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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喜娅玛拉-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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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答应过要陪我一起等的……”
  “对不起,代善!”我抢在他之前飞快的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这些……”
  他黯然,但随即笑起着说:“我才从叔父家出来,和阿尔通阿、阿敏、扎萨克图三兄弟喝酒来着,真没想到回来的路上能遇着你。”他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可我心里却仍是摆脱不开尴尬。
  他淡淡的讲述一些近日所遇所见趣闻给我听,我却没几句认真听进心里,时而目光瞥及,他总是一副温柔如水的淡淡笑容,就像是冬日阴霾下的一缕阳光。
  我暗自叹气,转瞬想起皇太极,不禁神思恍惚,心痛得难以呼吸——为何我会如此介意?当年即便是代善娶妻生子,我不也能顺其自然的接受了么?
  为什么如今换成皇太极就不成?
  我对他……是否要求过高?
  还是……
  我已陷入太深?!
  
  明万历三十六年十二月,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入京朝贡。归后即逢新年,然年后未几,竟忽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
  努尔哈赤勃然动怒,当即下令抄没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两个儿子阿尔通阿和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
  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明朝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
  二月,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没有杀了这个帮他打下江山的兄弟,却也没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第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
  皇太极的洞察力果然非同一般,年前那句轻淡的所谓“变端”果然将赫图阿拉搅得个天翻地覆,好容易待到正蓝旗整顿完毕,该杀的杀了,该拘的拘了,看似一切都恢复风平浪静时,已是春末夏初。
  随着淡淡的干燥的热风吹入深宫内苑,内城终于回归平静,然而我却隐隐感觉这一切似乎并未结束,反而只是一个开端……
  “格格,茶!”音吉雅随手将茶盏替了给我,等我接过,尚未置可否她便已转过头去,津津有味的伸着脖子看向台架子。
  这个丫头……有点没心没肺,粗枝大叶。
  我蹙眉摇头,说实在的,这样的小丫头实在不适宜跟在我身边,像她这样的,没准哪天被人咔嚓了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正琢磨着一屋子的小丫头里面有哪些是机灵而又可靠值得扶持的,忽然对面起了骚动,没等我回神,便听一个凄厉的声音怒叱道:“为什么不让我过去——我要找阿牟其!阿牟其——阿牟其——”
  我才觉着这声音耳熟,忽然拥挤的人群一分,一道秋香色的纤细身影直冲而入。那头看戏的爷们正好奇的扭过头来,努尔哈赤已然站起,虽然隔得远了,不是很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看那架势,被人莫名其妙的搅了看舞的雅兴,必然不会高兴到哪去。
  “阿牟其!”那道秋香色的影儿转眼到得他跟前,激动的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阿玛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要瞒着我?”
  “谁告诉你了?”努尔哈赤极为不耐。
  我偏着脑袋凝目细瞧,不禁“咦”了声,这个身穿秋香色春衫的女子身量侧影都极为眼熟,可我偏记不起哪里见过。
  “阿牟其!为什么将阿玛关起来,我、我刚才去见过他了,他……被关在一间逼仄无光的小牢房里,只铁门上留了两个小孔进出饮食便溺,你……你为何如此狠心待他?他好歹是你兄弟,替你出生入死……”
  “你……放肆!”努尔哈赤暴怒,扬起手。
  那女子却浑然不惧,竟然高傲的扬起头来,与他直颜而视:“你除了会施暴还会如何?要打便打!哥哥们已经被你杀了,我是舒尔哈齐的女儿,有本事的便将我也杀了吧!”
  努尔哈赤气得浑身发抖,可他高举的手最后没有落到那女子的身上,一旋身,只听“哗啦”一阵响,竟是狂怒之下将边上的案几给掀了,桌上的茶色果盘险些砸到一旁的大福晋阿巴亥。
  阿巴亥骇得在丫头们的搀扶下连连后退,花容失色,却不敢吱声。
  “巴约特!你莫要仗着我对你的宠爱便猖狂得没了礼数!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清楚,如今你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到底是拜谁恩赐!”
  “我不稀罕!我不稀罕!”她大叫,“你把我关在那小院里,让那些丫头嬷嬷看着我,不准我踏出园子半步,这比杀了我还残忍!”
