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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麽一想,又见楼梯下许许多多人都饶有兴味地往楼上看,崔铭旭不禁狂气横生,一拂袖摆,对春风嬷嬷说道:“原来你春风得意楼是这麽待客的,我倒要看看,对旁人,你们是不是也是如此?”
说罢,推开了春风嬷嬷,一脚就踢开了她身後的厢房门。门一开,崔铭旭更是勃然大怒,只见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正强行捉著玉飘飘的手意图不轨。由於刚才众人在房外吵嚷,盖过了里面的声响,玉飘飘百般躲闪,已经是泪流满面,见房门被崔铭旭推开,见了救星一般脱口唤出一声:“铭旭!”
崔铭旭自命君子,风流却不下流,虽与玉飘飘过从甚密,但向来发乎情止乎礼,不敢有半点逾距。此刻见意中人竟被人侮辱,立时两眼冒火,闯进去掀翻了桌子,不顾旁人劝阻揪住那胖子一通好打。那胖子也是蛮横,反手又回了几下。崔铭旭怒火中烧,见围观者甚多,脸面上是一点儿也输不得,便高声嚷道:“给本公子好好教训他!”
众人应诺,其他人趁机起哄,一时间,一众人等在春风得意楼内胡乱打砸,房内“乒乓”声不绝,更时不时有茶几座椅被抛下楼,惹得楼下一片尖叫,看热闹的人们抱头逃窜。
“你、你、你……我、我……哎哟喂!”先前还风情万种的老鸨矮身躲在楼边,听著楼里楼外“停灵!啷”的打砸声不绝,多年的心血毁於一旦,不禁心痛如绞,“那是我的银子,银子啊!”
一头珠翠扯得七零八落,连裙摆被钩破也顾不得了。
楼外有人站在看热闹的人群的最前边,没事人一样摇著纸扇问齐嘉:“谁呀?挺横的。”
“不、不清楚……”齐嘉踮起脚,两眼紧盯著楼里的动静,又转脸问身边的人,“京府的人都来了,不会把他抓走吧?”
那人刚要答,人群里走出个白面书生般的人,皱眉道:“怎麽?被轰出来了?”
拿纸扇的人忙笑著迎了上去:“不是,当然不是。朕……啊,不,我怎麽可能……”
“帝策,想抄多少遍您自己掂量,明天早朝後让灵公公送来相府。”那人说完,撇下两人转身就走。
原先站在齐嘉身边的人忙跟了上去:“小修,哎,小修,你等等我。”
春风得意楼里的响声没有了,人群渐渐散去,齐嘉还站在楼前,看著茜纱宫灯一盏盏熄灭:“不会有事吧?”
夜风渐凉,已近初秋。
第六章
春风嬷嬷曾经当著全京城人的面跳骂:“以後说什麽也不让那个姓崔的进门了!”
几天後,春风得意楼装饰一新,重新开张,头一个一脚跨进门来的还就是那个姓崔的。
“您这是……”穿红抹绿的女子惊得一张白脸直掉粉。
崔铭旭拱拱手笑得欢快:“你恭喜您开张大吉。”不再同她纠缠,趾高气昂地上了楼。
走进玉飘飘的房,才慢慢垮下了脸苦笑:“我得在你这儿住一阵了。”
“公子有难处?”玉飘飘问道。见他只是闷头喝酒,没有要答的意思,便不再追问。
“也没什麽。”喝了一阵,崔铭旭起了醉意,长吁一口气,放下酒杯,转向玉飘飘道,“我和我大哥闹翻了。”
他大闹春风得意楼的事惊动了京府,自然也让他大哥知道了。崔铭堂在外什麽都不说,一回府就拍著桌子大骂:“你这不学无术的东西,崔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平素一贯严於克己,生恐一个不当就丢了崔家脸面,此番为了崔铭旭不得不对人弯腰低头不说,更让崔府白白给人看了笑话。因此,早憋了一肚子气不得发泄,“整日恃才傲物,东游西晃,府里好容易请来的先生都被你气走了,还不知悔改。你大嫂二嫂几次三番苦心劝告,你可曾听得一句半句?小小一个秋试而已,能做得了多大的数?你看看你,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若不是你大嫂劝我,说你年轻气盛,再历练历练就能好,你道你能逍遥到今天?历练?哼!什麽历练?成天斗狗逮兔子,放浪形骸,居然学会喝花酒,逛勾栏院了,你哪里像个正正经经的世家公子?我崔家世代书香府第,诗礼传家,怎出了你这麽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东西?打架滋事、寻衅殴斗,这是你一个读书人该做的吗?你哪个先生教过你这些?”
