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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尔宁不安的道:“可别这样说,好死不如赖活着,眼前的场面,不错是对我们不利,但也未必然就毫无希望,我们有一分力量就要尽一分力量,绝不能甘心引颈就戮,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
舒婉仪唇角抽搐了几下,淡然的道:“我看不出会有什么奇迹发生——命运是早注定的,该怎么样就是怎么样,强求是愚昧,侈望就同幻想的了!……”
江尔宁悻悻的道:“照你这样说,不全都完啦?”
舒婉仪强笑道:“宁姐姐,我只是指我,我自己晓得,生来就命苦,注定要遭到这些磨难!……
江尔宁大大不以为然的道:“什么‘生来命苦’?什么义‘注定要遭磨难’?这全是对命运的屈服和对个人信心的丧失,人嘛,就要奋斗,要努力,要振发,自己替自己铺路了,扎根基,事事若都委于命运,不但太过懦弱,已到逃避现实!”
舒婉仪苦涩的道:“江宁姐姐,你比我看得豁达,我也并不承认软弱,只是,我对生与死却的确不愿强求!
于是,江尔宁沉默下来。
舒婉仪轻轻用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
黄昏了。
霞照如血,关山群峰,尽抹去了一片酡红深紫,宛似这浓浓的夕晖透覆进了人心,人的心上,也是一片酡红深紫,胶凝如血了……
江尔宁悄细的,道:“你在想什么?”
密而微翘的睫毛眨了眨,睫毛后的双眸映着凄艳的晚照,别有一股如梦幻的氲氤,舒婉仪羞怯的垂下视线。
“我在想……我虽然没能逃出虎口,但娘、南宫大叔、丰二叔、银心他们终算平安过关了;如今,关大哥也一定早抵达了目的地,李发大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只要他们无惊无险的脱离了魔掌,我……就算遭了害,也能放下这颗心了!……”
凝视着舒婉仪浴在夕阳霞照中的侧面,虽是易过装,江尔宁仍不得不承认舒婉仪的美,那种是是柔和隽永的,清雅又高洁的,像融合了一首诗那样脱俗,幻化成一朵花那样娇媚,有些儿梦样韵律!
江尔宁舐舐唇,忽道:“告诉我一件事,好吗?”
舒婉仪柔细的道:“你要知道什么事?”
江尔宁又舐舐唇,道:“你——呃,很喜欢关孤,是不?”
脸儿融着夕阳的红霞,舒婉仪更是颊酞似醉,但她却坦率的道:“我不只是‘喜欢’他而已,江姐姐,我好爱他,有生以来,我从未如此深挚的爱上一个人,我愿用我全部的生命去爱他,以我的血滋润他,以我的心去温暖他我可以匍匐在他的脚底亲吻他,让他践踏我的一切……”
江尔宁呐呐的道:“乖乖,你,你真疯狂!”
舒婉仪赦然道:“江姐姐,我控制不住对他的情感……每一见他,我整个的心神,意念,便全融合在他的身上了……江姐姐,他是那么坚强,那么冷静,那么严厉,但坚强得有铁的骨格,冷静得如神的理智,严厉得像父亲般的慈爱,他是高做的,凛然的,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哦,我爱他爱得要死了!”
江尔宁结结巴已的道:“看……看不出……你外表柔静……端庄……骨子里……的情感竟如此……火热!”
舒婉仪赤裸裸的道:“江姐姐,反正活着的时间也不长了……我无须再隐瞒,再忌讳什么,我要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我是多么爱他,多么想他,多么舍不下他……他是我今生第一个付出全部爱心的人,也是最后一个了……”
江尔宁有些酸溜溜苦涩涩的味道,道:“但是——他爱你吗?”
舒婉仪凄然笑了道:“我,我不知道。”
江尔宁忙问:“他知道你对他的情感?”
舒婉仪点点头,道:“我已向他表示过了。”
江尔宁紧张的问:“但你却不明白他爱不爱你?”
舒婉仪轻轻叹息,道:“是的,我不明白。”
江尔宁顿时放下了一半心,连忙暗中鼓励自己:“好姑娘,俏妞儿,可别泄气,希望仍大着哪?”
心里在想,她口中却道:“舒家姐姐,你怎么不明白他爱你呢?”
