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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又想到另一个不合情理的地方:林霖雨问到了白笑笑和刘莎,为什么却没有问鲁刚一句?
这十分反常——林霖雨在楼上时,曾经那么热切地关心鲁刚的下落,甚至为此而冲下楼,现在却对他只字不提,实在不符合常理,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为人。
这种疑惑,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们的脸上,被林霖雨看到,他也疑惑地看着他们:“好了,我怎么样也想不明白,还是你们说吧。”
终于要来了。
陈若望清了清嗓子,慢慢地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从他们进别墅的欢乐,到防空洞里探险,一直说,说到第一天夜里大家遇到的怪事时,每个人都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诡异的夜晚,仿佛又听到了那阵细弱的哭泣声。林霖雨听到这里,已经面色惨白。当听到他们分析出自己人内部有鬼时,他再也忍不住地站了起来,大声道:“荒唐!”
众人对他的反应,只是苦笑一声。
他说过那两个字之后,自己呆了一呆,仔细想想,忽然发现,其实他们的分析并不荒唐。
他们的遭遇,这张照片,的确只能那样推断。
然而他还是觉得荒唐。
他没有身临其境,而陈若望为了照顾其他人的心情,对那些情景并没有刻意描述,所以他们认为十分恐怖、十分重要的事情,在林霖雨眼里,却不过如此。他原本就是坚定地相信世界上没有鬼,现在,仅凭一人的说辞,要他改变长久形成的观念,自然是不可能。
但是他也绝不卤莽。
他开始慢慢回想进别墅以来发生的种种怪异,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害怕阳光,为什么一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就草木皆兵、互相怀疑。
他忽然感到怜悯和悲哀,原来他的同伴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
他也没有忽略那些至今没有答案的怪事,譬如他刚来时大家在楼上似真似幻的遭遇,半夜里那串神秘的血脚印,纸杯上缺少的指纹,还有他在菜地里见到的那恐怖的一幕,这些事情,都无法解释,似乎只能用鬼神之说才可说得圆通。
然而他依旧不信有鬼!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有鬼。
即使有鬼,他也不相信,这么好的朋友,变了鬼就会害自己的同伴。
“因为这个,所以你们就用恐怖小说上的故事来骗我,想让我警惕一些,是吗?”他问江欢雅和冯小乐。
江欢雅点点头,露出一丝笑意:“我们并无恶意。你到我房间里,拿走了那本恐怖故事,又故意弄成那个样子,是想吓唬我么?”她淡淡一笑,“我知道那是你,因为你身上衣服未干,在地毯上留下了大团的水印。
林霖雨也一笑——他一直很奇怪,在他将书弄乱之前,江欢雅就好象知道他到过她房间里,现在被她说明,才知道原来是身上的水暴露了他。
但是他的笑容立刻又收了起来。
“你们怀疑鲁刚是鬼,所以就将他关在地下室里,还用那么多的符咒来封住他,是不是?”他问陈若望。
大家点点头,惊讶地看着他。
“你到过地下室?”陈若望问道。
如果林霖雨到过地下室,那么,依照他的性格,的确是很有可能将鲁刚放出来,那么鲁刚就没有说谎,而他们原先推断的是白笑笑将鲁刚放出来一说,就显然不能成立。
那么白笑笑和鲁刚,又被洗刷了一宗冤情。
鲁刚还可以找回来,可是白笑笑呢?
白笑笑已经落在了深不见底的崖下,真正成了一个鬼。
如果之前的鬼魂会让他们恐惧,这个新的鬼,则让他们恐惧入骨髓,内疚到灵魂。
因为这个鬼的形成,他们要负绝大部分的责任,就算告到阎王面前,也是他们理亏。即算他们胆大不怕鬼,却不能不直面自己内心的审判。
何况他们并不是那样胆大。
林霖雨并没有回答陈若望的问题,他也不知道大家心中产生的这许多想法。他的目光被一件东西吸引了。
他看见了刘莎留下的那一大团血迹。
他勃然变色,怒声道:“那是什么?”众人被他愤怒的神色吓住了,而那团血迹的来由,又不是简单的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所以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得不到回答,林霖雨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回想到大家对白笑笑的怀疑,心头仿佛有一只手在揪,极痛。
“是白笑笑的,是不是?”他厉声道,“你们一直怀疑笑笑,终于将她杀了?”他心痛难忍,眼泪却偏偏流不下来,只觉得眼睛与鼻子仿佛被重压,所有的眼泪都积在胸前,酸涩莫名,找不到宣泄的地方。
“不是!”岑宇扬大声反驳。然而话一出口,他立刻又发现,这团血迹虽然不是白笑笑的,但是白笑笑却真可以说是他们害死的。这样一想,他忽然发现自己无力辩驳。
“不是?”林霖雨眼睛可怕地眯了眯,“不是她的,又是谁的?”他想了想,张开嘴,神色更加可怕,“难道是莎莎?”
