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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更半夜,雅问突然惊醒。
刚才她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爸爸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站在一个破庙里,满脸都缠绕着蜘蛛网;有一个人站在爸爸面前,不停地对着爸爸说着一句话——“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爸爸听了这句话后就一直捶胸顿足地大哭。
爸爸在梦里哭得好凄惨,她就是被这哭声惊醒了。
时隔了那么长时间,她居然又开始做恶梦,而且这次爸爸又出现在她的梦中。可惜在刚才的梦里她没有看清说话的那个人的脸,他一直都是背对着她站着的。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到底“没有想过”的这件事指的是什么事呢?
自从上次有了那个“梦境”的前车之鉴后,她就丝毫不敢大意了。直到现在,她都弄不明白自已从爸爸肚子里钩出的那半张写着口诀的小纸片代表什么意思。
她不安地坐了起来,心想如果明天再接着做这个梦那可就要小心了,事实证明,每一次能让她突然惊醒的梦都可能确有其事,搞不好这次的梦又会变成一次真的事件,所以必须提高警惕,以防再重蹈覆辙,那个背对着她站着的人很有可能和爸爸的死有着某种关系。
门口响起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一片微弱的光从门底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这么晚了,是谁还没睡啊?好奇心驱使她轻轻扳开靠在一边熟睡的月儿,赤着脚下了床,把门轻轻打开了一条小缝,只见一片烛火的光晕迅速隐灭在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从鬼鬼祟祟地进了大哥的工作间。
她立刻跟了过去。
也许是那个进去的人一时疏忽,工作间的门竟然没有关严。
她透过那条小缝,看见屋内点着蜡烛,烛影摇曳,烛光昏黄如豆。
大哥站在那个放着蜡人的柜子跟前,手托住腮,像在沉思。原来刚才从走廊上走过去的人是大哥。
这么晚了,大哥怎么还不睡?
“这是最后一次了!”大哥突然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一句话,然后伸手拉开了柜门。
她又一次看见了那个蜡人。
在烛火的映衬下,那个蜡人周身上下泛着一层荧亮荧亮的光泽,就像小时候爸爸买给她的蜜糖人一样好看。
“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大哥用手摸着那个蜡人的脸,声音有些颤抖,“你知不知道,其实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
听到这句话,她一下子仿若遭到了五雷轰顶:没错!就是这句话,刚刚才在梦里听到——“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真是一字不差!
梦境果然又一次在预警她!
难道说,大哥就是那个在梦中背对着她站着的人?
如果那个梦真是在预示她什么,那么,眼前的这个蜡人,就是爸爸!
这个想法让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现在她明白那个蜡人为什么光有四肢而没有脸了,因为有人怕这个蜡人会被认出来。
可是,大哥把一个代表爸爸的蜡人藏在柜子里,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你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居然蠢到以为我会和你一样!”大哥沙哑着嗓子又阴阴地笑了,“现在你再也不用烦恼了,好好地在你的世界里安静地呆着吧。你看看,这样多好,是不是?”
大哥的笑声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压抑,包括一丝丝的绝望。
一阵寒意笼罩了她的全身,她似乎看到大哥扭曲变形的脸正在慢慢向她逼近,眼睛里闪烁着凶残的光。
“你哭了?你竟然也会哭?”大哥的笑声戛然而止。
——果然,那个蜡人又流泪了,两行晶莹的泪水,顺着蜡像平板的“脸”一直往下滑落。
上次她用手摸这个蜡人的时候,它就流泪了;这次他看到大哥,又流泪了,它分明是有感情的!
那两行泪水,就从蜡像上“眼睛”的部位缓缓流出,上次也是这样准确,仿佛那个地方有什么标记一样。那块蜡像的后面,会不会真的有一双眼睛,爸爸的眼睛?
