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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及她的眼神,陈王的手指一顿,眼中眸色一闪,然而他的指尖忽地又一热,低头看去,却是楚王出手捏住了自己的那根手指的指尖,移开了去。
见此,陈王面容一恍,不过即刻间又眉飞色舞起来:“三兄,弟弟我难得看到你如此怜香惜玉!诚该可喜可贺,欢迎加入我们俗人族中来——哈哈!”陈王之前的语调极为低沉,语毕忽地扬声大笑,在这肃静的大殿内尤其扎耳,引得众人侧目。
李眠儿脖颈依旧直直地抻着,眼神回收,回收途中,控制不住地,飘飘忽忽地,她双眼瞟向坐于斜对面的周昱昭,果然,他也发现了自己,发觉了这边的境况……
李眠儿重又低眉敛目,她轻轻地阖起眼,双颊不由自主地发热,可她深知那不是因为羞,实是因为窘,因为自己不堪的境地。
又一次地,她悄然自问,却要如何才能摆脱这样的困迫之境?摆脱这任人摆布的命运?
第五十七回 烛影花光浑似锦
更新时间2012…11…22 22:57:22 字数:2348
宽敞雄伟、庄严隆威的长春殿内,群臣或交头接耳,或闭目养神,或品茗静候。
李眠儿心内却是五味杂陈,其实若是换作别的姑娘家,能得此入宫朝贺的机会定然是欢喜至极的;若还能得到楚王的垂怜,莫不是要烧香拜佛,喟叹真是自己前世苦炼修来的福分。
为何她却不自知反倒此般左右为难?
概因她自小便读百家书,识百家经,如今,已是腹内记诵五车书,胸内包藏千古史,故而她的思辩自然异于别家女儿,一心苦苦追求那种更为高深更为悠远的生活,一种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然而自从走出芭蕉园,短短几日时间的所见所闻,就已让深刻她意识到自己是何其得渺小,何其得微薄,甚至在这尘世间举步维艰,想要活出她自己的一片天地,又是何其之难!
李眠儿困惑了,迷惘了,也许她应该屈服,就像娘亲那样,嫁一个男人,住一所园子,生一个女儿,然后守着一个虚无的梦,孤老而死,至少那样过活的话,可以好好地活着,无需谋划,无需策略,只要安安心心地听从各种各样的安排……
李眠儿一时被诱惑住了,或许她真的该认从命运的安排,就此罢休!
不!不!那样的日子实在太过可悲,短暂人生实如白驹过隙,她不想就此以线为食,以针为衣。
李眠儿一个激灵,重又清醒起来,她不可以屈服,一切都还早,她还有机会,她还有出路。她还想踏足远出去游山玩水,吊古寻幽;她还想一身轻便行囊去历遍人间百态,俗事尘埃;她还想……还想觅一贴心知己,携自己之手,度平凡之日……
李眠儿思绪繁乱,脑中杂念从生,胸口竟是因此都有些隐隐作痛起来,不得已,李眠儿将头儿轻轻一甩,而殿外的传侍官也很应景地高声宣道:“燕国长公主驾到——”
这一声通传果然很有效用,李眠儿一听到这个,顿时所有的纷扰都在瞬间隐匿,她偏过头,斜向殿门处望去,这个燕国长公主,她不止一次听娘亲提过,对她的轶事存着许多的好奇。
长公主年纪已近不惑,却依然容光魅丽,一袭大袖长裙,气质华然,便是只身一人行走殿堂间,也不显单薄。
李眠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公主,脑中浮想着长公主当年该是多么丰姿透逸……
“怎么?小娘子对长公主很为仰慕?我瞧着,你对她的兴趣似乎远胜过对在坐的诸位王孙公子啊!”
突然,脑海里的幻想被身旁那道慵懒又带着嘲讽的声音所打断,李眠儿放松的神情再次紧绷,她知道,对待正人君子,你可以以礼说之服之,然对待悭吝小人,以所谓的礼法制之是行不通的。很多时候,往往是你越礼,他越怂!
因而李眠儿此刻很是小意地应付着陈王,对于楚王,她很放心,只要不触怒楚王妃,自己就不会被为难。陈王就不同了,他太过随心所欲,很难琢磨出可以对付他的法子。
陈王的话,李眠儿一时也想不出如何应对,索性装作耳聋口哑,凝神看着长公主的脚下,看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
陈王某人对自己的问话充耳不闻,倒也不着恼,低头凑嘴对着陈王妃的脖颈就是吧唧一口,声响不大不小,惹得陈王妃真是羞愧万分。
长公主周玉乔一脸淡静地步至秦王跟武王中间空出的一张独榻跟前,缓缓而坐,一眼瞥见武王身边的俊俏儿郎,顿时双眸为之一亮,欢喜地令道:“昭儿,快,挪至姑奶奶这边,容我好生瞧瞧!”
