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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微动情的低声唤她,“非浅,非浅。”一遍又一遍,耐心等待回应般,玩味她的名字。一遍一遍。非浅不知是梦着还是醒着,疲惫到睁不开眼睛,却能看到他蔓延的激情。听到他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出奇的宁静。朦胧中问了一句或是答了一句,叫他,仲微。
他终于喉咙里忍不住发出低吼,在最后的时刻像是叹气,“我的非浅。”
第二天早晨她被手机铃声吵醒,那时还躺在他的怀里,清晰的知道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仲微也听到了铃声,稍稍有了动作,非浅赶紧闭上眼睛装睡。他有些恼的不想去接,打电话的人却不依不饶,才轻轻的抽出胳膊翻身下床。非浅不知道该怎样脱身,听到他大声嚷嚷了几句,很快就走了回来,俯身在她耳边说:“有急事要处理,我走了。”她装作未闻,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听到他开门关门,没了动静才爬起来,这样一起身更觉头晕,定了神才看到他就披着睡袍站在床对面根本没有离开。急忙抓住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你不是走了么。”
他裂开嘴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以后装睡别把眼睛闭得那么紧。”
非浅愤恨的望着他,便忘记了尴尬。他走出去,给她时间换衣服。她知道他是真的有急事要处理,这样短的时间电话不断的响起来,调整好了呼吸推门出去,趁他还在打电话,拿起包,才说:“我自己打车走。”像是怕再待一秒就会出事情,急急离开。仲微来不及挂上电话,只剩看着她的背影笑得清浅,显出有些漫不经心的深沉来。
非浅直到坐在办公桌前还在气喘吁吁,昨天下午的问题又一股脑涌到面前,本来是要解决问题的,没想到更是理还乱了,埋怨自己为什么不借酒问个彻底,一整天都在出神中冥迷。看到那盆茁壮中的君子兰,便能想起沈乔悄怀里的那盆。头痛欲裂。到了下班时间难得没有事情要去处理可以准时归家,电梯门刚打开就被里面冲出来的初晓撞了个满怀。初晓把她拉到一边,不换气的质问着:“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怎么都找不到你,也不在公司也不在家,手机又关了。周仲微找你找到鸡飞狗跳就差挖地皮了。你出什么事儿了么。”
非浅听到有人讲昨晚就头疼,哄她说:“就是去吃了顿饭,手机又恰好没电了。”
初晓翻白眼,揶揄她:“你可不能玩失踪,就算躲到月亮后面,看你家周勇士那气势也绝对可以弯弓射月。”
非浅被她夸张的讲述逗得想笑,悬了一天的情绪在这会才忽然放松下来。很久没有这样两个人一起找地方吃饭找地方玩了,轻松得教人怀念。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刚进门座机就催命一样响起来,她预感到是仲微,犹豫着不想接。电话响而复响,她才拿起来听。
仲微问:“怎么那么晚才回家。”
她简单的答:“和初晓一起出去吃饭了。”
他也简单的问:“那怎么又关机。”
她说:“看电影的时候关的。”
他终于不耐烦,“姜非浅,你凭什么爱理不理的。”
她也不知道抵触情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说:“没有,就是有点累。”
他沉默了一会问:“周五有时间么。”
非浅还没有来得及理清时间,他就接着说:“周五晚上见我爸妈。”
她条件反射一样的问:“为什么要见。”
仲微被她的自我保护弄得困惑,语气笔直而生硬:“是他们想见你。”
她反应不及时,举着听筒楞在一边,恐怕是和上次见楚颐慧的性质不同的。舔着嘴唇,谨慎的问:“一定要去么。”
他满不在意的说:“当然可以不去。”
非浅被他的态度弄得紧张,如果他说不可以,她还知道该怎样办,可是他说可以,她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偏开话题问:“你不是去重庆出差了么,周五就能回来吗。”
他不答话,两个人就那样隔着电话线僵着局。
忽然他说:“原来你还会打劫。”
她吞了口气说:“我只想做活。”
他哈哈笑起来:“差点忘了你得过苗苗杯。”
非浅笑也不是,气也不是,被他笑得发窘,“你到底打电话来做什么。”
“约你见封建制家庭的大家长啊。” 他一副随便的口气,“忘了说了,还有我大伯,就是可可的爷爷。所以,建议你穿的漂亮点。”
她瞪着眼睛问:“不是说可以不去的么。”
仲微还是轻松的说:“是啊,你可以不去。”
非浅就要抓狂,大声的愤愤:“你阴阳怪气的做什么!”
