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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在渊脸色铁青,步步后退,握刀的手微微发抖。忽然,他疾掠到田老四身后,提起田老四的衣领,将闪电刀驾在后颈,大叫道:“姓李的,放我一马,否则我一刀宰了他。你以侠义自居,不会看着他因你而死吧?”
这一手太出人意料,谁能想到一个武林高手会施展如此下作的手段。天赐又惊又怒,厉声喝道:“放开他,李某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接得下李某三剑,李某就放你走,前仇一笔勾销。否则李某剑出无情,你绝难逃生。”龙在渊狂笑道:“你想的美!现在必须听我的,快快让路,放我上船,不许追赶。这田老四尚有大用,我不会杀他。如果你想让他死,简单得很,龙某一刀砍下,一了百了,决不拖泥带水。害死一个无辜的船夫,你会一生负疚。
姓李的,我没说错吧?“
君子可欺之以方,天赐欲不顾一切拔剑动手,但一看田老四惊骇欲绝的神情,于心不忍,一番内心交战,终于无可奈何地让开路,眼睁睁看着龙在渊挟持田老四上了渔船。郝大鹏骆邦正解开船缆,随后跃上,扯起帆篷,离岸而去。龙在渊万分得意,大笑道:“不劳远送,后会有期。龙某向你保证,不杀这田老四,够义气吧?”
萧若男气的娇躯乱颤,急道:“大哥,就这么放他走了?”天赐没有回答,注目远去的渔舟,口唇微微蠕动,却无声音发出。紫箫姑娘是行家,知道天赐是在施展千里传音的绝技。
她道:“姐姐别着急,他逃不掉的。你看,有变化了。”
只见远去的渔舟上果然发生了变化。掌舵的田老四乘龙在渊不备,忽然翻身跃入海中,潜行至十数丈外方浮出水面,向岸边游回。渔舟无人操纵,在原地兜圈子。龙在渊鞭长莫及,望洋兴叹,急得大骂不已。郝大鹏骆邦正相互一递眼色,也乘机跃入海中,却不急于逃走,潜游到船下,用佩剑将船底凿穿。海水汩汩涌入船舱,渔船渐渐倾斜,沉入水中。
龙在渊不识水性,被这出乎意料的变化惊呆了。直到海水浸到足踝,他陡然清醒,疯狂地扑向船桅,举掌猛劈。救命的船桅尚未到手,渔船忽然倾覆,将他摔落水中。他手足乱抓,却抓不到借力之物,只发出几声绝望的惨呼,便沉入海水,再也没有露出头。郝大鹏骆邦正在沉船处游了几圈,确认龙在渊已经溺水而死,方向岸边游回。
若男紫箫目睹仇人葬身大海,又是喜慰,又是惊诧。萧若男扑入天赐怀中,甜甜笑道:“大哥,那两个走狗为什么会忽然翻脸?你刚才向他们说了什么?”
紫箫不如萧若男大方,只是亲昵地依偎在天赐身侧,目光中柔情无限。
天赐揽住二女纤腰,笑道:“我对他们说:龙在渊天性凉薄,跟着他是死路一条。只要杀掉龙在渊,我便饶他们不死。中原花花世界何等快乐逍遥,何必去蛮荒异域受苦。龙在渊一生害人,今日终于为人所害,神龙归海,葬身鱼腹,死得其所,可称无憾。”
这时田老四等相继游上岸。郝大鹏骆邦正一脸的谄谀之色,打躬作揖前额几乎触到膝盖。
郝大鹏解下背上的包裹,双手捧上,赔笑道:“李公子,郝某幸不辱命,已将龙在渊溺死。
这是龙在渊自武林盟劫夺的不义之财,请公子过目。“天赐不假辞色,冷冷地接过包裹。奇珍异宝他见得多了,也不觉有什么稀罕,随手捡出两颗浑圆的大珠,交到田老四手里,说道:“毁了田老兄的船,我很抱歉。这两颗珠子算做赔偿,请田老兄笑纳。”这大珠价值不菲,足够打造十来条渔船,田老四因祸得福,称谢不已。天赐又道:“紫箫,这两个恶贼是杀害乐老伯的帮凶,交给你了。”
郝大鹏骆邦正骇然变色,扑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哀号道:“李公子,你答应过不杀我们的。您老开恩,高抬贵手。”天赐冷冷道:“我答应不杀你们就不杀,紫箫姑娘为父报仇,却与我无关。二位卖友求荣,杀害同袍兄弟之时,可曾想过高抬贵手吗?”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背后传来两声惨号,二贼被紫玉洞箫敲破头颅,当即毙命。
天色渐渐转暗,酝酿已久的大风暴终于来临,风急雨骤,浊浪滔天。大家找到一处洞穴躲避风雨。翌日清晨,风收雨止,旭日东升,晴空万里。若男紫箫携手出洞,深深吸一口清爽的海风,一身的轻松。
若男道:“大仇已报,我和大哥该回南京了。妹妹,你也随我们一起走,好吗?”紫箫姑娘幽幽道:“我不走,我要留下来,继承父志,重建沧海书阁,不能让他老人家一生心血付诸东流。”若男笑道:“看样子姐姐的面子还不够大。
大哥,看你的了。”
若男说得太露骨,天赐脸皮虽厚,也不禁为之一红。说道:“乐老伯毕生的心愿就是藏尽天下奇书,沧海书阁一定要重建。你一个姑娘家却有诸多不便,不如随大哥回南京,此事容待后议,大哥一定会尽力的。”紫箫双颊羞红,垂首无语。天赐急道:“紫箫,难道你不愿意?”若男笑道:“傻子!不说就是默许了,再问下去,当心紫箫妹妹恼你……,格格!
