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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邻居是妖怪 作者:天下霸唱-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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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门板,任谁在外头叫门,喊破了嗓子,店里的伙计也不敢开门。

这天处决赵麻子等一众悍匪,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了,兵勇官差好不容易把囚车推到菜市口,围定了法场,将七十多个犯人分成三排,由西向东跪在地上,每人身后都有兵勇按着,等着午时三刻开刀问斩。鹤年堂掌柜亲自让伙计给这些犯人送上断魂酒,有的人一口气喝了,有的则咽不下去,况且男女老少都有,死到临头吓破了胆,大哭哀嚎者有之,屎尿齐流者有之,默然不语者有之,周围则是挤破了脑袋来看热闹的百姓。

以往电视里经常有这样的镜头:午时三刻一到,号炮三声,监斩官用朱笔画个圈,一道令下,几十个身穿赤红号坎的刽子手,同时举起大刀挥落。现实中可不是这样,至少菜市口从来没有几十颗人头一齐落地的事。

为什么呢?因为京城里没有那么多刽子手。刽子手掌刑执法,专吃这碗饭,手艺都是师傅带徒弟,代代相传,不是随便拉来一位抡得动刀的就行,所谓隔行如隔山。清朝出红差的刽子手,杀人的手艺分为四等:一等是凌迟碎刮。凌迟少则八刀,多则千刀,不够刀数把犯人先割死了,剩下多少刀就要着落在刽子手身上,这门手艺是最难的。先割哪后割哪,如何肢解枭首,全都有讲究。其次是斩首。清朝人脑后都留辫子,行刑的时候俩差役在后边按住死囚,前边另有一人拽着辫子,这就把脖子露出来了,刽子手拿鬼头刀,一刀砍下去,手艺高的不仅刀法快,又会认骨头缝,能做到身首不分,死者家属还能请人缝合尸首,留下一具全尸。菜市口附近修鞋的皮匠,全会缝脑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挨着法场当然会有人从这地方找饭吃。第三等是绞刑。拿麻绳把犯人吊死,打绳结挽绳套全是手艺,遇上意外吊不死的犯人,还要加械,用棍子插到绳套里一圈圈地绞,越绞越紧,直到把人勒死为止。最后一等是腰斩。用铡刀把犯人从腰部铡成两截,鲜血肚肠流得满地都是,可犯人一时半会还不会咽气,嘴里吐着血沫子还能说话。只因过于残酷,实际用得很少,比较多的是前三种。刑部刽子手就是指着这门杀人的手艺吃饭,平常没差事挺清闲,赚得也不多,秋后问斩是最忙的时候,都指着这当口赚钱,收到犯人家属私底下送的钱,动手前说几句好话,让犯人安心受死,可以尽快结果犯人性命,不至不过受苦。不给钱的上去也是一刀,这刀却是照着脑袋瓜子砍,砍掉半截脑壳,唤作去瓢儿,脑浆子流一地,收都没发收,一刀砍完抬腿把没头的尸体踹倒,二话没有转身就走。就连绑犯人的绳子,刽子手都要解下来卖钱,据说绑过死囚的绳子,用来拴牛,那牛不会受惊;拴到房梁上,能够镇宅驱邪。干这行也不乏来钱的道儿,出这一场红差,足够刽子手吃上好几个月。

到了光绪年间,凌迟一类的酷刑已经废除,死刑就是砍头,整个京城里有这门手艺的,剩不到三四个人,其中一位当师傅的姓吴。吴师傅年事已高,好几年以前就不能动刀了,刑部刽子手人少,没让他告老还乡。下面还有两个徒弟,其中一个酒后掉到护城河里淹死了,只剩一位姓熊的徒弟,四十多岁正当年,排行第二,人称熊二爷,是北京城里手艺最好的刽子手。他也带了两个徒弟,可还没出师,只能给打打下手,等于整个四九城能用刀的,仅有熊二爷这么一位,一口气砍七十多颗人头可不是闹着玩的。

刽子手熊二爷前几天已经领命准备。头天喝酒吃涮肉,到正日子起来穿上官衣儿,带俩徒弟出门吃早点。出红差之前不宜吃肉,可不吃饱喝足了没法干活,因此爷儿仨喝豆汁就焦圈。熊二爷那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老北京没有不爱喝豆汁的,外地人却大多无法接受这东西,连用鼻子闻一下都避而远之,也很难理解为什么老北京这么爱喝豆汁。实际上豆汁虽不是什么珍馐美味,可喝到嘴里,独有一股微甘回酸的鲜味儿,有那么点像橄榄,头一口喝起来也许会觉得不怎么样,一尝再尝之后就上瘾了,再就着酥脆油香的焦圈,那简直没得比了。