崔铭旭自知理亏,只得按捺下脾气跪在堂下任他训斥。谁知他话锋一转,又转到了玉飘飘身上:“为了一个娼妓跟人争风吃醋,这样的事,我都羞於启口!一个下九流的女子罢了,你也不想想你是什麽身份?那样的秽浊之地,怎麽会有正经清白的姑娘?如此下去,你能有什麽前途抱负?”
话说到他心上人头上,脾气就有些控制不住了。崔铭旭不顾他大嫂的眼色,忍不住抬头分辩一句:“飘飘她不是,你休要污蔑了她!”
“你还护著她?”这一句不异於火上浇油,气得崔铭堂额冒青筋,刚端上手的茶碗使劲砸到他脚边炸开,“这样的烟花女子,你还想娶她进门不成?”
“是又如何?”对自己闯下的祸事崔铭旭本就有些不服气,他纵有错,那个肥得好似头猪的什麽富商独子不是错得比他更大?不过是护著他一家之主的面子罢了,他还真给个棒槌就当成真,对他管头管脚没个完了。索性一挺身站起来,气势汹汹道,“待我高中後,我就娶了她,你这大哥还能管到新科状元头上麽?”
再往後就彻底闹僵了,他大哥顾不得什麽君子之风,拍桌而起,粗声吼道:“你!有我在一日,就绝不许你做出有损我崔家颜面的事!除非你有本事再不做崔家的子孙!”
崔铭旭也不示弱,一甩袖子就当真出了崔府:“不做就不做,你当我稀罕!”
事情就是这般,崔铭旭三言两语地说了个大概,为了玉飘飘起争执出走这段却没说,只对她说道:“他大概也不想再见我。”嘴角生硬地往上扯了扯,仰起头,又往嘴里灌了一杯。
见玉飘飘忧心忡忡,欲言又止,崔铭旭挥挥手,不以为意:“没什麽,他要赶我出门的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过两三天,还不是照样差人把我找回去?”
此後,他就在春风得意楼住了下来。清晨在楼头看到他大哥的绿昵轿晃晃悠悠地去上朝,崔铭旭揉著睡眼,直起手打了个呵欠,转身又再躺下。再睡醒时,推开窗,日过正午,他大哥早已下朝回府,望穿了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流也看不到半个影子。时不时总有“咚咚”的脚步声,有人踩著楼梯上楼,渐行渐进。他坐直身子竖起耳朵听,心里把种种要说的场面话念了一遍又一遍。然後,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不曾有丝毫停留。跃起的心重重落地,直把一张傲气的脸绷得更紧。
江晚樵被家里派去江南采办新货了。徐客秋受他拖累,至今被关在府里不得出门半步。只有宁怀璟还能笑嘻嘻提著酒来看他:“回去服个软也就行了,何苦在这里赌气?”说出来的话真是不合他的胃口,还不如不来。
崔铭旭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凭什麽回回都是我先低头?”
宁怀璟无奈地叹气:“或许现在低头还来得及,到时候,你想低头都没地方让你崔三少後悔。”
“少来。我又不是孩子。”崔铭旭冷哼一声,扭头去看窗下的大街,“他的脾气我还不知道?至多再过两天,一定派人来找我。”
他大哥刀子嘴豆腐心,绝对不会不管他,他摸透了。不然,看他以後怎麽跟父亲大人回话去。
宁怀璟不再劝说,临走时留了袋银子在桌上。
“你这是做什麽?还真当我落难了。”崔铭旭大笑著拿起银子掂了掂,“拿去!”
宁怀璟退後避开他伸来的手,但笑不语。
崔铭旭还在等,脸上笑得开怀,眼睛不由自主往那扇紧紧合上的房门上瞧。他在房中听玉飘飘唱曲,听她唱到:“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房门“谑──”地被打开,那个穿得好似一大颗红樱桃的老鸨带了黑压压一群龟奴丫鬟站在门口:“公子,有您一封信。”
“哦?有劳嬷嬷。”崔铭旭懒洋洋地伸出手来接,“可是崔府?”
