扰扰,只做个自由自在的小女仙?
抿唇轻轻一笑,李眠儿淡淡忖道:其实,死也没那么可惧。焉知死亡不是另一个更美的开始?
如此作想,李眠儿收回视线,缓缓起身。冲侍女们将头一点,然后领着她们一步一步朝寝殿走去。
虽然一夜未眠,但是李眠儿还是依着彭皇后指定的时辰准备起身,外头听到她起床的动静,立时便有一批人马鱼贯入了门来。
端水的端水。捧衣的捧衣,没有一句问询,没有半字耽搁,一进门,这些人就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
李眠儿挨个瞅了一眼,没有一个眼熟的。看来又是彭皇后的人,她是不打算让长公主插一点手了!
见李眠儿下了床,打头一位年纪稍长的阔脸女官走近前来。道个万福,不等李眠儿发话,她便步至李眠儿身旁,伸手欲要给自己更衣,李眠儿连忙挡住她伸过来的手。
然后正眼没瞧地绕过女官。至衣橱前,打开橱门从中挑了一件月白色的半旧长裙。这件长裙还是好十四岁生辰时,娘亲送给她的礼物,虽说自己比那时稍长高长丰了些,但是当初娘亲在裁缝时特意放了一点,好让自己多穿些时日。
今日,她就预备穿这件衣服了!
女官见李眠儿此举,不禁大惊失色,退了两步,转头给靠近门首的一位宫女使了个眼色,那位宫女也是一样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去。
李眠儿伸手小心仔细地抚了抚怀中的长裙,眼前浮现娘亲缝制这件衣服的情形,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多想一辈子留在那样的时光里,清苦一点不假,可是相较现今,那样的生活已然是天上人间了。
并没有急着穿上月白长裙,李眠儿只是把长裙铺陈在床铺上,然后转首瞧了瞧门外,长公主如何还不现身,连乔令侍和鸢画也不见身影,难道她们不打算看着自己装扮了,还是彭皇后全权接过手里了?
李眠儿自己取了块湿帕子净过脸,然后到梳妆台前端坐,没有理会身后一个要求帮她梳妆的宫人,她自己对镜在头顶绾了个蝴蝶髻,用青黛轻轻在眉上扫了扫,接着又在面上涂了层薄薄的面膏,最后从唇脂盒里挑了米粒大小的唇脂,均匀地抹在唇上,于是粉白的唇顿时茵红欲滴。
见李眠儿一声不吭地做着这些,室内宫人皆不由好奇地踮着脚、抻着脖子,想瞧个明白。
几个宫人有幸从镜子里看到李眠儿略施粉黛后的玉容,个个满脸惊艳,对着镜中人是一看再看,一看再看。
那位年长的女官,摸不清李眠儿到底想干什么,却不敢胡乱干涉,刚才她已经令人去搬救兵了,待皇后过来,她便有了倚仗,到时皇后命她如何做,她再如何做吧!
简单地梳妆完,李眠儿返回床边,轻轻解开衣带,托起月白长裙,慢慢朝身上披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室内诸人都被李眠儿的举止吸引了注意力,是以,没两人提前发现彭皇后,因而此时,彭皇后一声厉喝,室内众人通通慌了神,扑通扑通跪了一地,战战兢兢响声叩礼!
李眠儿并没有随众人给彭皇后行礼,只在众人叩拜完后,原地向她福了福身子,然后兀自接着穿衣。
“你、你、你、你还有宁柔留下,其余人全部退下!”彭皇后指了打头立着的四个宫人,命她们留下,剩下的除了那位年长的女官都依言退出门去。
宁柔便是那位女官无疑了,只是李眠儿怎么瞧她怎么瞧不出半点柔意。
“怎么?都这时候了,你还有想法不成?”彭皇后斜觑了眼已经掩上的门,坐入宁柔为她摆好的高椅中,没呼名儿,没呼姓,嘴角含着讥笑,问向李眠儿。
李眠儿看了看彭皇后,没有应答。低头系腰际上的带子。
“脱下那件衣服,大喜的日子,穿白衣成什么体统?难道长公主这么长时间没教你规矩?”彭皇后嫌恶地瞅了眼李眠儿身上的衣服,“宁柔,把喜服拿来!”
宁柔闻言,从身旁宫女手托的盘子中拿下喜服,双手捧着递至彭皇后眼前。
“去,给那丫头换上!”彭皇后睨都没睨那喜服一眼,直接命道。
得了命令,宁柔缓步朝李眠儿走去。
李眠儿抬眸迎向宁柔。然后一边系着带子,一边从一侧绕过贵妃榻,径自来到彭皇后面前。
宁柔总不能跟在李眠儿身后。紧追不舍,只得捧着喜服,躬身也回到彭皇后身前。
彭皇后见李眠儿根本没有换上喜服的意思,登时眼睛怒睁:“你这是要做什么,时辰不多了。拓拔王子辰时三刻就要出发,我们没多少时间陪你玩这些没用的!”
李眠儿虽一夜未眠,不过眼神依然清澈,她定定地盯着彭皇后,就是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迫自己于此境地。
彭皇后显然是很得意的。连眼角眉梢都藏着窃喜。
“喜服我是不会穿的,今日,我只穿这件!”李眠儿眼波宁静。没有半分惧色,完全置彭皇后满脸厉色不顾。
“什么?”彭皇后拍案而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李眠儿跟着起身,幽幽重复道:“喜服,请皇后收起吧!今日。我只穿这件!”都到这份上了,李眠儿根本就不畏惧彭皇后的威逼。
闻言。彭皇后诚为光火,她几欲吼出声来,不过在声音最终出口前,放轻了声音,但怒气冲冲:“李青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识想的话,乖乖穿上喜服,随我出去,给长公主磕个头,然后上轿子;否则,你只会自讨苦吃!”
“我倒想看看,皇后娘娘准备什么苦来叫我吃?”李眠儿脸色不惊不喜,不惧不慌,与恼羞成怒的彭皇后形成鲜明对比。
“你——”彭皇后怒极,指着李眠儿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