周昱昭闻得长公主的招唤,简单如唤黄毛乳儿一般,不由面色一滞,呆愣着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只得木讷地移至父王另一侧,同他多年不见的姑奶奶相邻而坐。
玉乔伸手想摸摸侄孙儿的俊秀面容,忽想侄孙儿已大,手至半空又缩回,不由眼眶一红,口中喃喃:“瞧这模样,真有几分先皇当年的风姿!”转而又对向武王嗔道:“励勤,你也够狠心的,昭儿在外一呆就是十几年个年头,就是逢年过节,我也没看过他的半点身影!”
武王赧然一笑:“昭儿这不安然回来了嘛,今后有的是机会过来陪您!”
“这还差不多!”
这时殿外的大黄钟一声轰隆的钟响,接着另有五口钟依次各响一声,然后就是乐人启奏《乾安》乐,于是殿内众臣、命妇纷纷起身,东西相向而立,殿内一片默然。
许久过后,只听传侍官响亮的喉音:“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德妃娘娘驾到——珍妃娘娘驾到——青熙公主、紫熙公主、白熙公主驾到——”
李眠儿随众人跪伏于地,三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随后就听环佩叮当由远及近,眼角余光依稀瞄见一双玄色高靴缓缓经过,后面跟着的就一块块璀璨生辉的及地裙裾,直到几个人依次蹬上台阶,挨个坐上龙凤宝座,然后乐声停止,接着闻得一声低沉厚重的嗓音:“众卿家平身!”
李眠儿趁着众人窸窸窣窣起身地空当,抬眼匆匆扫了一眼台上,只看得皇帝、后妃各人的大致衣着,却不敢再往上瞧他们的面容,太宗皇帝一身赤黄袍衫,玉装红束带,皇后头戴龙凤花钗冠,着朱衣,深青织成,翟文赤质,腰间携白玉双佩,两位贵妃亦是大袖长裙,霞帔,绛罗生色领,佩玉坠子。
不同于府里的那场宴会,现在身处的绝对是大梁最为奢华也最为肃穆的夜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李眠儿此时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在这个掌握天下人之生杀大权的人面前,由不得她不低头臣服。
“今日乃千秋节,亦是朕的五十岁寿辰,春气暄和,万物畅茂,得众卿的奉贺,朕实为高兴!如今天下一统,四方无事,百姓安居乐业,国富民昌!朕自始至今皆以天下之乐为乐,今日一宴,宜令侍从词臣各赋诗词,舞女乐工尽兴演奏,再又美酒配佳肴,朕将与卿等同醉!”
帝开篇便是如此闲适平缓,可见皇上今日兴致高昂,于是堂下的众人也皆面露悦色,政局风云变幻,若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殿中监授盘,奉至御前,面西而立,大殿内乐声又一次响起,皇帝接过盘中酒盏就着乐声饮讫,然后命道:“赐酒!”于是殿下群臣拜谢受酒。
李眠儿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暗中观察朝臣各人的神色,却不知眼见的这场歌舞升平究竟是实该如此呢,还是仅是浮游于表面的虚套,内里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第五十八回 酒阑时鸳鸯乱点
更新时间2012…11…23 23:55:12 字数:2029
酒过三行,众僚皆已微醺,殿内的声响也渐渐吵杂,依惯例下面就该舞伎杂耍入殿献技助兴,却被太宗临时起意给押后面了。
太宗饶有兴趣地翻看皇后递来的花名册,上面注有今日出席寿宴的官人、命妇、公子、小姐,他垂着眼,快速扫过一串接一串的姓名,然后悄然抬眼往席上众人扫去。
今晚自是不同于往日的宴会,只是宴请一些近臣而已。此时的殿内,文武大臣或绛或紫的纱衫,其间嵌着各色广袖长裙、披帛饰缎,实在满眼的喜庆与吉祥。
太宗回到名册之上,随口点了一个名字:“王锡兰!”
饶是殿内有些个吵杂,但太宗皇帝特有的嗓音于堂上突然传下来时,人人都有听到,遂而霎时间,殿内一片寂然。
正兀自摇头晃脑,沉浸于美酒佳肴之中的王锡兰,闻得皇帝的昭唤,骤然一醒,仓惶从榻上滚至堂中过道处,二话不说,先叩个响头:“微臣在!”
