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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
“这是订金吗?”
“是的。”
“对了,照片冲洗出来之后,要送到哪里?”
“这个嘛……照片什么时候可以洗好?”
“嗯,今天是八月二十八号,所以九月三号以前应该可以完成。”
“九月三日……那么那天傍晚四点左右会有人来这里拿照片,你放心好了。”
“好的,这是收据,请你收下。”
直吉也不管一旁的德兵卫拼命地向他使眼色,就把写好的收据交给对方。
“到时候请拿着这张收据来取照片。还有,今天晚上九点,我在这儿恭候大驾。”
等到女人走出店门外,德兵卫立刻皱着眉头喃喃自语。
“奇怪,那女人自始至终都没提起任何人的名字……”
直吉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结婚照片
“这么说,那天晚上有人来带路喽?”
由于直吉沉默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催促地问。
“是的,有人来带路,而且还是新郎本人。哈哈哈!”
直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
“新郎自己来带路?”
“原先我也不认为这个人就是新郎,只以为他是新郎的亲戚。对了,那天晚上外面
就像打翻墨汁般的漆黑,所以,带路的男人还特别带着手电筒来。”
金田一耕助静静地听直吉说下去。
“那男人拿着皮包走在我的前面,不知在嘀咕些什么,有时候还会高声大笑,有如
喝醉酒一般。不过因为他看起来不像会暗中搞鬼的人,所以我也就安心了。”
“你们一路上没有交谈吗?”
“没有,我开口问了两、三次话,可是他却很不耐烦地吼道:‘啰嗦!吵死人
了!’。再说,你看看他这个长相……”
直吉一边指着照片里的新郎,一边格格地笑着说:
“我要是把他惹火了,难保不会被揍得鼻青脸肿。因此我只好跟他赔不是,然后识
相地闭上嘴巴。对了,金田一先生!”
“什么?”
“我可是生于高轮、长于高轮的人,小时候几乎跑遍了这一带,高轮没有一个地方
我不熟悉。但是昭和二十四年春天,我从西伯利亚战场回来的时候,却发现这一带整个
都变了。”
“哦,你是从西伯利亚回来的?”
“是的,我跟我爸努力了四年,才把本条相馆恢复到现在的光景,尽管如此,现在
的照相馆依然不及我们以前照相馆的一半大。
不过,水泥建筑的确坚固多了,像附近房舍的墙壁全都是摇摇欲坠,而且到处都有
烧焦的痕迹。我试着在高轮附近走一遭,没想到以前的风貌完全不见了,我根本不知道
哪里是哪里。
二十八日那天晚上也是一样,四周黑得可以用伸手不见五指来形容,虽然到处都有
路灯,但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老实说我当时很害怕,不过那位小姐既然说走路只要十五、二十分钟就可以到,我
也只好尽量忍耐,结果到了目的地之后,我才发觉那是我认得的地方。”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是的,那是医院坡。”
“医院坡?”
“以前这地方本来有一个正式的名称,但是明治中期时,这里盖了一间大医院,所
以人们便把这里叫做医院坡。你曾经听过法眼综合医院吗?”
“法眼综合医院?我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它好像是一家很有名的医院嘛!”
金田一耕助一脸严肃地回答道。
其实金田一耕助根本不是一个行为举止拘谨、严肃的人,只是为了不让眼前这位高
高在上的照相馆小开看扁,所以才佯装出一板一眼的样子,否则这笔生意就做不成了。
“是啊!那是一间相当大的医院,内科、外科统统都有,称得上是一家综合医院,
设备又好。对了,金田一先生,当我在二十四年春天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所到之处都
是断垣残壁……”
“你想说的是……”
“听说在战时,芝公园里有一个高射炮阵地,有一次敌方朝这里扔炸弹,正好落在
法眼综合医院上,因此我回来的那一年,也就是二十四年左右,只能用‘废墟’这两个
字来形容那一带的凄惨景象。
法眼综合医院的隔壁是法眼院长的家,那是一幢有常春藤缠绕的典雅西式建筑,所
以附近的居民都叫那栋建筑为‘常春藤之家’。我被带去的地方正是法眼先生的住所。”
“那么,法眼先生的住所也被炸毁了吗?”
