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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圣此败,是因为他高估了自己剑意的逼力,而低估了那儒生对其弟的情!
正如无名在离去前曾对其所下的结论:“剑圣,你此败,只因为你过于自信,你根本便不了解你此战所用的剑——”
“人!”
不错!既然以“人”为剑,便须了解人的感情,人的弱点,相反,无名却似乎早已瞧出这当中的奥秘,甚至他催动剑意时对剑圣的节节退让,破绽大露,也许亦是他的战略!
然而无论如何,这惊世之战已有战果!剑圣已经败了!他,败不甘心!
他自五岁习剑那天开始,穷尽四十多年的无边岁月,牺牲了一切无数人所应享的青葱日子,牺牲了曾令他心醉心痛的爱情,也牺牲了凡人亲情的嘘寒问暖,他坚守“不言不笑不惊不动不败”一万四千多天,方才换得“剑圣”这个举世推崇的虚名,可是,可是,可是……
剑圣,真的只是一个虚名!就在今夜,就在今战,就在今招,“剑圣”这两个耗尽他半生心力写成的字,终于在无名手中——彻底互解!
剑圣!
四十载的无敌威名,只空余满腔感叹!
与恨!
是的!他恨!他恨自己已不能再是永远不败的剑圣!
其实尽管他败了,他的剑道修为也仅次于无名,他依然不弱,他仍然能稳坐剑道第二,但……
第二并非第一!即是——输!
谁都希望自己是天下第一!
怨忿填膺!一直盈在剑圣眼中打转的老泪,此刻滚了下来,他终于再难自己,傲然翘首,仰天切齿悲嚎:“天!你终于看见绝对不败的我败了?你,很高兴吧?很很高兴了吧?”
“我剑圣半生满以为人的力量不但可以胜人,亦总有一天可以胜天!我以为只要我的剑能永远不败,亦总有一天会不败给天!但……但!”
“但如今,我竟败给一个人!我败了!我的剑不但胜不了天,更胜不了人!”
“天!你很心满意足了吧?你很安心了吧?”
“从今日始,我……已不配称为剑圣!但。我已不用自己原来的名字四十年了!我甚至也记不起我原本叫什么了!天……!那我将要叫作什么?我将会是谁?”
“啊……”
无法接受的战败事实,逼令本来万变不惊的剑圣,此刻亦陷于极度紊乱之中;但见他似疯似癫,意态若狂,复再仰天暴叫:“不!我绝不能放弃剑圣之名!因为我根本已记不起自己叫什么了!我一定要唤作剑圣!只要我有朝一日能打败那个今日将我打败的——他!”
“但,我已习成我圣灵剑法的第廿一剑,仍是要惨败给他!我将要如何胜他?我将要如何才可打败他啊?”
暴叫声中,剑圣灵台蓦地灵光一闪,他又厉叫道:“对了!要打败他,并非全无希望,只要我能……”
“悟出第廿二剑!”
是的!第廿二剑!圣灵剑法中的剑廿二!他和无名此刻的实力只差毫厘,只要他能悟出剑廿二,只要比他向来所用的剑法多出一剑,也许,他便能打败他!打败比圣更高更强少许的——神话!
可是……
“可……是,自十多年前我悟出剑廿一开始,我的剑道、剑艺、剑气已到自身顶峰,已经达到极限;十多年来我虽一直不败,并非因我与时俱进,而是那些窝囊剑手们根本无法追及我的境界;我……十多年来已无法进步!那……那……”
“我又如何可再悟出更高的第廿二剑来打败他?”
“我到何时何日方能悟出剑廿二来清算此番战败屈辱?”
一念及此,剑圣老泪纵横的双目随即闪过无限疑惑,只是这无限疑惑仅一闪而过,很快很快,便被一片厉意取代!
但见剑圣双目一片通红,他又不甘不忿的嚎叫:“不!即使要苦悟一生才可悟出剑廿二,我也要坚持下去!我为剑已牺牲了一切,倘若弃剑弃名,我以后更不知为何而生!”
他不甘!他不甘从此变为历史!他不忿从此沦为无敌中的“曾经”!
“无名!你给我等着瞧!”
“即使我从此归隐蛰伏,即使我要再苦思一生,到了最后最后,我亦一定会悟出更高层次的剑廿二来打败你!我一定要重夺不败的剑圣之名!你千万不要败给别人!你千万不要比我早死!”