太宗双眼微眯,一手捋着下巴上的美髯,慈祥一笑:“王锡兰?嗯,不错!可是有了字?”
“回陛下,微臣明年弱冠,方可取字!”
“嗯,朕瞧你身手敏捷,眼神机敏,朕赐你一字如何?”
王锡兰忙伏地磕头:“谢主隆恩,微臣受宠若惊!”
太宗稍作沉吟了:“便叫元知,你道何如?”
王锡兰假意凝眉细思一番,然后摆出一个恍然大悟,欣喜若狂之状:“陛下圣明,微臣叩谢陛下赐字之恩!”
“嗯,朕闻太傅大人教子有方,自小便送你外出学艺历练,如今想是学成归来,不若趁今晚这大好良辰,叫大家伙开开眼界!”
王锡兰闻言,低含的面容有那么一瞬间的迟滞!席位上的王太傅听到此处,端起案上酒盏,一饮而尽,然后重放空盏于案上。他这一端一放之际,已将面上的神情变化不经意间隐匿。
周励勤父子此时亦是心波微动,可面上却只作平常,不去看堂上的皇帝,也不去看堂下的王锡兰。
王锡兰目视膝下明亮的大理石砖,目光汇聚,毫不分散,心念一转间,已是打定主意,微微抬面,那是一脸的无奈:“陛下明查,微臣自幼贪玩,学经史不精,学书画亦不精,家父是恨铁不成钢,遂而才狠心将微臣送至外面,好叫微臣识苦历艰,自立成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微臣本性玩劣,在外学艺亦是学不甚精!今日实在不敢献丑!不过,微臣自认还是有一技之长的!”
“哦?是何技?”
“臣别无他技,却吹得一手好箫!”
“咳!咳!咳!”刚欲将口中的一口香茗咽下的周昱昭闻至此处,一时不慎,竟一度呛出声来。
吹得一手好箫?就在这长春殿上?吹他那管子破箫?
王锡兰不用细辨,便知那大煞风景的咳嗽声是出自何人,暗下里只一通腹诽。然面上却是诚恳得不能再诚恳:“微臣自小便喜爱箫音,也励志要吹得一管好箫!天道酬勤,如今,微臣能拿得出手的,也唯有奏一曲箫音,略为兴耳!”
太宗微眯的眼,在听完王锡兰听来甚为忠恳的一席话后,眯得更为细长:“紫熙!你觉得他的提议如何?”
王锡兰一时没跟上,乍然听得一个“熙”字,只当自己的“锡”字,故而抬起头来,准备再接再厉,再陈述个一句两句的,却遥见堂上原本立于后妃身边的一个俏丽姑娘,缓缓走至皇帝的身侧,蹲身行礼,脆声回道:“儿臣以为甚好!”
“哦?你自己便吹得一手好箫;呆会好好瞧瞧,这位王公子的技艺比之于你又如何?”太宗侧头对紫熙公主嘱道,语气十分温和。
王锡兰暗自咂舌,看来自己真得拼上浑身解数才能唬得住这些人了!于是立起身,长身玉立,就像他每次当众卖弄技艺的时候一样,其他什么也不要做,先摆起他一副招牌式的风流倜傥姿态再说,于是箫音尚未奏起,他的模样却已是神魂入箫了。
这一次他再次得逞,一曲箫音结束,人们只觉得意犹未尽,紫熙公主怔怔地看着堂下玉树临风的俊雅公子,忽然碰到王锡兰瞄过来的眼神,顿时面色茵红,娇羞万分。
王锡兰见此,勾唇轻笑,然后躬身对着堂上帝后妃嫔、堂下众宾臣施礼谢场。
“嗯,听来倒也尚可!紫熙,你觉得如何?”
紫熙再次上前一步,双手交握腹前,娓娓道来:“儿臣以为,王公子这一曲箫音,贵不在口技,贵在寄情于箫,融情于箫,人箫合一,实在是奏箫之人的至高境界!”
“哦?这么说来,紫熙还不曾至此境界?”
“回父皇,儿臣今日获益匪浅,想不日便亦达此境地了!”才过及笄之礼的紫熙公主表情认真,意念坚定,只是她这表情,在王锡兰看来却有些可笑。
我可不曾寄情于箫,融情于箫,人箫合一哦!将才我可是一直在想着,如何快些打发万岁老头!
“我儿既有此意,朕不若成全你——王锡兰、紫熙听旨!”
太宗皇帝这突如其来的一道旨令,刹时惊诧住殿内众人,两位当事人更是愕然无语,只是怔怔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