  我心里突地一跳,蓦然想起她是谁来!
  巴约特——那个住在孟古姐姐旧宅隔壁,我原先住过的那间小院里的神秘女子。没想到……她竟然是舒尔哈齐的女儿!
  “来人!拖她下去!把跟她的丫头奴才统统杖责五十,以后没有我允许,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努尔哈赤恶狠狠的瞪她,“既然你一心想做你阿玛的孝顺女儿,我便成全你,让你尝尝真正禁足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我莫名的感到心里一寒,果不其然,努尔哈赤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往我这边瞟了一眼。
  巴约特愤怒的尖叫着被侍卫强行拖下,阿巴亥随即打发丫头奴才收拾残局,然而努尔哈赤难得兴起的雅兴毕竟一去不返,最后冷哼一声,竟是拂袖而去。
  一家之长走后,陪侍的阿哥们也随即寻隙一个个离开,剩下一大群福晋女眷凑在一块,说着家长里短,颇为无趣。
  我正也打算要走,忽然阿巴亥带着丫头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我只能欠身打招呼:“大福晋!”
  阿巴亥忽尔笑起,脸色变得太快,让我有种傻眼的恍惚:“这些年,东哥格格真是一点未见老,反而是我,每每试镜,总觉得年华流逝,红颜易老……”
  “怎么会呢,大福晋天生丽质……”她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女郎在我面前说老,这不是成心刺激我?我没多少心情在这里跟她打哈哈蘑菇,其实阿巴亥心里亦是清楚我的立场。她故意过来找我说话,自然不会单单只为了说上两句话来挖苦我。
  于是两人并肩而走,不着痕迹的与身后的丫头们拉开一段距离。
  “格格前些日子很少出城呢。”
  我微微动容,只是揣摩不透她话里的深意,只得淡然笑说:“天冷,我不愿走动,还是屋里暖和。”
  “是么?”她似笑非笑,脸上的表情怪怪的,过了许久,她忽然冷哼一声,停下脚步,仰天叹道,“我真不知爷是如何想的,竟会纵容你做出如此出格之事!即便如此,他的怒气也从不会对你发作,或许……他倒是宁可自己是个睁眼瞎,什么都不知道!”
  四周围的声音忽然沉寂下来,只有阿巴亥不冷不热的话在我脑海里不断的盘旋,我背脊发冷,感觉有股森冷的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冲到头顶。
  “东哥,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将这么多男人的心收得服服帖帖,我以前真是小觑了你,原以为你随着姿色淡去,终将恩宠不再,可没曾想你埋在他们心里的蛊竟会有如此之深!不过……”她嘴角凝着冷冽的笑意,眼眸如冰,“说起来我还真该谢你,是你让我有了今时今日……但是,还有一个人恐怕未必会如此想了。她应该恨透了你,正因为有你,她才会落得如此凄惨,竟要随你一起,孤伶伶的等待自己红颜老去,孤老一生!”
  我口干舌燥,虽然一时无法明白阿巴亥话里的意思,但是她眼中强烈的恨意却让人不寒而慄。
  她沉下脸,冷冷的从我身边走开。
  我低头望着自己脚下,忽觉悲凉莫名。
  这时小丫头音吉雅和塞岳正嘟嘟囔囔的走了过来,两个人不停的争辩,见我站着,忙一溜小跑。
  “格格!”音吉雅叫道,“塞岳瞎诌呢,她偏说那个巴约特格格长得像格格您!这怎么可能啊,那个巴约特格格样貌是不丑,可是如何跟格格您比……”
  “奴婢才不是说巴约特格格和格格长得像!奴婢只是说,那位格格背影身材乍一看和格格您颇为神似罢了!若单论长相,满城除了大福晋,恐怕还真就找不出能及得上格格三分姿色的女子来呢。”
  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心慌意乱,叱道:“行了!唧唧歪歪的嚼什么舌根,在背后议论主子是非,你们难道当真不懂一点规矩了么?回去叫管事嬷嬷好好收拾你们!”