他才正经起来,“我没有阴阳怪气,我在等你还魂。”
如果他在眼前非浅真想打他两下,忽然就放下了之前的别扭,认真的问:“仲微,为什么要见你大伯。”
他琢磨了一会半开玩笑半是真的讲:“因为走漏了风声。”
这一周过得很快,仲微仿佛是想起来就给她打个电话,乱七八糟的聊些有的没的东西,比如突然打电话来跟她说,发现解放碑前的美女也不过了了,或者随便讲讲成都的兔头真的很好吃,又或者小天鹅的火锅味道地道的麻地道的辣。非浅有时候跟他吵上两句,有时候甜蜜个三言两语,大多时候都在听他讲然后说些嗯嗯啊啊。而工作也越来越忙,好像除了应酬以外所有的事情她都在参与,全然成为了经理面前的小红人,闲话也跟着接踵而至。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姜非浅的男朋友是周仲微,而周仲微又是何许人,沈乔悄是周仲微的前女友,之类,被很多人在茶余饭后讲得摇曳生姿。她只当是什么都听不见,她的耳朵和她的记忆一样选择过滤的能力很强。只是那天走得匆忙忘记把手机还给他,每每看到都觉得是一段伤疤,需要被揭开,需要面对。她还记得酒醉的时候,问他是在等谁的电话,而他那个时候早就意乱情迷看朱成碧,埋在她脖颈间情深的回答,你的。她知道那个答案信不得,却固执的觉得也不是自己看到的答案,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敏锐得使自己摇摆。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在赌博。
初晓问她:“认定了吗。”
她竟然还在茫然,那个茫然使得她有些看不起自己,究竟在怕什么,在等什么,在困扰什么。
初晓问:“你是不是怕自己不是最后的那一个。”
她知道怕的不止是这些,可是再深一点的东西,她自己也看不清楚,当局者总是迷,从迷途到迷岸,总是不能准确的看清前行的方向,从遇上他开始事情就随着他的节奏进行。她甚至怕见到他的伯父以及他的父母。她知道自己钻牛角尖的毛病正在复苏,可是却抑制不住的去苛责过去。如果可以,她也希望在二十二岁时就能遇上周仲微。如果可以。
烦心的时候她喜欢做很多事情去主动分散注意力,所以当棘手的问题突然以最糟糕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也并没有显得慌乱。吴秘书出了事情而翻译又出差在外,加拿大的客户提前到来,只得她去做陪同翻译。临时翻资料,背专业词汇,好像自从大学毕业就难得碰到这样大把的蝌蚪文字,关上门关了手机拔了电话线,埋头背单词,一时背得头昏脑胀几不欲生,好像以前读书时也会临时抱抱佛脚,何况还可以打小抄,她又渐渐稳了心思。非浅从来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只是习惯于踏实本分的做事情,如果事情不找她就安于墨守,如果问题找上门就努力解决,她就是那样一个人。初晓喜欢说她不上进,她倒喜欢说自己是知足之足长足。所以当她坐在会议室里微笑着成为主持大局的人物时也不觉得有多么紧张,也不怕会出什么样的错误,总之是竭尽全力而已。
只是,那时候她忘记了仲微正在辽域饭店等她。那天是星期五,那时候是下午五点。
仲微一直在等,虽然之前有过预感她不会来,他还是执意在等。他订的包厢在父母和大伯的隔壁,本来做了最坏的打算,即便是她临阵脱逃,也给她机会,没想到她根本不打算来。手机拨通果然是关机,又是关机,他已经没有心情再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去找她,那种捉逃妻的游戏已经玩腻。八点的时候给大伯周继广打了电话,像模像样的解释了一番。过了一会楚颐慧打了过来,“听你大伯说了,你们怎么回事。”
他还是一贯吊儿郎当的口吻:“我还在重庆,今天回不去了。”
母亲说:“你是我儿子,你身上几根毛我都数得清清楚楚,难道还不了解你。你是宁肯被所有人误会也不会让家里人抓住把柄的。问题出在姜非浅身上吧。”
他说:“既然你知道的那么清楚,还要问些什么。”
楚颐慧一贯冷静,“仲微,我一直很纵容你。你说要娶她我也没有提出异议,哪怕她既平凡又普通,只要你觉得好我也不打算阻拦,我是担心,你诚心诚意的要娶,她不是真心实意的要嫁,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他反抗的情绪又上来:“我不明白。”
母亲讲:“我只问你,非浅她为什么没有来。”
他随口说:“她工作忙。”
母亲威严起来:“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可以顾家的女孩子。”
他不经心的应付着:“我是娶老婆不是娶保姆。”
母亲问:“非她不可吗?”
