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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他话音刚落,常台笙一言不发地掀开一侧被角,安安静静地躺了进去,再侧过身,面对着他的背,伸手从他身后抱住了他。
☆、【四二】
常台笙的身体虽算不上有多暖和;但身后一下子贴上来一具柔软的身体;陈俨还是僵了一僵;但他动也没动;闭眼继续睡觉。
常台笙伸手环住他之后也没有其他动作,额头挨着他的背闭上眼睡了。这时辰已是后半夜;其实也睡不了多久;但历经沉船之难,紧绷的神经松下来,真的是很累了。常台笙迷糊中还能察觉到手臂伤处传来的隐约痛意,但很快她就睡着了。
过了很久;陈俨悄悄挪开她环自己身上的手;随后小心翼翼地翻个身,面朝着她;确定她已经睡着,才松一口气,偷偷地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他动作很轻,也不敢碰到她手臂上的伤处,凉凉的唇轻轻蹭过她的额,心头漫过一丝酸酸的情绪。
黑暗中一切都是黑暗,分辨不清无有边界,他知道这一点并领悟到了。
多年前母亲锁门离开时,是带着哭腔地跟黑暗里的他说“会拖累,求就这样消失掉,跟着也只能吃尽苦头,生太苦了,出身不好一辈子都只能这样……”,那时不过是稚童的自己,就已经成了别眼中的负累,就算跟母亲求情说“没有关系只吃一点点,一天不吃也不会饿死的”也毫无建树,最终她还是没有带他走。
因为他是个拖累。碍手碍脚,只会给别带来麻烦,一无是处。
过去的二十几个年头飞快地脑子里过了一遍,黑暗中的世界因为脑海里丰富的故事而变得不那么乏味起来。
原来他也这样活了二十几年,努力地做过一些事,可那又怎样,他到头来还是会担心自己再次成为拖累。
再次闭上眼,母亲的话不停地耳畔回荡,像个醒不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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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常台笙醒来时发现自己好好地睡窄小的铺上,身上则裹紧了被子。她坐起来揉揉太阳穴,差点以为自己刚从昨晚的梦里醒来。发生过什么?她瞥见小案上放着的一册潮湿的书,才彻底地回过神。
书船沉了,多少书册全部泡了汤,这阵子的忙碌全打了水漂。
这就是全部的事实?当然不是。
她掀开被子,看看架子上搭了一身粗布棉衣,应是给她穿的。她套上棉衣,刚打算出去时,陈俨推门走进来,端了碗姜汤给她,自己则啃一只馒头。
“伙房里还有面食,但不知喜不喜欢吃。”神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常台笙将碗接过来一饮而尽。还有大把事情要处理,这个时候她不能病。她偏头问:“还要多久到苏州码头?”
“一个时辰。”陈俨吃掉最后一口馒头,“从码头到苏晔那里要半个时辰,码头有车可雇,余下的银子恰好够。”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想找算账之前应该想将自己整理一番。”
他很了解她。
常台笙洗了个脸束好头发往外走,胳膊上的伤口还很疼,但她没吭声。
陈俨跟了上去,常台笙道:“只苏州待一天,今晚必须回杭州,书市就月底,届时连书都不够就成笑话了。”
“那些沉了的书要赔么?”陈俨忽闷闷问了一句,他担心她负担不起。
常台笙眼底疲意明显,但眸光凉凉,声音是哑的:“虽然赔得起,但谁搞的花样谁就得结账,不是么?”