“不是?”林霖雨眼睛可怕地眯了眯,“不是她的,又是谁的?”他想了想,张开嘴,神色更加可怕,“难道是莎莎?”他环顾四周,“莎莎和笑笑都不在,你们将她们怎么了?快说!”
大家见他神情激动,加之原本就心怀愧疚,此时更加惶恐不安。对白笑笑是愧疚与疑惑,对刘莎则是恐惧与惋惜,他们这种复杂的心情,一时无法用简短的语句来表达,千言万语如江河汹涌,却都堵在咽喉处,无法形成完整的语句。
他们越是不说,林霖雨便越是难过,正两相对峙时,江欢雅叹了一口气。
她叹气,原本只是因为胸中郁郁之气实在难受,不料这一叹之下,将众人的眼光都引了过来,大家都以为她有话要说。她被大家看得一怔,意识到人们都在等着她说话。她原本无话可说,一急之下,居然想到了一句。
“小林子,”她道,“ 口口声声是我们害了莎莎和笑笑——你这样说,无非是恼怒我们一直怀疑笑笑,但是你现在这样怀疑我们,又和我们有什么区别?”
林霖雨被她说得一怔,仔细一想,果然如此。自己本来就是因为他们之间的互相怀疑而生气,这才一直郁闷不乐,现在自己无端指责他们杀人,想想的确可笑——大家本是朋友,怎么会说杀就杀,就算是对鲁刚,他们也并没有下狠心,只是囚禁而已。
这么想想,神情便和缓不少。
见他面色稍和,众人舒了一口气,陈若望将刘莎和白笑笑的事慢慢说了。他越说,林霖雨便越是激动,听到刘莎被窗外的不知什么东西弄得晕了过去,他“啊”地一声,似乎想说什么,又住了口。再后来,听得说刘莎死去,他低低地叫了一声,便将脸埋在手掌里。
他一直将脸埋在双掌中,当他听到白笑笑被怀疑布置了窗外的机关时,当听到白笑笑在众人面前掉下深渊时,他的头,越埋越低,几乎要藏到双腿之间。
众人只以为他是悲伤难过,不疑有他。陈若望一边说,一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却发现,他的肩膀上,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而他脚下的地毯,在大家的注视下,分明被一滴又一滴透明的液体润湿了,不知是汗,还是泪?
“小林子,”陈若望吃惊于他的激动,又为他的重情而感动,安慰道,“都是我们不好,你别太伤心。”
“不是。”林霖雨从双掌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声音。他长长地叹息一声,众人被他叹得心中一震——他们没想到他的叹息会如此悠长而苍凉。
“不是你们的错。”林霖雨抬起头来,满面都是泪,颜色憔悴,“是我的错。”
众人吃了一惊。
林霖雨摇了摇头,呜咽一声,缓缓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林霖雨从楼梯冲下来之后,在地下室里见到了鲁刚 ,他被他所见到的情形震惊了,也愤怒了。让他不解的是,鲁刚却毫不愤怒,反而安慰他,说同伴们这样对他,是很正常的事情。
倘若鲁刚不那么温和,或许林霖雨会有耐心听完他的解释,那么以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但正因为鲁刚柔顺而悲伤的神情,让林霖雨想到了“沉默的羔羊”这几个字,他冲动之下,不允许鲁刚说任何话。鲁刚当时心情大概也不好,并不太想说什么,见他不愿意听,也就住了口。林霖雨满腔愤怒无处发泄,一眼瞥见满墙的符咒,一时性起,走到墙边,不管不顾地一阵乱撕,将那些符咒撕下了不少。撕到其中一张时,只听“当啷”一声,符咒后落下一件东西。他弯腰拾起一看,是一串黄铜的钥匙,澄澄地闪着金光。
“这是什么?”他皱起眉头,奇怪地问。
鲁刚在墙角见了,眼神闪动,忙叫道:“拿过来看看!”
