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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身开始缓慢地走开去。在拐弯处,他又四下张望,然后朝河岸方向的博物馆街走
去。密勒离开墙尾随着他。
老人花了二十分钟才走完滨河道到达易北河之前的半哩路,然后他拐上河岸,
跨过草地,在一张条凳上坐了下来。
密勒从后面缓缓走近他。
“是马克斯先生吗?”
密勒绕过条凳的一端走来,这时老人转过脸来。他没有表现出惊讶,好象他经
常被完全陌生的人认出来似的。
“是的,”他严肃地说, “我是马克斯。”
“我叫密勒。”
马克斯严肃地斜着头听着,默不作答.“你在等侯陶伯先生吗?〃 “是的,我
是在等他。”老人一点也不诧异地说。
“我可以坐下吗?”
“请吧。”
密勒坐在他的旁边,所以他们两人都面向着易北河了。
一艘巨大的从横滨开来的货轮“香田丸”在潮水中正放慢速度顺流而下。
“恐怕陶伯先生已经死啦。”
老人睁眼盯住这艘驶过的轮船。他既没有表示悲哀也没有表示惊讶,仿佛这种
消息是司空见惯的,也许确实如此。
“噢。”他说。
密勒扼要地告诉他上星期五晚上所发生的事。 “你好象不觉得奇怪。他是自
杀的。”
“毫不奇怪,”马克斯说, “他是一个很不幸的人。”
“你知道,他留下了一本日记。”
“是的,他有一次跟我说起过。”
“你读过吗?”密勒问。
“没有,他不让任何人读,但是他跟我提起过。”
“日记记述的是战争时期他在里加度过的那段时间。”
“是的,他告诉我他曾经在里加呆过。”
“你也在里加呆过吗?”
这个人转过脸,用那双哀伤的衰老的眼睛瞧着他。 “没有,我是在达豪。”
“喏,马克斯先生,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的朋友在他的日记里提到过一个人,
一个党卫军军官叫做罗施曼的,爱德华·罗施曼上尉。他曾经向你提起过他吗?”
“我?是的,他告诉过我有关罗施曼的事。那就是使他活下去的真正理由,希
望有一天为揭发罗施曼提供人证。”
“他在日记中是那么说的,我在他死后读过,我是新闻记者,我要设法找到罗
施曼,检举他。你明白吗?”
“明白。”
“但是,假如罗施曼已经死了,那就没有必要了。你能记得起陶伯先生知不知
道罗施曼是否还活着,并且还是自由的?”
马克斯凝视着“香田丸”正在消失的船尾达好几分钟。 “罗施曼上尉还活着,”
他简单地说, “并且是自由的。”
密勒热切地倾身向前,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陶伯看见过他。”
“是的,我读到过,那是在一丸四五年四月初。”
马克斯迟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是在上月。”
密勒瞪眼瞧着这个老人,面马克斯则凝视着河水,又沉默了好几分钟。
“上月?”密勒最后重复说, “他说过他怎么看见他的吗?”
马克斯叹了口气,然后转向密勒, “是的。他晚上很晚还在散步,他往常不
能入睡时常常去散步。当他经过国家歌剧院走回家时,正好—群人从里面涌出来,
在他们走上人行道时他停了步。他说他们都是有钱人,男人穿着常礼服,妇女穿着
皮大衣,戴着珠宝。有三辆出租汽车排在人行道边等侯他们。看门人拦住过路人好
让他们登上车子。这时他看见了罗施曼。”
“在那群歌剧观众当中?”
“是的。他和另外两个人登进了一辆汽车开走了。”
“请你注意,马克斯先生,有一点是非常重要的。他能绝对肯定那是罗施曼吗?”
“是的,他说他能。”
“可是自从他最后一次看见他以来,已经大约有十九个年头啦。他一定有很大
的变化。他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他说他微笑了。”
“他什么?”
“他微笑了,罗施曼微笑了。”
“那是大有讲究的吗?”
马克斯点了几次头。“他说你只要看见过一次罗施曼那种微笑法,你就永远不
会忘记它。他没法形容这种微笑,他只是说,在世界的任何地方,在上百万人当中,
他都能把它认出来。” “我懂了。你相信他的话吗?”
“是的,是的,我相信他看见了罗施曼。”
“好吧,就算我也相信。他记下这辆出租汽车的号码了吗?”
“没有。他说他简直就发愣了,只是眼巴巴望着汽车开走了。”
“糟糕,”密勒说, “它很可能开到一家旅馆去。假如我有号码,我就能问
司机他把那一伙开到哪儿去了。所有这一切是陶伯先生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上个月我们领到津贴的时候。在这儿,坐在这条长凳上告诉我的。”
密勒站起来叹了口气, “你一定明白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吧?”