恼你不解女儿家的心事。“天赐恍然大悟,心痒难搔。紫箫头垂得更低,脸颊也更红了。
一年之后,沧海书阁开始动工重建。此事出于天子的旨意,由朝廷批拨银两,各地方官不敢不尽力。雷厉风行,沧海书阁很快便恢复了旧日的气象,藏书之丰更胜从前,成为天下读书人向往之地。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自各地反叛相继平息,天子起驾返回京师。三年励精图治,天下承平,海内无事。
这一日天赐在宫中百无聊赖,诏请孟文英入见,在后苑假山上的御景亭摆下棋枰,下棋取乐。孟文英恭敬拘谨,心事重重。天赐心在局外,神思不属。这一局棋下得平平淡淡,兴味索然。大约走了两百余手,双方各围各的地域,未经大战棋局便结束了。
天赐推枰而起,笑道:“孟卿好棋力,朕输了。”孟文英连忙起身肃立,口称不敢。天赐道:“孟卿请坐。朕叫你来还有一件要事。朕有一小妹,年齿已长,尚未字人。听说韦应麟也未婚配,他二人年貌相当,堪为佳偶。卿与韦应麟交情不薄,能否代为作伐?”
孟文英小心翼翼问道:“不知是哪一位公主殿下?”天赐笑道:“孟兄何必跟老朋友装胡涂。我只有一个妹妹,闺名小慧,相信孟兄不会不知。我的真实身份相信孟兄也不会猜不出。”天赐改变称呼,道破机关,孟文英却不敢相认,心怦怦乱跳,说道:“陛下乃先皇裔胄,当今天子,臣焉敢妄猜。公主殿下的亲事臣一定尽力。”
天赐摇头叹息,怅然若失。两人本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自幼一同长大,无话不谈。如今一个是君王,一个是臣下,身份所限,无形中产生了隔阂,只怕再难找回昔日纯真的友情了。
正在这时,忽见大太监余广登上假山,禀道:“启奏陛下,鸿胪寺陆大人昨夜暴病身亡,临终时留下书信一封,请陛下御览。”
陆鸿儒病逝!这噩耗来得太突然,天赐又是悲伤,又是惊诧。拆开书信一看,其中所言不外乎病势日渐加重,自知不久于人世,无法侍奉陛下,求陛下恩准妻儿扶柩还乡云云。天赐陡生疑念。陆鸿儒正值壮年,一向无甚疾病,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病故呢?天赐换上便装,只带孟文英一人,前往陆府吊唁,以求解开心中的疑团。
御驾亲临,忙坏了陆府上下人等。陆夫人偕幼子出来叩谢圣恩。天赐留心观察,母子二人的悲凄之色似乎不象是装出来的。到灵前上香致祭,运功默察棺木,棺中似乎也不是空的,只可惜不能打开看看。天赐心想:“陆兄难道真的亡故了?
令人难以置信。他智计百出,如果想诈死我也看不破。”祭奠完毕,一路返回宫中,左思右想,始终无法释怀。
正行走间,迎面大摇大摆走来一人,破衣芒鞋,披头散发,一脸的泥垢。肩上斜挎着一面渔鼓,载歌载行,歌曰:“张良辞汉全身计,范蠡归湖远害机,乐山乐水总相宜。君细推,今古几人知?”擦肩而过,歌声鼓声随之远去,消失在人丛之中。
天赐细细琢磨歌中意味,顿时憬悟,暗叫道:“这是陆兄,错不了!”回头再去寻找,陆鸿儒却已杳无踪迹。天赐暗自叹息:“陆兄走了,这是来向我辞行的。来的清楚,去的明白,足见坦诚。他把我比做寡恩无义的勾践,屠戮功臣的刘邦。唉!难道我做了皇帝,朋友之间便不能如从前一般推心置腹,赤诚相待?”