陈俨陡然想起常台笙偷偷收抽屉里的那份名单,打叉叉的黑名单。
看起来睚眦必报并且心狠手辣的样子,可外界也从未有过常台笙手段毒辣害过谁的说法。
真是个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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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客船抵了岸,陈俨雇车去了趟苏府。苏晔不家,顾月遥出来见他们,常台笙草草讲了事情大概,末了借了些银两,换了身衣裳。正要走时,顾月遥喊住她:“台笙,诸事不要急,都会有办法的。”
“知道,多谢了。”常台笙转身出了门,步子匆匆地走了。从早上到现,常台笙连口饭也没吃,眉头压着心事重重,陈俨见她赶时间,便很有先见之明地从苏府拿了一盒点心带着。这会儿坐回车里,他便将点心盒递了过去:“考虑考虑点心的感受,不被吃掉它们就会馊的。”
台笙没笑得出来,打开来吃一口干巴巴的酥饼,没说话。马车抵达黄为安的居安堂,陈俨就打算下来时,常台笙及时阻止了他:“这件事不要插手,不用下来,闭会儿眼。”她语速很快,非常敏锐地察觉了陈俨眼眸中的血丝,希望他能车里小憩会儿。
她素来不喜欢麻烦别,因为怕产生依赖,可没料却一次又一次地麻烦他,她心有歉疚的同时,内里用来掩盖弱点的那层硬壳,也越发薄,似乎随时都会被戳碎。
她进居安堂时,黄为安正逗一只瘸腿的小狗,他手里拎着根线,线上绑了根带肉的骨头,那只狗一跳一跳的,想够到那根骨头,可却因为腿被打瘸了,怎么也跳不高。
黄为安瞧她进来了,眉毛一抬:“常堂主不是送书回杭州了嘛,怎么的,还惦记着哥哥的一顿饭呢?没事,等书市结束了,来苏州玩,哥哥请吃遍苏州。”
常台笙静静看了一眼那只不断往上跳的狗,面上是说不出的清冷,但语气却是无奈的:“船昨晚沉了,百来箱书全祭了河神,故而特意来请教黄堂主,若这般情形,还能怎么挽回?晚辈是当真没辙了。”
黄为安先是震惊,再然后松口气,继而又跳起来:“这书船是建文堂借的吧,赶紧把杨友心那小子抓回来,让他赔啊!私船出了事,那自然是找这私船的主解决问题,这爽直,不爱那些虚情假意的,但事情都得按理来不是?”
“是这个理。但赔不赔的事还后头,眼下书市之期将近,解决备书不够的问题才是迫眉睫的事,若书市办砸了,丢的恐怕不是晚辈一的脸,黄堂主看这份上,能否帮一把?”
“帮!自然帮!哥哥这就让底下加急印书,保准十天内给十箱运到杭州去,妥妥当当的,放心好了!”
黄为安说得极爽气,常台笙的目光却依然那只狗身上。她哑着声音道了谢,随后又补了一句:“黄堂主小心手,瘸狗饿疯了扑得比好狗还厉害。”
她说完转身就走了,黄为安稍稍愣神,随即就按着手哎哟一声叫了出来:“个蠢狗,让咬!”
常台笙回到门口,刚要上马车,车夫却跟她道:“方才与您一道来的那公子让小的转告您,他去衙门了,让您忙完了顺带去衙门捎他回码头。”
去衙门?难不成他打算报官捞沉船?
常台笙独自上了车,又去了趟沈晋桥那儿,大约将事情说了,让他重新备些书,账则等到书市结束后一起结算。沈晋桥对她多少有些好感,遂应得很大方,末了还让她多注意身体,别累坏了。
常台笙客套地道了谢,正要走时,沈晋桥这里却忽然来了客。小厮禀了名号,沈晋桥却道:“打发他走,他一厢情愿刻出来的那些板子,不想买。”
看来不是一回两回到访了。常台笙于是随口问了一句:“什么板子?”
“有个破落书商,孤注一掷买了部将死之的书稿,还请雕了版,那部书二十册,光板子就刻了好久,结果书也卖得不怎么样。”
“二十册?”常台笙对这个数字敏感极了,“叫什么?”
“学塾记。”
“卖得不好么?”
“谁买啊?一个破落书商印出来的书册,且还那么贵,怎么可能有买。这会穷得饭都吃不上了,一堆债,就指望着把板子卖给别补缺口呢。”
怎会这样?前阵子她一个友还跟她说这是近来苏州卖得很好的一部书,她起初不信,那友还特意翻出书来让她带走看看,说看看就知道是好书了。
原来那家伙骗她读书么?可她没读,倒是丢给陈俨去看了。
那小厮出去打发走,常台笙也作别沈晋桥出了门,只见一佝偻中年背着书箱站那儿,被小厮推搡得往后退了几步。
常台笙走过去跟他打了招呼,遂问了问板子的事。那中年一脸颓唐,面色蜡黄,叹气道:“哎,卖不出去了,可全家当都压这千块板子上了。”
他摇摇头正要走时,常台笙却喊住他,自报了家门,并说对他的板子有些兴趣,顺便问了价钱。
那回说:“不按板子,按字数。每百字是五分银子,不能再便宜了。”
八十二万字,四百多两。芥堂付给刻工的酬金百字也按照四分银子算,他这板子真是贱卖了。若当真如她那位好友说的,这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故事,常台笙很想买下来。
何况她眼下缺能刷印的新板子,她那日翻看过成书的质量,雕工不错,可以直接以崇园的名义刷印这部“大书”。
但她随即又问:“您这部书眼下卖出去多少?”
