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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曼特逊太太什么也没有说,她转开脸,望着阴沉地天空,慢慢地平静下来,终于一字一句地说:“德仑特先生,不只是我,还有很多人会对您说,我们的结合……并不是很成功的。我那时只有二十岁,我羡慕他的力量、勇气和信心,他是我那时认识的唯一的硬汉子。但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他关心生意胜于关心我。我想我更早些时候就意识到这点,但我一直在欺骗自己,蒙敝自己,对自己许诺不可能的事情,故意误解自己的感情,这是因为我花的钱比任何英国姑娘所能想象的还要多,这把我迷惑住了。五年来,我一直看不起自己。丈夫对我的感情……唉,我不应该这么说……我想说的是,他一直认为,我是社会上很有地位的那种女人,我应该尽情享乐,成为什么名媛,给他增光——他就是这么想的。等他的其他幻想都破灭以后,他仍旧保持这个想法。我成了他野心的一部分。这的确是他一个大大的失误。因为我没有如他所愿,在社交界走红。我想他这个人精明之极,应该想到了,象他这样的人,比我大二倍,生意上的责任重大,一生的每个小时都是生意经,别的全都不管——而我却是在音乐、图书和不切实际的遐想中长大的,总是爱自行其事。他本该意识到,娶我这样的姑娘是冒险的,会很不愉快。但是他的确把我当做能为他在世界上增光添色的那种妻子,而我却做不到这一点。
“最后,尽管我尽了努力,但他还是慢慢知道了……依我看,他只要用心,就没有看不穿的事情。他一直注意到,我没有满足他的愿望,成为社交界的人物。我想他以为这是我的不幸,而不是我的过错,可是等他开始发现我并没有用心扮演自己的角色时,他一切明白了。他看出我是多么厌倦于奢侈无度、光怪陆离、挥金如土的生活,而这种厌倦又都属于那些沉湎在这种生活之中的人——正是这种生活使他们变成这副样子。我想……这是从去年开始的。我记不起具体时间和怎么引起的。也许是什么女人提醒了他——因为女人们都理解这一点。他什么也没有对我说,我想他开始时并没有想改变对我的态度,不过这样的事情是很伤感情的——我们俩都受了伤害。我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有一段时间,我们只限于客客气气,相互关照,而在他发现以前,我们生活的基础一直是——我怎么对您说呢?——思想交流吧。我们就很多问题毫无拘束地交换看法,同意或者不同意,又都不争得过份……您懂这意思吧?可到了这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感觉到,我们相依为命生活的唯一可能的基石正从我脚下一点点溃落;最后,这基石终于倒坍了。”
“在他死去的前几个月,情形就是这样。”她简短地说完最后一句,瘫坐在窗子旁边的沙发上,仿佛竭尽全力以后一下子松弛下来。有一会儿功夫,两人都没有说话。德仑特急匆匆地想把纠缠不清和各种印象整理个头绪。
“我想我迫使您说了许多您本来没有准备说的话,或者说是我本来没有想了解的事情。”他慢吞吞地说,“不过,还有一个很唐突的问题,这是我调查的关键……曼特逊太太,您能向我保证,您丈夫对您态度的改变与约翰·马洛毫无关系吗?”