“你一定要等我!”
剑圣叫至这里,早已叫破嗓门,力瘁声嘶!但他的目光还是落在给他自己插在地上的无双剑,望剑沉吟道:“无双剑!你跟我已有半生,我知你忠心可嘉;无论我去那里,你都誓必相随!”
不错!到了最后最后,依然陪伴他的,还有他的无双剑,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如今,你就偕我一起同赴地狱归隐!让我俩在地狱苦思剑廿二这地狱之剑吧!”
语声方歇,剑圣霍地一掌拍在无双剑柄之上,霎时“轰隆”一声震天巨响!充满剑圣内力的无双神剑,赫然已将剑圣所站方圆十丈的地面轰得崩塌,又是“隆隆隆隆”的连串雷响,剑圣与他的剑,已和被轰塌的地面,猛地向地底之下急堕而去!
他真的甘愿堕进地狱!就连无双剑,也愿!
想不到,一代无双剑圣,竟会落得如此黯淡下场!
只不知,他纵然甘在地狱中归隐,他又要耗用多少个春秋,多少个朝露,方才可悟出他的地狱之剑——剑廿二?
剑廿二,真的可以击败神话?抑或,地狱之剑之后,还有更利害的地狱之剑?剑,永远都没有尽头?永远没有最后的极限?
天际遽地下起雨来,奇迹地,雨水所下之处,竟只限于剑圣与他的剑沉没的方圆一里之内。这场雨,是上天对一代剑圣战败的哀掉,抑或是,上天在嗟叹剑圣的冥顽不灵?
嗟叹他即使堕进地狱,即使再世轮回为人,他还是忘不了——剑?
他在飞!所不同的,是他不用展翅!
他根本已快得如同一柄飞剑!
乍离深宫内苑,应雄已用其毕生最快的轻功,如飞剑般冲出紫禁城,无人可阻!
他已经胁逼皇帝签下条约,总算大功告成!可是,直至此时此刻,他一直渴望及时会出现阻其卖国的无名,却依然未有现身!
难道……无名最终亦放弃阻止他卖国?他已放弃了他这个十恶不赦的大哥了?
换了是寻常人,也许早已对无名的未及时现身而胡思乱想!只是,应雄并不是寻常人,他对其弟无名的欣赏与信任,绝不动摇!
他深信无名未能及时现身阻他卖国,非因其放弃他这个已负上千斤重罪的大哥,极大可能是遇上阻滞!
果然!应雄在飞驰之间遽地心中一动,已有所觉……
“什么?原来……一代剑圣,已经殒落了?”
以应雄剑中皇者的盖世修为,要感应世上唯一圣剑的殒落并非难事,但见在半空中飞驰的他,悠悠泛起一丝邪笑:“很好。”
“二弟,你果然未令大哥有半分失望!原来你未及赶来,只为剑圣那顽固的糟老头纠缠着你?”
“而目下,你却竟然连不败的他也打败了!你果然真的是远超圣者之剑以上的神者之剑!你果然能令大哥引你为荣!”
“但……”
“你如今又在哪?”
想到这里,应雄的心,蓦然又升起另一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在人间的某个角落,正有另一柄剑在呼唤着他,正有另一颗神者的剑心在呼唤着他皇者的剑心!
“呵呵!二弟,大哥已经感觉到了!”
“原来,你亦知已来不及赶来紫禁城,你已经回去哪里?你已经回到那个我们曾经首次相遇的地方?那个我们曾经发生一切情仇恨怨的地方……”
“慕府?”
什么?无名已折返慕府?
“好!干得好!”
“二弟!还是你最了解大哥的心!只有你明白,大哥即使要胜,也要在我们两兄弟相遇的慕府胜!大哥即使要败,也要在慕府败!甚至死……”
“也要死在慕府!”
“死在你的手上!”
应雄一念至此,面上不由又泛起一丝凄笑,双目更是迷茫,但见于飞驰之中的他翘首看天,惘然的自言自语道:“真好。”
“娘亲,秋……娘大嫂……”
“你们在天之灵,终于也看见了吧?”