那又是一阵摇头叹气:“老实说,真正也就卖出去一套,给城西的郭公子了。”
“郭公子?可是郭四?”就是她这好友诓她说这书卖得极好的。
“正是他。”那又叹口气,“还有苏大公子好心,一口气买了几十套,算是可怜。但苏公子家里又不是做这行当的,又不好卖板子给他。”
苏晔买了几十套?难怪那天早上陈俨可以轻而易举找到那部书不全的部分。
很好,这也就意味着市面上几乎没知道这部书已经被印过了。就算被传开,也能落个“好心帮”的说法。
可就算这样,常台笙心里尚有一些不确定。毕竟她没有看过这部书,若搁往常,什么稿子她都必须看过才知道有没有把握。
她为什么当时不看看呢?
那见似乎又没什么戏,已打算走了,可常台笙却喊住他:“打算买,但您要给几个时辰考虑,今晚之前若去找您,便是决定买了。您现回家,先不要去别处卖了,行吗?”
那想想,觉得也好,便给常台笙留了地址,先回去了。
常台笙赶紧往衙门去,车子急急忙忙赶到时,陈俨已是外等着了。时值下午,常台笙撩开车窗帘子,阳光照进来,她看看站衙门外的陈俨,可他竟一点反应没有,直到她喊了他一声,陈俨才蓦地抬了头。
也许是错觉,常台笙竟从他神情里捕捉到一丝茫然,那是她从来没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陈俨低头揉了揉额头,小声抱怨了一句:“等好久了啊。”
他这才又抬起头来,朝马车走过去。
“黄为安让找杨友心算账了么,贼喊捉贼?”陈俨坐进马车,边说着边拖过一旁的毯子,他声音清清淡淡的,情绪似乎不是很好。
“是。”这时候日头好,也没风,常台笙看他冷,索性将车窗帘子绑起来,让阳光照进来,又道:“杨友心虽看着奸诈,但沉一艘船的成本太高,他不至于做这种事。黄为安跟他是一座山里的虎,暗斗免不了,只是这次顺便整整而已。还当真报官了?”
“苏州新任知府是学生,小孩子意气风发,一听不得了,非说这是谋杀未遂,要捞船好好查,可什么都没有说。”
“……”
常台笙没说话,看看他的脸,轻叹出声:“不累么?”
“现觉得累合上眼的话,认为将来可能会后悔。”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又岔开话题问:“书呢?来得及凑到那么多么?”
“哦对——”常台笙陡然想到那部书,“学塾记那部书看完了么?”
“好书,值得印。”简洁明了。
常台笙难得听他称赞一句,谁料他又轻勾勾唇角,接着道:“虽然写法铺张,但取神魔之事喻讽世态,结局更是神妙。之前没看过能将精魅神魔写得与一样世故的,总之很妙,写此文者心里定有大智慧,但听说他已经过世了,且书稿被一落魄书商买了刻成板子,因为卖得极其糟糕如今那书商已经四处兜售板子了。如果眼下缺板子要印大部头书填空缺,建议买,信么?”
他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浅浅眯起来,这冬日暖阳里,好看到令走神。
常台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
☆、【四三】
常台笙的手指停留他左眼尾;那里有颗非常不易被察觉的小痣。指腹轻轻摩挲;掌心则不自觉地贴上了他的侧脸。她动作很轻;陈俨却觉得好痒;他握住她手腕:“怎么了脸上有东西么?”
“没有。”常台笙回过神,随口问了一句:“难道爱哭么?”
“为什么要哭?又解决不了任何事。”很小的时候他就不打算哭了;哭不能挽回别的决定;眼泪没有任何用处。他看一眼常台笙:“难道爱哭?”
“以前是。”常台笙又看一眼他的脸,原本没注意到的那颗泪痣,这时候似乎变得更明显起来。有泪痣则孤星入命,一生流水;半世飘蓬;相书上如是说。
陈俨忽然无聊地揉揉自己的眼角,好像猜到她想什么;遂道:“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