他将钥匙拿给鲁刚看,鲁刚仔细端详,神情激动,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霖雨看出他神色不寻常,连忙追问。
鲁刚犹豫许久,终于说道:“这是锁链的钥匙!”
林霖雨一听,大喜,也不理会钥匙从何而来,便拿了钥匙,套进铁链中,轻轻一拧,只听喀哒一声轻响,锁链应声而开。两人又惊又喜,将另一把钥匙伸进脚下的铁链,将那把铁链也开了。鲁刚将手脚抽出来,舒展一下,露出惬意的表情。
“走吧。”林霖雨将钥匙朝地上一扔,便来拉他,想拉他一起出去。鲁刚起先满面兴奋,和他一起朝外走,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
“走啊!”林霖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停下脚步,焦躁地拉他。他摇摇头,苦笑一声,又退回到原地:“我不走。”
林霖雨感到万分诧异,问他,他却不肯说,只说陈若望他们做得有道理。林霖雨心头焦躁,劝说无效之下,索性抛下他自己跑出去。
他跑到竹林里,林中的幽凉让他冷静了不少。虽然鲁刚一再声明自己被关是有道理的,可是在林霖雨看来,却是毫无道理。他原本就被大家之间猜疑和隐晦的气氛弄得十分郁闷,此时愤怒之下,居然让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想的主意,大家也都见识过了,就是在竹林外布置那些竹子。他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开脱鲁刚,所以特意选择了男孩们进入地下室的时候动手,那样便有人证明这些事不是鲁刚做的——既然鲁刚不在的时候,依然有怪事发生,则鲁刚的嫌疑自然可以洗清了。他想得简单,却没料到,其中的时间差是人们无法估计的,更没料到男孩们在地下室没呆多久就出去了,并不能证明鲁刚的清白。
大家听到这里时,都大吃一惊。他们原本认定窗外那些机关是白笑笑所为,没想到居然是林霖雨干的——这样一来,白笑笑是鬼的证据,又少了大半,不由万分愧疚。
冯小乐面色惨变。
“原来是你干的,”江欢雅喃喃道,“我们真的冤枉笑笑了。”
其他人也是十分难过。
林霖雨摇头惨笑:“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竟然都让笑笑来承担了!”他停顿一下,深呼吸一口:“我做错的,不止这件事。”
你还做错了什么?众人心中都冒出这句话,生怕他的错误,又导致了其他的悲剧。
林霖雨继续说下去。
原来他布置的机关,在四面窗口,都可以发出敲击之声,但是还有一面窗,另外设置了别的机关。
“那是刘莎查看的那扇窗,”林霖雨一边说,一边不断摇头叹息,对自己的行为大大地否定,他指着其中一扇窗道,“如果我没猜错,刘莎查看的,一定就是这扇。”
江欢雅看了看他手指的方向,点点头。
他苦笑一声:“我也是自作聪明,布置了那些机关,原本就应当够了的,可是刘莎这面窗前,恰好有一杆竹子,距离不远也不近,我也是灵机一动,便将这竹子压弯,压到了窗帘底下——这样,只要有人掀开窗帘,竹子便会弹回去。我只想吓人一跳,却没想到,那竹子的弹力有那么大,我没估计错的话,那竹子一定是弹回去又弹回来,将刘莎弹晕了,所以她额头上就有了一团伤痕。唉,这都是我的错,如果她不晕倒,也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了,那么,”他朝四周看看,“她现在也应该好好地和我们坐在一起了。”他这话一说,大家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仿佛刘莎正站在某个角落里看着他们。
“你也不用内疚,刘莎后来的表现,的确古怪。”江欢雅对林霖雨说,眼睛却望着冯小乐。冯小乐知道她这话有安慰自己的成分在内,感激地微微点头。
林霖雨的话并没有说完。
“不止这些,你们冤枉笑笑的另外一件事,也是我干的。”他道。
他布置完这些机关后,便退回竹林,躲起来看动静,顺手将地上的那些纸杯也拾起来带到竹林中,准备好好想想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