她想得有些入神,一不小心,把门撞开了。
“谁?”大哥立刻回过头来厉声喝问。
她立刻从门口仓皇而逃,躲到了离得最近的欢欢的房间里。正当她蹲在门口喘息的时候,大哥的脚步声也同时在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大哥试探着用手指敲了敲门,似乎察觉到她躲在门后。
她紧张地回头看了一眼欢欢,欢欢正坐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花园,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
欢欢,拜托你了,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大声嚷嚷!她暗暗祷告。
咚,咚。又是两声。片刻之后,门外的人终于轻轻走开了。也许地是知道屋里的人不会开门,不想再白费功夫。
好险。她松了一口气。明明心里有鬼的不是她,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大哥在敲门的时候她竟然那么害怕,背后的衣服被浸湿了一大片。
她回过头看了看欢欢,这孩子还坐在窗口,出神地望着窗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她进来了。
第88节:阿柳2
“欢欢,你怎么又一个人把腿放到外面去?那个跳舞的人来了吗?”她走过去问。
“没有,他不是天天都来。”欢欢嘟着嘴,一脸的失望,“有时候能看到他,有时候看不到他。”
“他会不会晚点为才过来?”
“不会的,他要来的话就在十二点的时候来,可准时了,我想他今天不会来了。”
她摸了摸欢欢的头:“既然他没来,你干吗还坐在这儿看,姑姑抱你睡觉去吧?”
“姑姑,爸爸是不是想把我送走?”欢欢说着委屈地抬起头看着她,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这孩子原来是在为这件事闷闷不乐。
“送走?送哪儿去?”
“爸爸说要把我送到一个叔叔家去。”
她明白了,看来大哥已经为欢欢找好家庭老师了。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门,想起刚才大哥追过来的情景还是心有余悸。
“姑姑,今天晚上我跟你睡好不好?”
“好吧。”
她刚弯下腰去抱欢欢,猛然发现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只乌鸦。
“月儿?”她一愣,月儿怎么飞到欢欢的窗口来了?
“姑姑,什么是月儿?”欢欢仰着小脸问她。
“呱——呱——”还没等她回答,那只乌鸦就拍着翅膀发出了两声难听至极的叫声。
这不是月儿!她迅速做出了判断。
真是不可思议,眼前的这只陌生的乌鸦,竟然也像月儿一样在看着她笑!
可是这只鸟的眼神却充满了邪恶!那两只赤红的眼球,就像两只妖魔之瞳,似乎正带着无边的仇恨要将她卷入无底深渊。
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怎么回事?她竟然怕这只鸟?
“姑姑,这只鸟的眼睛怎么是红的呀?它是不是得了红眼病了?”欢欢好奇地想伸手去摸这只乌鸦。
“欢欢,别动!”她急忙拉回欢欢的手。
扑喇喇——。窗口的乌鸦这时展翅飞起,竟然是一只很大的鸟。大得有些超乎想像,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大的乌鸦,有点像一只小鹰。她都怀疑它到底是不是一只乌鸦了。
那只乌鸦飞起之后却不飞走,在窗口来回地盘旋,一双眼睛始终在打量她们。当月儿的鸣叫声也突然响起时,这只乌鸦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
她胸口的玉突然不停颤动,并且又像以前一样发出轰轰地鸣声。
奇怪,玉有反应了,它好像很不安。
那边月儿也在她的房里不安地叫着,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把其他人吵醒。不行,得回去看看。
“欢欢,你出去帮姑姑看看你爸爸在不在外头。记住,千万不要大声嚷,让你爸爸听见了会揍你的。”
“好。”欢欢打开门东张西望看了一会儿,对她说没人,于是她赶紧拉着欢欢溜回了自已房间。
一开门,她就看见月儿站在窗口,一边对着天空鸣叫一边焦躁地用身体去撞击玻璃窗。它是想出去。
她突然有一种预感:她身上的玉和月儿都突然变得不安,全是因为那只乌鸦出现的缘故。
一想起那只乌鸦红得像火一样的眼珠子,她头皮就开始发麻。
她打开窗户,月儿忽地就飞出去了。
“姑姑,姑姑!快醒醒!快醒醒!”欢欢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聒躁。
她微微睁了一下眼,天早已经亮了。这一夜过得可真快。
“欢欢,别吵,让我再睡一会儿。”她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姑姑不好了!你快去看看爸爸呀!”欢欢着急地用手推着她。
“爸爸怎么了?”她伸了个懒腰。
“我早上回屋里的时候,看见爸爸一直在不停地跳来跳去,可吓人了!姑姑你快去看看呀!”