这个时候,就算直吉再怎么有心机,也很难从金田一耕助的语气中感觉出任何忧伤。
“常春藤之家已经被炸成灰烬,但是附属的和式房子倒是完好如初地保留下来。”
“目前谁住在那里?”
“那里现在只是一栋空屋,并没有人居住,不过仍留有门灯,玄关和屋内也都有电
灯。”
“那你有没有问带路者为什么走到那里去?”
“有啊!我问他:‘这是法眼先生的家吧!’结果那位先生便笑着说:‘是啊!’
我是法眼家的亲戚,因为是一生一次的结婚大事,所以今天晚上暂时在这里借住一晚。”
“后来又怎么样了?”
“他带着我走进一个相当宽敞的玄关,我发现他们特别先洒过水来散热,此外,他
们还用一扇大型的屏风把院子隔开,屏风上画了一个高山族的老先生和老太太。
后来,我们又通过一道宽敞的走廊,走廊也打扫得非常干净,每一处都有电灯,可
是我并没有发现到其他人。经我一问,那人才又说:‘是啊!弥生老奶奶现在正在田园
调布。’”
“谁是弥生老奶奶?”
金田一耕助的语气里还是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我也问过这个问题,没想到那个留胡子的男人又跟我提起法眼先生这个人。他说:
‘只要听到法眼叔叔,就知道是指琢也叔叔。’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在我征召入伍之前,法眼医院的院长的确就是这位叫法眼琢也的医学博士,可是听
说在医院被炸弹击中的时候,他也被炸死了,当时好像还死了许多人,包括医生、病患
和护士……等等,至于他口中的弥生老奶奶,则是法眼琢也的未亡人。”
“等一下!”
金田一耕助打断直吉的谈话。
“法眼琢也这个名字我并不陌生,可是那个男人为什么叫法眼先生‘叔叔’,却叫
他的未亡人‘老奶奶’呢?”
因为冷不防被问到这个问题,直吉不由得吃惊地重新打量金田一耕助。
“的确,经你这么一说,我也感到很奇怪。可是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因
为法眼琢也如果还活着,自然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他当然也就称呼他的未亡人为老奶奶
了。”
“说的也是,这不能怪你没注意到。对了,这个男人究竟和法眼家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我本来想问,但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留胡子的男人突然打开走廊尽头
的一扇门,等我看清里面的状况后,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你是说……”
“那是一间大约五坪大的西式房间,里面乱七八糟的,所有乐器散乱一地,包括吉
他、小喇叭、鼓……对了,还有萨克斯风哩!”
“他们是玩爵士乐的人?”
“是啊、是啊!虽然现场没有任何乐团团员,可是却有三、四个塞满烟屁股的烟灰
缸,这可说是他们练习后的证据。此外,桌上除了香槟之外,还有两、三瓶洋酒,以及
葡萄酒杯和威士忌酒杯,烟灰缸里也有还在冒烟的香烟。”
“你刚才说一看到这个房间就全部明白了,你究竟明白了什么呢?”
“金田一先生,玩乐器的人不都是留着落腮胡,连鼻子下面也蓄着一撮小胡子吗?
我听说最近一些有钱人家的少爷,或是家世背景不错的年轻人都非常喜欢这种造型、装
扮。”
“原来如此。就因为这样,你觉得所有的谜底都揭晓了。也就是说,这个留胡子的
男人就是法眼家的人?”
“不论多么有名望的人家,总是会出一些不肖的子孙吧!”
“那么,乐团的其他成员呢?你不是说现场没有其他人吗?”