他一直担心的事发生了。“啊!”她痛苦地喊了一声,脸面扬起,双手前伸,好象是乞求怜悯。接着她用手蒙住发烧的脸庞,把头转向身边的靠垫。她的身体随着抽泣而颤动,一只脚向里撇着,悲痛之中全然忘记了体面风雅,这深深刺痛了德仑特的心。
德仑特站起身,面色刷白,却仍不失镇定。他木然地把信封放在小桌子中间,走出了门口,他轻轻地关好门。几分钟后他便消失在雨色中。
十 揭秘信
德仑特留给曼特逊太太一封信。同样内容的信他写了一封给他的调查委托人——《记录报》主编莫洛伊,下面是这两封相同的信的内容——亲爱的莫洛伊:——我是怕万一在办公室找不到你才写这封信的。正如信中所讲,我已查出是谁谋杀了曼特逊。调查是我的事情,而现在则要由你来决定怎样做这篇文章。调查所涉及的一个参与罪行的人从未被人怀疑过,我现在却指控他就是杀人犯,所以我想在他被捕之前你不会发表这条消息,我认为在他受审并确认有罪之前发表也是不合法的。你可以决定等到哪个时候发表;也可能发现在那之前我给你的材料就可以派上这样或那样的用场。但这些都是你的事了。与此同时,你是否愿意和伦敦警察局联系,让他们看看我写了些什么呢?我已解开了曼特逊一案之谜,但我祈祷上帝,如果没有和这个案件沾边该多好。现附上我的信。——菲·特马尔斯通镇,六月二十六日
这封信有一个长长的附件,主要内容如下——
除了曼特逊比往常提早起床外出走向死亡这个疑点之外,这件事还有两个小疑点。我想,成千上万读了报纸的人也是会想到的,这两点从一开始就很明显,第一点人们发现尽管离房子不到三十码,可是屋里的人都说他们没有听到叫喊声或声响,曼特逊没有被堵住嘴;他手腕上的印记表明他和袭击者进行了搏斗;手枪至少打了一枪(我说至少一枪,是因为用手抢杀人,特别是如果有博斗,罪犯通常至少有一枪失误)。我听说男管家马丁是个睡觉很轻的人,听觉很敏锐,他卧室的窗户都开着,而且几乎是直对着发现尸体地方,因此,这个离奇的事实对我来说就更加离奇了。
第二个从一开始就显而易见的疑点是,曼特逊把假牙忘在床边了。似乎他起床后,穿好衣服,系好领带,戴上怀表,就出了门,忘记戴上他成年累月用的假牙,其中包括一张嘴便会看见的上颔牙。显然他并不是由于太匆忙;即便如此,他很可能忘记的也会是其他东西而不是假牙。
然而,这两点奇怪的细节当时都没能引出更多的线索。它们只是使我嗅到了藏在阴影里的一些疑点,在曼特逊怎样、为什么,被谁杀死的谜团上又加了一层谜。
有了这段前奏,我在头几个小时的调查中就发现了正确线索,而这条线索却被费尽心机地掩盖起来了。
我已描述了曼特逊装饰俭朴的卧室,它与房间里大量的衣服和鞋形成了奇特的对照。我也形容了他的房间与曼特逊太太的房间之间的联系。在他那摆满鞋子的两个长长鞋架上层,我找到了曼特逊临死前一天晚上穿的那双漆皮鞋。我对你说过我要找到这些鞋。我扫了一眼这排鞋子,倒不是因为他们能给我提供什么线索,而是因为我正好是鉴赏鞋的专家,所有这些鞋的做工都是出类拔萃的。但是我的注意力马上就被这双鞋的特点吸引住了。他们是系带鞋中最轻的那种礼服鞋,鞋底很薄,没有鞋尖装饰,象其他的鞋子一样,样式很漂亮。我注意到在那双鞋面上有一条细长的裂纹——就是系带的那个地方。这种紧脚的鞋要很用力才能穿上,所以接缝处一般都缝得很结实。在我看的这两只鞋中,缝线都开了,下面的皮子绽裂。每只鞋的裂缝都很小,不足八分之一英寸长,撕裂的边缘在不穿时都合在一起,如果没有几分鉴赏皮鞋的才能,一般是不会注意到的、还有一个更不引人注意、不用心根本看不见的地方:连接鞋底和鞋面的缝线已经拉开,鞋尖和每只鞋的外创已经被拽开,仔细看都可以看见缝线。
这些迹象只能表明一件事——这双鞋被一个脚大的人穿过。
我马上又发现,在所有其他鞋中,没有类似的迹象。没有人硬挤着穿进那些瘦皮鞋。一个不是曼特逊的人穿过这双鞋,为什么呢?而且就在最近,因为撕裂的边缘还很新!曼特逊死后又有人穿过这双鞋的可能性是不值得考虑的,因为我检查这些鞋的时候,尸体才发现二十六个小时。况且,别人为什么要来穿这些鞋呢?在曼特逊活着时候有人借过他的鞋,并且穿坏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还有其他的鞋可以穿,别人是不会选中这双鞋的。而且,这个地方的男人只有男管家和两个秘书。