她一下睁开眼睛:大哥?又出事了?会不会跟昨天晚上的事有关?
想到这儿她也觉出事情可能不妙,赶紧穿上衣服下了床。
“快点快点!”欢欢在前头引着她到了自已的房间门口,用手朝里头一指,“姑姑你看,爸爸到底怎么了呀?”
屋内的景象让她也一下愣住了:
大哥穿着睡衣,头发乱篷篷的,光着脚在墙角处不停地重复一个动作——向上跳,每次落地的时候他就用双手捧住头,而且嘴里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嘀咕着什么。
第89节:阿柳3
“爸爸早上突然走进我的屋子,很凶地抓住我,对我说如果我以后再抱着这个娃娃他就要把我做成蜡人,而且他还用脚踩我的娃娃,然后他就一直这样跳。”欢欢吓得死死拽住她的手不放。
欢欢的娃娃已经被踩扁了,扔在墙角,脸上的一只塑料眼睛都丢了。
她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本来这段日子大哥一直很平静,还以为他的那个“疯病”好了,谁知道他又开始反常,而且这一次的情况明显比前两次严重了。
“姑姑!姑姑!爸爸这样一直跳一直跳,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呀?”
是啊,她也知道,如果不想办法让大哥停下来,他很快就会虚脱。她已经看出大哥体力不支了,可是他仍然机械性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她冲了进去,死死抓住大哥的胳膊:“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大哥挣扎了几下,还想往上跳,终于还是疲惫地放弃了。
“雅问,我梦见爸爸了。”大哥吃力地对她说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
“阿杏,你也看见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咱们都在家,他可能一直跳到把自已累死为止,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的!”
阿杏低着头,默默地听着她的话。
“你在这个家里也呆了几十年了,就是再有什么难言之隐,念在这份情谊上,你也不能看着大哥这样不管吧?你不是医生吗,医生不是要救死扶伤的吗?你的医德呢?我求你了,别再瞒了,把那个冰窖的秘密告诉我,我必须要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杏犹豫了一下,仍然有些迟疑:“我并不知道冰窖里有些什么秘密。再说,你大哥的病也可能是其它原因引起的。”
“算了吧你!你明知道大哥就是自从进入冰窖以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阿杏始终不肯合作的态度让她开始失去耐性,“你和那个死鬼阿柳那天在冰窖里说的话我又不是没听见!我知道,你们之间一定有鬼!我大哥和二哥就是被你们连累的,如果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们在冰窖里说的话公之于众,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对妈妈交待!”
“雅问,你不要总这样逼我!”阿杏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如果不是为了大哥,她也不想这样逼阿杏,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过去的隐痛不能去碰,况且她也绝对相信阿杏的人品。
“阿杏,拜托你!快说吧。就算你真有什么错,念在这十几年的情份上大家也会原谅你的。我发誓,今天你对我所说的话,只有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而且,我只是关心大哥,想找出原因,我对你的过去并不感兴趣。”她坐在阿杏身边苦苦哀求。
阿杏似乎也有些动摇,沉默了许久,终于仰起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像是把心中所有的包袱和郁闷都解了下来。
“好吧,为了你大哥,为了我做医生的良心,我说。不过,就像你自已发的誓那样,只有你知我知,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嗯。”她忙不叠地点了点头。
阿杏最后下定了决心,终于吐出了那个秘密。
十几年前,我刚从学校毕业,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我所梦寐以求的法医官。那个时候,我年轻而充满朝气,精力充沛,待人谦虚有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