舒婉仪悒郁的道:“他对我一直那么关怀,但态度却又如此严肃,言谈是那样真挚,却永远保持距离,他对我有好感,可是又一再说明他不能占有我的情感的苦衷,他也有怨恨我的地方,但这怨恨毋宁说也是他的愧疚与感激,他对我有时冷酷,有时亲切,有时淡漠,有时柔和,有时望着我的目光如冰,但冰中却似蕴藏着火……”
江尔宁喃喃的道:“我也不明白!”
舒婉仪道:“我也不明白……”
江尔宁叹了口气,道:“关孤真是个怪人……”
舒婉仪柔柔的道:“却也是个天下最好的人!”
江尔宁道:“我看,你对他已入迷了?”
舒婉仪直率的道:“不仅入迷,我早已单方面把自己交给了他,不管他要是不要——所以,今天我若死了,也算是幸运,因为如果他先我而死,我也一样活不下去,如其那时受尽痛苦而死,何不如死在他前头?或须他会怀念我,为我悲伤,这也是我的收获了……”
江尔宁膛目无言,显然的,她已察觉,在男女相悦的境界中,舒婉仪比起她来,业已更上一层楼了。
腼腆的瞧了江尔宁一眼,舒婉仪的神色十分羞涩:“江家姐姐……你……你不会笑我吧?”
江尔宁的表情像咽下了一块掺着蜜的黄莲,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有些儿古怪:“笑你?不,当然不,我怎么会笑你呢?”
舒婉仪悠悠的道:“在解脱之前,能把深藏心中的隐密用言语表达出来,也未尝不是一种宣泄,是一种痛苦的轻松与内心的满足,人最好不要藏着心事去死,我听过传说,幻梦里有牵挂或精神上有负累的人,在死了之后都是不瞑目的,那样不太好看;说出心里的话,虽然消除了牵挂和负累,至少会感到好受一些……”
江尔宁背脊上泛起一阵寒意,她皱着眉道:“帮帮忙,请别老是把那个‘死’字挂在嘴上,你哪里说得淡然,我这厢听得可发了毛啦……”
舒婉仪轻声道:“江家姐姐,你一向十分勇敢,怎么也会在面对这个死亡的现实之前感到惶悚不安?一个人的勇敢,不全建在他的不畏死之上?”
江尔宁叹息着道:“我的勇敢,不见得全是因为他的不怕死,会有很多种因素促成,或是气愤,或是羞恼,或是悲怒过甚,或是逼上梁山,或是拿鸭子上架——硬撑!我呢!一半是硬要撑,一半是倔强个性使然,明明输了我都不甘认输,打破头用扇子扇,其实,凡是人,哪个不怕死?”
舒婉仪同情的道:“好在眼前的厄运只是我个人的问题。”
江尔宁当又鼓起了腮:“你别老是这样说,我好歹也要和他们挤一下——我不能对不起将你托付给我的那个人!”
舒婉仪道,“关大哥?”
江尔宁点点头,道:“除了他还有谁?”
唇角浮上一抹浅浅的笑意,舒婉仪轻轻的道:“哦!”
江尔宁不大舒服的问:“你笑什么?”
舒婉仪道:“我看得出,你对关大哥的印象很好。”
江尔宁脸上一热,尴尬的道:“他救过我!”
舒婉仪道:“只因为他救过你而已?”
江尔宁窒了窒,咬咬牙道:“当然——还有别的!”
舒婉仪悄音道:“他知道么?”
江尔宁窘迫的挤出一丝苦笑:“他不知道才叫见鬼了,我就差没有敲锣宣示天下啦,舒家姐姐,可能你也看得出吧?”
舒婉仪老老实实的道:“老早就看出来了。”
江尔宁念切的问:“那么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想法?”
舒婉仪摇摇头,道:“那是你和他的事,江家姐姐,我管不着。”
江尔宁着恼道:“显然你在吃醋!”
舒婉仪笑笑道:“当然心里不会太舒服,但也不至于‘吃醋’,江家姐姐,对男女之间情感的建立与持续,我有我个人的观点,这好比一条单直的线——我奉献我全部的爱给他,他愿意给我多少回报在于他,与任何其余和他的接触全不发生关连,如果他愿意再有其他接触的话。”
江尔宁还有些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说……?”