回想起方才孟文英的态度,天赐心中更为怅惘。也不想再回宫中,径自前往他假扮道士时居住的那所宅第,去寻妻子兰若。
兰若见丈夫郁郁不乐,问起缘由。天赐一一相告,叹道:“朋友之间要相互信任,相互体谅,我不怪他们。谁让我自找苦吃,鬼使神差当上这无聊之极的皇帝。皇帝是不能有朋友的。”
兰若幽幽道:“皇帝只有忠于他,敬畏他的臣子,没有朋友,甚至……,甚至也不能有妻子。我真怀念在兖州那段日子,只有那时你才是真实的。现在却象一个高高在上的天神,可望而不可及。”
天赐深情地握住妻子的双手,说道:“兰若,这几年让你受苦了,我很抱歉。
再给我一点点时间,稍做安排,你我便回乡隐居,回我们的家。那时我就不再是天神,而是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好丈夫。”
兰若喜道:“我等你这话等了好久。可是你走得掉吗?太后群臣不会阻拦吗?”
天赐道:“陆兄提醒了我。他能诈死而去,我为什么不能?太后群臣想阻拦也阻拦不住。”
兰若道:“将万里江山,千斤重担交与他人,你放心得下吗?”天赐道:
“朝中有孟文英宓日华王致远严梦熊这些忠心耿耿的臣子,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千斤重担让他们去挑,我已经累了。”
兰若道:“你抛得下宫里安逸的生活,抛得下炙手可热的权位吗?”天赐道:“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何足惜哉!”
兰若道:“你抛得下后宫三千粉黛吗?”天赐笑道:“她们几千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分半分,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兰若笑道:“别说得太满,象小蔷小薇若男紫箫这些爱你敬你的姐妹们,你也抛得下吗?”天赐哑口无言,脸上掠过一片阴云。
兰若笑道:“我的傻哥哥,不用担心。我不是醋娘子,舍不得抛下,就带她们一起走好了。”
天赐大喜,一把揽住她盈盈一握的纤腰,轻轻亲吻她吹弹得破的脸颊。阵阵体香沁人心脾,丝丝秀发撩人心意。天赐陶然欲醉,俯在她耳畔轻笑道:“我李天赐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能娶到你这样美貌贤淑,温柔体贴的好妻子。”
这一年的秋天,皇帝晏驾。噩耗传出,朝野皆惊。皇帝春秋正盛,为何突然病亡,令人费解。国不可一日无君,年仅六岁的皇太子登基,生母吴皇后成为太后。内有吴太后抚养幼君,外有群臣尽心辅佐,天下太平,万民乐业,并未因先皇之逝生出波乱。
同年冬,前任兖州知府李大人之子李天赐偕家眷返乡定居,全城为之轰动。
距李大人遇害时隔八九年,合府百姓仍没有忘记这位爱民如子的青天父母。天赐家门前终日车水马龙,本地士绅,当年学友,乃至知府知县大人纷至沓来,应接不暇。
天赐忙于应酬,很快就厌倦了。在城里住不多久,便在城西滋阳山下购置了几顷田地,隐居乡间,耕读为乐。旧日的江湖朋友得知天赐下落,相继前来探望。
谈及叱咤风云的江湖岁月,卧龙山庄闻香教武林盟的兴衰,言下颇多感慨。问及天赐这几年的行踪,天赐含糊带过,付之一笑。
又是一年春暖,园中百花盛开,姹紫嫣红。天赐偕众妻子置酒赏花为乐。席间秀雅奏琴,紫箫吹箫,天赐击盏歌曰:“隐乡间而高卧兮,远江湖之嚣嚷。弃宝剑于尘蠹兮,恋桃李之芬芳。奏琴箫而高歌兮,醉美酒之醇香。揽佳人于左右兮,乐艳福之永享。”众女大嗔,齐声喊打,闹成一团。只有映雪愀然不乐。
小薇已经是成熟的少妇,却仍不改顽皮本性,问道:“姐姐何故不乐?是不是想念世平了?大哥也真是的,将世平丢在京里,自己担不了的担子却要交给一个孩子,太狠心太绝情。
我代姐姐打他一顿出气。“
天赐黯然道:“我也一样舍不得,可是我们还应该想一想太后的心情。我诈死而去,她老人家却不知真情,白发人送黑发人,不知会何等悲伤。有世平在她身边,或者能稍稍抵消丧子之痛。”
众女深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