师徒三个吃过早点,时辰还早,大摇大摆地溜达着往菜市口走。路上碰到熟人,都要抱拳拱手客套几句,那些熟人知道熊二爷今天要动刀,全给二爷道喜,一是图个吉利,二是出红差正是发财的机会。熊二爷心里也高兴,来到鹤年堂,那店铺里的掌柜伙计早给准备好了,桌椅板凳,点心茶水一应俱全,他就坐在店里喝茶候着,俩徒弟在旁边磨刀。

眼瞅着犯人被押到法场,监斩官验明正身,当众宣读罪状,请出刽子手准备行刑。熊二爷抱着鬼头刀走进法场,站到一块大石碑跟前,这石碑上刻着“国泰民安”四个大字,自从满清入关把菜市口设为处决死囚的法场,便立了这么块石碑,也是镇着那些惨死的冤魂,不让它们夜里出来作祟。

【四】

刽子手熊二爷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要开脸儿就得说是“身高膀阔,膘肥体健,一张国字脸,紫红色的脸膛,连鬓络腮胡子,油汪汪一条大辫子打了结盘在头顶,辫梢留下一截红穗耷在脸旁,光着两臂左右两手各套牛皮护腕,穿一件猩猩红的马甲,半敞着怀,露出胸前黑杂杂一片盖胆寒毛,腰系板带,斜插追魂令,下半身着一条黑色兜裆滚裤,足蹬薄底快靴,怀抱法刀挺着大肚子站定了,跟那要命的活阎罗相似”。他站在当场眯缝着眼向周围扫视,不看跪在地上等死的犯人,而是看法场四周看热闹的老百姓,因为熊二爷心里纳闷,今天处决这么多犯人,怎么没有送钱来的?

熊二爷凭手艺在法场上出红差吃饭,只管砍脑袋,向来不问缘由,哪知道赵麻子等人是满门抄斩,家里父老妻儿全给判了斩决,此时都在法场里跪着,自然没有家属来给他送常例钱,心中不免暗自恼怒,打算等会儿行刑的时候要下黑手。这些贼寇连同家属真是掀头拍子,连这么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等会儿定让尔等领教领教二爷的手艺。

中国古代大早就有潜规则了,就拿这上法场掉脑袋的事来说吧,但凡有个三亲六故,家里再穷,多少也得凑点钱,私底下送给刽子手。熊二爷一看都快午时三刻了,还没收着钱,不由得沉下脸来。恰好这时候,有个人从围观的百姓当中一边打招呼一边挤了过来。

熊二爷举头一看,来者是顺源镖局的一名徐姓镖师。此人跟刽子手熊二爷点头之交,就是同在北京城里住着,互相知道有这么一人,偶尔碰上了点点头,也不是说特别熟。但这位镖师跟夜盗八王坟的贼首赵麻子关系不错,赵麻子对他曾有过救命之恩,前两天托人上下打点,到死牢中见过赵麻子一面。

镖师当时给赵麻子跪在地上,垂泪说道:“恩兄当年救过小弟性命,按说我该以死相报。奈何您这案子做得太大了,惊动了朝廷,我势单力薄,想劫法场也没那个本事。”

赵麻子说:“兄弟,哥哥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里头没你的事儿,当然不能连累你,临终只有一事相托。”

原来那时磔刑已经废除,没有凌迟了,犯了天大的事儿,无非也就是掉脑袋,处决后弃尸于市,砍完头不让家人收尸,首级插到木桩子上示众,然后连同尸身扔到荒郊野外喂狗。赵麻子也怕自己就是这种下场,想求镖师帮个忙,在官面儿上打点一下,趁着夜里无人,请位缝尸的皮匠,到菜市口把他和这些兄弟的尸首缝合起来,再用草席子裹好找野地埋葬,好歹落个全尸。

其实在清朝末年,官府腐败透顶,杀人不过头点地,在菜市口处决了人犯,就算给朝廷交了差,谁还理会夜里有人偷走尸首,只要把钱使到了,官面儿上自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看不见。因此镖师二话没说,答应了赵麻子的请求,回去张罗着卖房子卖地,凑钱疏通。

夜盗八王坟的案子办得快,定了罪之后没过几天就开刀问斩,等姓徐的镖师凑来前,赵麻子也被送到菜市口了,他这才从人群里挤进来,仗着平时跟那些穿官衣儿的认识,进了法场找到刽子手熊二爷。

熊二爷一看钱就乐了,给不给刽子手塞钱的差别,就在于下刀的时候,刀锋劈到脖颈上还是脑袋上。脑袋从脖颈被砍断,能找修鞋的皮匠给缝上;要是鬼头刀从后脑勺砍下去,那手艺再高的皮匠也没法往一块缝合了。他当场让徒弟把钱收下,冲镖师点点头,那意思是说:“徐爷尽管放心,这些规矩咱都明白,您就在旁边踏实住了等着吧。”