“我也问过了。留胡子的男人说那群人刚才还跟新娘闹成一团,但因为现在要拍结
婚照,所以新娘才先拜托大家回去。他们还说等新郎、新娘洞房之后,还要再回来疯一
个晚上。”
“原来如此,那么……”
“是的,接下来就是非常重要的场面了,那个男人叫我先在散落一地乐器的房间等
着,然后独自走进隔壁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他出声叫我进去,我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对了,那一间就是我拍这
张结婚照的房间,里面大约十坪大,墙边有一扇金色屏风,新娘坐在椅子上,新郎则站
在她旁边,他的左手还放在新娘的肩膀上。”
“你就这样拍下这张结婚照?”
“是的,只是事情有些奇怪……”
“你说事情有些奇怪是指……”
“我们当摄影师的,总是习惯在拍照时帮新娘整理一下衣摆,或是调整一下姿势,
才能让照片拍得比较好看。可是这位留胡子的男人却拒绝让我做这些动作,当照相机摆
好之后,他就不准我再往前踏出一步。只要我稍不留神朝新娘走近一步,他就会像只发
怒的狮子般,整个人气得怒发冲冠。
因此,我只好笑着对他说:‘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可是我心底觉得奇怪得
不得了。”
“你为什么觉得奇怪?”
“是因为那位新娘子。”
“新娘子怎么了?”
“这个新娘子就是当天傍晚来我们照相馆要求拍结婚照的女人。”
神秘的新娘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看着照片里的新娘子,本想说些什么,没一会儿却又改变主意。
“这么说,是新娘子自己跑去请你们拍结婚照的?”
“是啊!她说因为自己的姊姊很害羞,所以才由她出面,没想到她说的姊姊却是她
本人,因此我才觉得奇怪。更奇怪的是,她脸上的表情很严肃、陌生,就像头一回见到
我似的。”
金田一耕助再次仔细观察照片里的新娘子。
“你真的没有弄错吗?去照相馆请你们拍照的女子和这位新娘真的是同一个人?”
“女人一旦化了妆,容貌多少会有些改变,可是我敢肯定这女人就是那天下午去照
相馆的女人,不过,金田一先生……”
直吉的眼中突然又出现一抹怀疑的目光。
“难道你认识这个女人?”
“这怎么可能!对了,你没跟新娘子说过话吗?”
“我想跟她交谈,可是却碍于那位留胡子男人在一旁,所以根本不敢跟她“话。更
何况她的眼神……刚开始,我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可是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她一直看
着远方,好像在做梦一样。”
“她一直是这种眼神吗?”
“是的,从开始到结束都是这种眼神,因此我才觉得很怪异。金田一先生,你对这
件事有什么看法?”
“光凭一张照片,并不能很清楚的看出什么东西。对了,本条先生,你有什么看法?
你确定这个新娘子是活着的吗?”
“当然,只是她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直吉固执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的双眼看。
“老实说,我怀疑这女人是不是被人注射药物了。”
“药物?你是说麻醉药?”
“是啊!就是那玩意儿。”
“你好像对麻醉药很有研究。”
直吉闻言,身体突然抖动了一下。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你一定很怀疑我的为人,所以我得在这里稍微澄清一下。
我从战场回来之后,和几个军中的朋友从事一些偷偷摸摸的行业,不过麻醉药品,
我是绝不沾惹的,因为我觉得只要沾上那玩意儿,就会后患无穷,因此我对麻醉药品方
面的知识,其实是非常浅薄。
当时我的脑子突然浮现一个念头:这个女人该不会是被这些玩乐器的人下迷药了
吧!”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露出牙齿笑着说:
“对了,那位留胡子的男人怎么称呼新娘子,他有没有叫她的名字?”
“没有,他只是一直用‘喂、你’之类的字眼叫她。”
“那么接下来呢?”
“我一拍完照,新郎便抱起新娘到后面去。当时那个满脸落腮胡的男人脸上堆满笑
容,心情似乎非常愉快。”
“那么新娘子呢?”
“这就更奇怪了。她好像药效过了,多少恢复点意识似的,眼神看起来灵活多了,
可是她并没有想逃走的意思。”
“于是你就回去了?”
“不,我因为一时好奇,很想瞧一瞧这座宅院究竟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