我的脑子里刚刚形成“一个不是曼特逊的人穿了这双鞋”的念头,就涌出了一大堆想法。人们从没有听说过曼特逊在晚上喝许多威士忌。发现他的尸体时,他穿得很不整洁,这很不象他——袖口向袖子里面卷着,鞋带系得乱七八糟:他起床后没有洗漱,还穿着前一天晚上的衬衣、领子和内衣;他的怀表放在没有镶皮子地马甲兜里,这一点儿也不象他。在他的那种家庭环境中,曼特逊竟然告诉妻子自己的行踪,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而他和妻子平常是不怎么说话的,这一点就非常奇怪。曼特逊起床后连假牙也没有戴,就更反常了。
我突然有了一个明确但还没有得到证实的想法——“那天晚上在家的人不是曼特逊”——开始这好象是个完全荒谬的想法。
我没有多想一个硬要穿上曼特逊瘦鞋的人的动机是什么。警察对检查脚印非常内行。但是这个人不仅想不留下自己的脚印,还想留下曼特逊的脚印。如果我猜想正确,他的整个计划就是要造成曼特逊当晚在那个地方待过的印象。
我根据这个新想法来考虑没有戴假牙这件事时,对这件最为奇怪的事情的解释突然闪现在眼前。假牙并不是非得和主人形影不离不可的。如果我的猜想正确,那个不知名的人把假牙带进屋里,放在床边,其目的和放鞋一样:使人们不再怀疑曼特逊已经回到屋里面且睡觉了。这当然就导致我得出了这样的推论:曼特逊在假曼特逊来到屋里之前就死了;其他的事情也证实了这点。
譬如衣服,现在我回忆一下衣服的状况。如果我的猜想正确,那个穿曼特逊鞋子的不知名的人一定拿走了曼特逊的裤子、背心和猎服。它们现在就在卧室里,在我眼前,马丁见过那件猎服——谁也不会认错的——坐在图书室打电话的人正是穿着这件衣服。现在很明显,如果我的猜想正确的话,这件不会被错认的衣服是这个不知名的人计划的关键一环。他知道马丁一眼就会把他认作是曼特逊。
在这里,我的思绪被一件我以前忽略了的事情打断了。曼特逊那天晚上不在家里,这个不容置疑的假定,对我的影响太大了。以至于我,还有其他所有的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马丁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脸,曼特逊夫人也没有看见。她睡眼惺松地和一个钟头前还活着的丈夫说了几句话。我认为,那个人低头弯腰打电话时,马丁只能看见他的后背。毫无疑问,有人在模仿这个很有特点的姿势。一个人的后脑勺和脖子是很有特点的。事实上,这个不知名的人可能和曼特逊高矮差不多,除了上衣,帽子和他的模仿能力之外,他不需要什么乔装打扮。
任何读到这里的人都会明白,作案人为什么从窗户里进来而不是从门口进来。如果从门进来,在大厅对面的餐厅里有耳尖的马丁,十有八九他会被听见,而且还可能碰个脸对脸。
接下来就是威士忌的问题了。那天晚上竟然少了许多,却是奇怪之极。马丁因为这件事惊讶得目瞪口呆。在我看来,许多人——很可能就象这个人一样,干完了血案,剥去了死者的衣服,下面还要接着扮演性命攸关的角色——都会把这个细颈瓶当朋友。毫无疑问,他在叫马丁之前喝了一口;等他轻而易举地做完了这套鬼把戏后,也许又喝了许多。但是他知道适可而止。最棘手的任务还在等待着他——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件事对于他显然是至关重要的,他得把自己关在曼特逊房间里,留下个人信服的迹象,证实曼特逊的确来过。但是隔着半开的门,那边躺着一个醒着的女人,这个人知道家里的习惯,他会认为曼特逊夫人很可能睡着了,我想他还了解一点,就是他们夫妻之间疏远,他把希望寄托在这一点。即使曼特逊夫人听到他,也不会来理会眼前这个所谓的丈夫。
曼特逊夫人在验尸法庭上说,她想问这个所谓的丈夫兜风是否愉快。他不仅用曼特逊的声调做了回答;还主动地作了一番解释。正如曼特逊夫人所说的,为什么一个长期不和妻子交流思想的人会说出这么多事情,而且是些妻子不感兴趣的话呢?为什么这么详细的解释都与马洛有关呢?
在这儿我要停止对这个行踪的陈述,提出一个有充分根据的问题——
谁是那个假曼特逊?
鉴于对这个人的了解,或者说已有很大把握的推测,我提出下列五点结论:
(1)他和死者有密切的关系,他在马丁面前的所做所为以及和曼特逊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