徐镖师不忍心看恩兄血溅当场,过去敬上断魂酒,跟赵麻子说都安排妥了,赵爷您一路走好吧,交代完了转身离开法场,自去准备棺椁寿衣。这时监斩官把刽子手传过去说话,熊二爷只不过是掌刀的刽子,在刑部里无品无级,平时里跟那些有顶戴的上官连话都说不上,此刻听说监斩官找自己有话说,就跟那走狗见了主子似的,一溜小跑过去请安。监斩官也没多说,只告诉熊二爷:“上边给话儿了,盗挖八王坟的一干人犯罪大恶极,今日杀头弃市,烦劳熊爷给他们去了瓢儿,尤其是贼首赵麻子,得多关照关照。”

熊二爷哪能听不明白,瓢儿就是脑瓜壳子,上边的意思是让这伙贼人死得惨一些,砍头的时候把脑袋劈成两半,缝都没法缝。可刚拿了徐镖师的钱,答应人家砍头之后能留全尸,这事真是掰不开镊子,不好办了。他这人向来贪心昧己,上官既然发了话,绝不敢不照办,私底下收的钱也是不打算退,就起心要把这钱黑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否则等于吃了黑钱,他只想着这点小钱,却忘了师傅说过刽子手吃红犯,最忌讳收钱不办事,饶是拿了人家的钱,还让人家死得闭不上眼,这人死之后也不能放过你。刽子手无非上差下派,罪人犯了事儿在菜市口送命,不管有多大冤屈,恨也恨不到刽子手头上,可你黑了人家的钱就不一样了。

熊二爷师傅那辈儿的刑部刽子手里,就有一位经常黑犯人钱的,后来脖子后头长红色水泡,请多少郎中吃多少药也好不了,这叫断头疮,绕着脖子长一圈就喘不上气了,这刽子手因此丧命。师傅常提起来让吃这碗饭的徒弟们引以为戒,熊二爷却把这事抛到脑后去了。转眼间午时三刻已到,监斩官投下令牌,四周百姓知道要下刀了,一齐鼓噪喧哗,争着往前拥挤。

刽子手在菜市口法场处决人犯,顺序是由东往西,熊二爷来到第一个跪地的犯人身后,那人已被差役按住,伸着脖子等死。二爷手捧鬼头刀,亮了个架势说道:“爷,我今日送您上路,也是吃哪碗饭办哪桩差,您路上走好……”说到这一刀下去,“咔嚓”一下砍掉犯人半截脑壳,鲜血脑浆迸流。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炸开锅了。有经常看出红差的懂这些事,知道凭刽子手砍人头的手艺,完全可以做到断头不掉头,这砍掉半拉脑壳叫去瓢儿啊,成心不让收尸,太血腥了。人群中议论纷纷,好多胆小的都把眼睛捂上不敢看了。

刽子手熊二爷一连砍了十几个脑袋,停下来喘口气,整个法场上血气冲天。此时徒弟给端上一个乌漆托盘,上边俩碗,一碗酒一碗茶,二爷喝茶清清嘴里的血腥气,这碗酒人不喝给刀喝,先含到口中,喷出来喷遍刀刃,去掉刀上的血污。

赵麻子等人在旁跪着,看刽子手专照脑瓜壳子下刀,心里雪亮似的都明白了。有些人看到同伴脑浆横流的惨状,吓得已经昏死过去,剩下那些胆大亡命的悍匪,无不破口大骂。

监斩官一看不能让这些贼人在法场上乱说,忙命差役拿出铁条,谁敢张嘴就往谁嘴里捅,连舌头带牙齿戳个稀烂,满嘴是血就出不了声了,同时催促刽子手尽快用刑。

熊二爷不敢怠慢,拎着鬼头刀一个个排头砍去。他这手艺当真了得,清朝那时候的人都留辫子,早期的发型跟清宫电视剧演的不一样,整个脑袋全剃秃了刮得锃亮,就后脑勺留一小块头发扎成辫子,唤做金钱鼠尾,顾名思义跟耗子尾巴一样,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为什么满清入关之后为了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一事,在南方杀那么多人,就是因为这辫子太难看了,让那些文人名士留金钱鼠尾,还真不如死了容易。到后来过了很多年,辫子样式才改得相对好看点。脑袋后头编着大辫子,一般的刀砍都砍不动,可熊二爷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快刀,下刀的方位和劲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切瓜也他没这么利索。不到一个时辰,菜市口法场上已是横尸满地,血流成河,等待处决的犯人只剩赵麻子一个。

赵麻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这些兄弟,家里的爹娘妻小,全被刽子手去了瓢儿,瞪目欲裂,咬碎了满口钢牙,恨不得扑上去把熊二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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