他答:“对。”
挂上电话才开始自嘲,怎么就非她不可了,她是真的既平凡又普通,固执起来拉也拉不动,笨起来也是愚钝得可以,可是跟她在一起就是舒心。他爱她。也许在她打开橙色灯光的那一刹那就爱上她了。记得那日他静静端看着她的无助,看着她四处寻灯,看着她小小的影子在黑暗中摸索,看着她沐浴在忽然降临的暖色里,那一刹那他能够想到的是,如果有这样一盏灯守候那么每日回家也是好的。万家灯火,他的家也该有人分享灯火,那么才应该叫做家。非浅问过他为什么要喝烧开的水,其实没有为什么,因为厨房有了热气才会显得多一点人气,不会觉得回得是旅店,冷冷不似家。也许一开始并不是多么的爱她,一点一滴的渐渐积累,开始喜欢看她抿嘴笑,开始喜欢看她神气活现的跟自己拌嘴,开始喜欢看她在灶台前忙碌,开始喜欢她待在身边哪怕只是安静的坐着,开始喜欢看她的固执看她的投入看她的喜怒哀乐。开始想要把她保护起来,开始对她的眼泪无可奈何。知道她在为别人哭泣就不可抑制的恼怒,自私而坏心的认为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让她伤心落泪。当他知道姜非浅就是曾经听到过的油画美人,那个余清修的油画美人,那个自己戏谑过的油画美人时,也想过要放开手,将她当作旧时云烟,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已经陷足很深了,因为无法安心偏过头去过眼。他只是遇上得晚了,不是错了。所以他找到余清修,其实他知道清修最大的缺点就是凡事顾虑太深,总把责任背得太重,没想到,找到他只是拿回来一张请帖。那一刻他的心里不是喜悦而是担心,想把她放在自己可以照顾得到的地方。带她去婚礼现场是不得已而为的选择,那时候也是头昏脑热,看不得她失魂落魄担心她会去钻牛角尖,一时热血的带她去了,然后看着清修上了电梯就开始后悔,只盼着事情不会太糟糕。当姜非浅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怦然,于是知道,已经不能失去她了,或者说已经不能让她离开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的也不过如此。只是他太过自信,从小到大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向不会失手,没想到遇上了她就溃败了。他几时这般狼狈过,事情都已经到了这地步还在想她可能会来。想起了一句《东邪西毒》里的台词,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你,就算你再不情愿也要骗我,不要告诉我你最爱的人不是我。
会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钟了,非浅回到办公桌前已经快要累脱了形,若不是那盆君子兰摆在太显眼的位置她也根本就想不起来今晚的见面了,惊慌之下忽然就站了起来。王经理正走过来对她今天的表现表示赞赏,竟被吓得一惊,忙问:“出什么事了。”
她完全顾不得回答,拎起包就往外冲,一直想着一直担心着一直紧张着竟然就那样给忘记了,每晚睡觉前都在想要穿什么衣服,可能要回答什么样的问题,可是怎么就能忘记了。她是真的愚钝得可以,就能在问题来临的时候忘记了那么重要的事情,她只知道工作要解决,究竟发了什么怔,怎么会把自己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仲微的电话已经拨不通了,她知道他一定在生气在发疯,拼命的拦车,急得没了办法,完全认不清面前开来的是不是出租车,只是心急的伸着手。所以意外的当一辆车开过去又倒回来,摇下车窗认出是余清修的时候,她也想不到那么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