“你们一直寄予厚望的英雄,终于已打败了剑圣;而如今你们快将看见的,便是他究竟会如何击败……”
“我这个卖国求荣、不配当其大哥的大哥!啊哈哈哈……”
狂笑声中,应雄益发提升功力,身更快如疾矢,瞬间已划破紫禁城上的寂寞夜空,绝尘而去?他竟比已寂寞了千秋万世的夜空更寂寞!
其实,纵然不是因赶回去一会无名,应雄亦会倾尽全力离开紫禁城的!
缘于此刻插在其腰际的那份条约,他一定不会让皇帝夺回!
那是一卷甚至比割让山海关更重要的条约!
血也在飞。
那是不虚的血!
抱着小瑜急速驰骋的不虚,一身白色的袈裟早已染满浓稠鲜血,那是因他过度催耗自己的轻功所致;他的血,犹不断从嘴鼻溢出,染了他的衣襟,也在他驰骋之间随风向后飞扬。
他如此催耗自己的功力,全因其恩果转业诀的修为固然不弱,可是若与已臻为剑中“神”、“皇”的无名及应雄相比,仍是有一段距离;倘若他坚持要在二人决战结束前,将小瑜送至他们身边的话,便必须急起直追不可!
惟眼见不虚不惜自伤已身也要成全应雄,小瑜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益发不忍,她终于忍不住怜惜的劝:“不……虚,罢了!请你停……下来吧。”
“你已不眠不食不休了许久许久,你这样……纵能把我带到应雄面前,及时令我与他会面,我……我小瑜又……于心何忍?”
“不虚,就请你……自己好好歇一会吧……”
小瑜虽是一番好意,距料不虚的面色却愈来愈是凝重,他苦笑看天观象,摇首:
“不,已经来……不及了……”
“小瑜,剑圣……已经殒落!”
哦?原来以不虚的修为,亦同样能感到剑圣的殒落?但听他一面继续飞驰,一面续说下去:“如果……我没有感应错误的话,应雄……与英名,已经愈来愈接近了……”
“他们,”
“已经回到当初衍生他们一切的地方!”
“慕府!”
是的!应雄与无名已相当接近!
因为应雄终于回到慕府!
“嗤”的一声!应雄的人和剑,已经落在慕府门前!
奇怪的是,慕府门外,居然并无其父慕龙及鸠罗公子等众,在夹道抑接他凯旋而归;只是应雄亦不过于纳罕,他已经猜知,何以慕龙及鸠罗并没有出来迎接。
缘于另一个“他”,亦早已来了!
只见应雄邪邪一笑,傲然站在慕府门外凝视慕府的巨门,好整以暇的道:“你终于来了。”
“既然来了,何不早点出来一见?”
“就让大哥看看,你究竟已变为一柄如何无敌的剑!”
此言一出,慕府门内遽然传出一声既深且长的叹息,似是相当无奈,接着,门内又戛地响起一阵胡琴之音,且还伴着一声同样无奈的低沉清唱:“说英雄,叹英雄;人生命运竟相同;可恨一个英名,一个应雄,斗尽半生岁月,方才发觉,命运全不在自己手中……”
琴音低回落寞,清唱亦无限沉郁,仿佛,操琴自唱的人真的极不愿看见会有今日,会有兄弟对峙的一天,应雄骤闻这阵唱琴,当下亦一阵茫然,本来一直战意高昂的双目,也不期然抹上一层灰蒙……
惟是,无论两人如何不愿看见兄弟对峙的今夜,这一战,还是必须要战下去的。
只因对剑的尊重!对战的尊重!还有,应雄也要亲眼看看他有多强,他才死心……
琴音戛止,霍地又是“轧”的一声!慕府的巨门终于徐徐敞开!
果然不出应雄所料,他第一眼便瞥见门内的庭园之上,正呆呆立着其父慕龙及鸠罗公子等众,还有他的一干家丁;所有人已尽皆动弹不得,显然早已被人封穴制肘。
这亦难怪!若换了是应雄先回到慕府,他亦会出手先制众人,他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干扰他与他这一战;这一战他已等了半生!他誓要战个痛痛快快!甚至死,也要死个痛快!
他深信,无名想必已明白他不想被其父慕龙左右、与及其他人骚扰的战心,故才会为他代劳。
然后,第二眼,应雄便看见了他渴望已久的……
他!
无名!
快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