  两小丫头平时在我跟前没上没下惯了,这时突然见我动怒,都吓傻了眼。
  我心情烦闷,也懒得再管她们,转身急急忙忙走了。回去的路上,只觉得气悒难解,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我撒腿在园子里疯跑起来,顾不得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
  
  明万历三十七年冬十月,努尔哈赤命扈尔汉征渥集呼野路,尽取之。
  葛戴一朝分娩,替皇太极生下长子,取名豪格。满月那日,宴请亲友,在子孙绳上系上小弓小箭挂在屋前柳梢枝头。
  前厅宾客满堂,喜气洋洋,葛戴房内亦是如此。小阿哥被奶娘抱着怀里,粉嘟嘟的噘着小嘴,我将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若干年前,我也曾如此这般看着襁褓中的皇太极……
  老嬷嬷将两只馒头合在一起,凑到葛戴嘴边,让她咬了一口,这在满族风俗里谓之“满口”,意思是打从这一天起,产妇将可不必再有禁忌。
  我见她们那边全挤在一块忙着侍弄葛戴,一时兴起,便从奶娘手里抱过婴儿,托在臂弯里轻轻摇着。
  豪格醒了过来,眼睛拉开一条缝,小嘴一瘪,慢慢向两边拉开。我怕他哭,大急,忙拍着他的背,随口乱唱:“月儿圆,月儿大,月儿已在树上挂。小妞妞,别哭了,额娘领你找阿玛。船儿摇,别害怕,长大嫁给渔老大。鱼皮鞋,鱼皮袜,鱼裙鱼袄鱼马褂……”
  小豪格果然没再哭,眼睛睁得溜圆,我发现他有一双和皇太极同样乌黑的眼眸,不由看痴了。
  忽听边上乳娘噗嗤笑道:“格格虽没当过额娘,这哄孩子倒是比我们这些做惯了的还要强个百倍!”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深深的扎了一下,然而面上却只淡淡一笑,将小阿哥重新交还到她手里:“哪呀!我乱哼的。”
  边上另有一老嬷嬷笑说:“奴婢听格格那悠悠调倒是唱的极好,只是……这是哄小格格的,咱们侧福晋生的可是阿哥……格格莫不是喜欢小格格?”
  “嗯。”我余光有些眷恋的瞥了眼乳娘怀里的豪格,漫不经心的回答,“我喜欢女儿……”
  正痴痴的出神,忽听边上的下人嬷嬷全都高声喊道:“八爷吉祥!”我扭过头,看见门口站了皇太极,小丫头正替他解下落满雪花的斗篷,他略略瞥了满屋子的人后,便大步朝我走来。
  “怎么来了也不知会一声?”
  “嗯。一时忘了……我给小阿哥送长命锁来。”我低头嗫嚅。
  皇太极伸出手来,才触到我的臂膀,忽听边上老嬷嬷喜滋滋的唤道:“爷不抱抱小阿哥么?”
  皇太极闻言一愣,低头看着襁褓中的婴儿,过了半晌,冰雪般冷冽的眸光渐渐放柔,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从乳娘递出的手中将豪格接了过来。
  我心里一痛,再掠目看向一旁暖炕上温柔似水,眼底蕴笑,一脸幸福的葛戴,忽然感觉呼吸一窒。
  他们……他们这才是一家子啊!
  我站在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悄悄的退出门去,里面的人正围着小豪格晏晏笑语,没人会注意到我的离去与否。
  到得门外,候着的音吉雅打起纸伞,我摇头,裹紧身上的鼠貂斗篷,直接踏入雪里。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离开这里!
  我回眸又望了一眼,狠狠心扭过头加快脚步。院子里停着软轿,我钻了进去,音吉雅帮我放下厚厚的轿帘。在出大门后没多久,忽听隔着窗帘子,音吉雅小声的说:“格格,奴婢方才瞧见八爷出了屋子,在雪里转悠着像是在找什么,很急的样子……”
  “不干咱们的事!闲事少管!”我冷冷的说,“往后的日子还想过得舒坦,便切记多看少讲,多嘴不是件好事!”
  “是……”她怯怯的消了尾音。
  皇太极……皇太极……心里默默将这个名字念了千百遍,潸然泪下时,已觉肝肠寸断。
  
  明万历三十八年春。
  很意外的收到一封署名布喜娅玛拉的书函。
  当这封未曾启封过的书函由努尔哈赤递交到我手里时,我满腹疑惑。努尔哈赤平淡无痕的面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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