舒婉仪悠悠道:“我的意思是说,我这一生,已把全部的情感给了关大哥,他爱我多少,则在于他,他是否再去喜欢别人,再接受别人的爱,那是他个人的事,我只知道我爱他,他爱我的程度与他爱别人的程度是否有深浅之分我不计较,只要得到他的回顾,我已很满足了!……”
江尔宁呐呐的道:“你可真叫大方!”
舒婉仪道:“人不要太贪焚,若得不到全部,一半或更少也就好了……”
江尔宁道:“男女之间情感的这回事,和分家分产不同,它必须完整,必须毫不保留,必须专一始终,不能分割,不能共享,要就通通要,不要就能通通不要,零零碎碎算是什么名堂?”
舒婉仪幽徐的道:“江家姐姐,人的话很对,大凡个人能穿绸缎,他便不会只求得到布衣为止,我何尝不想整个占有关大哥?不想获得他全部的情感?但他是那么冷做、执固、倔强,连一丝半缕的情感也吝于施舍,我就只好守定我自己的原则了——只求奉献,不计回报,他愿意给我多少就给多少吧,我易于满足,虽然这满足也是不得已的!……”
江尔宁试探的道:“假如——呃,舒家姐姐,有人与你争夺大哥的感情,你会恨哪个人,仇视哪个人吗?”
舒婉仪目光是柔和的,声音也一样柔和:“我不会恨,也不会仇视,只会觉得稍稍的遗憾,主要的,还在于关大哥自己,如果他觉得别的女人比我更合适,我还有什么话说?”
江尔宁紧接着道:“你会不会居中破坏?”
舒婉仪摇摇头,道:“我还不至于如此阴毒,而且这种事的根本也不在于第三者,完全要看他本人,他是喜欢那个人,我的破坏只会得反效果,如他不中意那个人,不用破坏他也一样会拒绝,真的,任何此类的发展,我除了静观其变,不作丝毫干预!……”
江尔宁若有所思的道:“或许,有人真要试试?……”
舒婉仪落漠的一笑:“我该祝福那个人,她很有成功的希望。”
江尔宁忙问:“怎么说?”
舒婉仪枪然道:“因为,我虽不敢说我是哪个人与关大哥当中的阻碍,至少却是关大哥内心的一层顾虑,他为了不予我大伤痛,太失望,可能会对除这之外的任何女人有所保留态度,但今晚之后,我既已不存在了,没这层顾虑,关大哥会容易撤除他情感上的藩篱,那个人对他的争取也就比较得心应手了……”
江尔宁脱口道:“真的?”
舒婉仪的头点得好沉重:“我想是真的!……”
不觉俏脸一红,江尔宁感到有些内疚与不安,她忙道:“你不会死,舒家姐姐,事情还不到绝望的时候,犯不上如此悲观,你不是短命之相,你定可以安渡难关,化险为夷的!”
舒婉仪轻喟道:“怕是没什么指望了!”
江尔宁安慰着她:“不见得,世间事,往往都会有出人意料的发展,或者我们会有救星从天而降,我看那两个前往‘福新庄’查探虚实的愣小子双双从马背上摔下跌死了,这几个凶神等不到便只好放我们上道,也或者——突然起一阵大旋风,把我们卷出关去,安安稳稳送到‘断肠坡’!……”
舒婉仪空茫的笑了,道:“你也知道,这都是不可能的事……!江家姐姐,到了时候,我只求你不要冲动,任由我去吧……”
江尔宁摇头道:“我办不到!”
舒婉仪忧戚的道:“如果你硬要为了我挣扎,为了我抵抗他们,其结果亦无二致,除了我劫数依旧,你也会受到伤害……”
江尔宁壮烈的道:“我不管,至少我心安了。”
舒婉仪沉重的道:“这是不需要的,江家姐姐,这是无谓的牺牲!”
江尔宁慢慢的道:“我要尽到我的责任,尽到我的本份,舒家姐姐,临难苟免不是我所能做得出来的事,我但盼于心无愧,其他的就不考虑了!”
舒婉仪眼圈一红,道:“不要,这是愚昧的!”
江尔宁平静的道:“我意已决,随你说吧!”
舒婉仪的声音有些硬塞了:“江家姐姐,你大可不必为了我这样委屈自己,这样使自己遭受磨难,这是没有意义的……一个人的牺牲为什么非要付出两个人的生命代价?”
从杠把的下方伸手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