“不是。”门边的女人卖著关子,“您是聪明人,看了就明白了。”
信是宁怀璟差人送来的,内里的信纸却是他大哥写给宁怀璟的父亲忠靖侯的。崔铭旭疑惑,忙匆匆往下读。寥寥几句,仿佛数九寒天一桶冰水当头浇下,透心的冰凉。
他大哥在信上说,崔铭旭顽劣不堪,败坏家风,且屡教不改。至此崔家与他两不拖欠,再无瓜葛。
崔铭旭懵了,他大哥居然真的把他赶出了门?怎麽会?怎麽能这样?他……他刚想好再过两天就回去,他大哥还指著他一举中第为崔家光耀门楣呢,怎麽能够……似乎还在梦里,浑身无力,云里雾里中,什麽都看不真切,什麽都不像是现实,怔怔地看著面前一扭一扭走到他面前的女子。由不得他发问,血盆大口已经滔滔不绝说开了:“崔小公子啊,不,现在只能叫崔公子了。你大哥不只写信给了忠靖侯,还有忠义侯、忠烈伯、忠远大将军、织锦堂的江家、聚宝斋的秦家、得月楼的沈家……能和崔家搭上话的人家他都通知了,您呐,也别赶回去问了,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得了。全京城都知道了,你大哥就差没在城门边上贴个皇榜了。我看呐,再过个把月,这天下就没人不知道了。都说您是为了我们家飘飘,到底是不是啊?啧啧,看不出来,您还是一情种啊!难得、难得!对了,对了,嬷嬷不是专程来和你说这个的。”
女人手里的东西一闪一闪,是个精致的金算盘,粗壮的手指把算珠子拨得“啪啪”响:“我说,崔公子,这两天您在这里吃吃喝喝的帐是不是该结一结了?”
这才是她的真正来意:“要是放到从前,嬷嬷也不是这麽不通情理,你才刚遭了难就来落井下石。你也知道,我春风嬷嬷要是不仗义,这京城里就找不出第二个仗义的了。可我也没法子呀,托了你崔公子的福,我这儿才刚收拾过。哎哟,这钱花得……跟流水似的。我这楼上楼下少说也有百来号人,都张著嘴光等我一个,我能有什麽法子?你是读书人,最是明理,也是聪明人,你看……”
袖子里还有上回宁怀璟留下的钱袋,沈甸甸地拉著他整个人都往前倾。满眼都是红,鲜红得仿佛滴血的鬓花,鲜红的、不断开阖的嘴,鲜红的、刺得眼睛都睁不开的纱裙。双脚站不住了,要倒进这片红里。雪白的信纸从指间飘落,他大哥,他那个才学绝不如他的大哥,寥寥几句打得他措手不及,一败涂地。
她还在说,不停地说,唾沫星子四溅,混合著算珠被拨动的声响。耳边还回荡著玉飘飘的歌声“终日望君君不至。举头闻鹊喜。”、宁怀璟说“以防万一”,他大哥粗著脖子大吼“除非你有本事再不做崔家的子孙!”,他是怎麽答的?想想,再想想,乱糟糟的心里蹦出个落地有声的声音:
“不做就不做,你当我稀罕!”
那时候,这袖子可甩得真豪气,真利落啊。
他睁大双眼,愣愣地看著精巧的算盘被肥硕的手掌拍到桌子上,震翻了夜光杯中他还未入口的酒:“公子,结帐。”
春风得意楼里春风得意的春风嬷嬷穿得好似一颗大樱桃,初夏时节,滚到门槛边上,被他大侄子一脚踩烂的那颗。
崔铭旭站在春风得意楼前,思绪太茫然,居然跳出这麽个想法。想笑,想从这场荒诞的梦里笑醒。彼时,华灯初上,歌舞方起,离天明还有很久很久。
第七章
来来往往的人潮把自己团团裹住,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著表情,人人都有自己的去向和目标,只有他漫无目的四处游走。有精神抖擞的小贩凑上来叫卖:“肉包,皮薄馅大的肉包,公子您来一个?”
有锦衣的公子和同伴大笑著同他擦肩而过,前呼後拥,还未跨进酒楼就把钱袋子摇得“叮当”直响:“有什麽好酒好菜还不快端上来!”
还有一个算命的瞎子,执著“铁口直断”的幌子,喋喋不休地跟了他几条街:“公子你印堂发黑,近日恐有大灾啊……”
崔铭旭紧抿著嘴一言不发,他却不依不饶,伸直手摸摸索索地跟在他身後一个劲劝说:“算一卦吧,老朽替您消灾解难。”
脚步加快,在人群里左躲右闪想要摆脱他的纠缠。算什麽卦,消什麽灾!他是赌气出走,身上能有多少钱两?春风得意楼里那只烂樱桃的五根手指在算盘“劈劈啪啪”一阵飞舞,宁怀璟送他的那袋银子险些就要不够,她还能笑得一脸慈光普照:“咱是熟人,嬷嬷拿你当自己人……”
好似害得他差点连身上这身衣裳都要脱下抵债,还是他崔铭旭占了她便宜似的。
他从前在春风得意楼里见过那些因为没钱付花银而被赶出门的人,打扮得好似妖婆一般的老鸨挥著美人扇在门前骂的三条街外也能听得清楚,那时,他就在楼上,与宁怀璟、徐客秋一同笑得前俯後仰。都说风水轮流转,原来是真的,现在终於轮到他也来尝尝这受人耻笑的滋味,狼狈好似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