马克斯的眼光离开河面,转到记者脸上。 “哦,是的,”
他轻轻地说, “他明白那一点。你清楚,那就是为什么他要自杀的原因。”
那天晚上,彼得·密勒照例对他母亲进行了周末的探望。也和平常一样,她唠
唠叨叨地问他吃饱了没有,一天抽多少香烟,衣服洗了没有。她是一个矮矮胖胖、
五十开外、管家婆式的人物,她总是不那么甘心承认她的独生子的全部志愿竟只是
当个记者。
当晚,她问起他此刻正在干些什么。他扼要地告诉了她,提到他想追踪下落不
明的爱德华·罗施曼。她吓了一大跳。
彼得闷着头吃饭,对他母亲滔滔不绝的非难和责备充耳不闻。
“你老得东跑西颠地去报道那些下贱的罪犯和坏人的勾当,那就已经够糟糕的
了。”她说, “那毕竟还没有跟那些纳粹分子厮混在一起啊。我不知道要是你的
亲爱的爸爸地下有知该会怎么想,我真不知道。”
他忽有所思, “妈妈。”
“什么事,好孩子?”
“在战争的时候——在许多集中营里……党卫军对人们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
怀疑过——你有没有想过它还在继续?”
她气虎虎地忙着收拾饭桌,过了几秒钟她说: “可怕,英国人在战后让我们
看了一些影片。我一点儿也不想再听这种事情了。”
她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彼得站起来跟她走进厨房, “你还记得一九五零年我
十六岁时,我和一个学校团体到巴黎去的事吗?”
她踌躇了一下,往水槽里放水准备洗碟子。 “是的,我记得。”
“我们被带去访问一个叫做圣心的教堂。那儿刚刚做完一个祈祷仪式,为追悼
一个叫做让·穆林的人的祈祷仪式。
一些人从里面出来,听见我跟另外一个孩子说德国话。这群人当中有个人转身
向我啐了一口。我记得唾沫顺着我的外套流了下来。我记得后来我回家告诉了你。
你还记得你说了些什么吗?”
密勒太太使劲地擦洗着一个盘子。
“你说法国人就是那么回事,脏习惯,你说。”
“是的,他们有这种脏习惯。我向来不喜欢他们。”
“嗳呀,妈妈,你知道我们在让,穆林死前对他都干了些什么呀?不是你,不
是爸爸,不是我。但是我们,德国人;或者不如说是盖世太保,这在千百万外国人
眼里似乎是一码事儿。” “我不想听。好啦,已经够了。”
“好吧,我也没法告诉你,因为我并不清楚。毫无疑问,总有地方留下记载的。
但问题是,我被啐并不因为我是盖世太保而因为是德国人。”
“你应当为此骄傲。”
“哦,我是为此骄傲,相信我,我是的。不过那并不意味着我该为纳粹,为党
卫军、为盖世太保而骄傲。”
“行了,没有人为他们而骄傲,不过没有必要再继续谈了。”
象平时他跟她争辩时一样,她给缠得很狼狈,在抹盘巾上擦干双手之后就忙着
回起居室。他尾随着她不放。
“咳,妈,你听我说。在我读到那本日记之前,我甚至从来都没有问过,所谓
我们谁都有份的那些事究竟是些什么事。现在,至少我开始去了解啦。那就是为什
么我要去找这个人,这个恶魔,假如他还在的话,他应当受审判才对。”
她坐在长靠椅上几乎哭出来了。 “小彼得,请别管他们了,就别再继续追究
过去了,追究没有任何好处。它这会儿是过去了,过去了也就完了,最好把它忘掉。”
彼得·密勒面对着壁炉架,那上面摆设着钟和他的死去的父亲的照片。他穿着
他的上尉军服,带着密勒忘不了的那种和蔼的、有点忧伤的微笑,从像框里向外凝
视着,这是在最后一次离家重返前线之前拍摄的。
彼得在十九年之后,当他的母亲请求他中止对罗施曼的追究时看着他父亲的照
片,他对他父亲的记忆还异常清晰。
.他能记得战前当他五岁时,他的父亲带他到哈根贝克动物园,给他逐个指出
所有的动物,耐心地读着每个笼子前小洋铁牌上的详细介绍来回答这个孩子没完没
了的问题。
他能记得一九四零年他父亲应征入伍后如何回到家里,他的母亲又如何哭哭啼
啼,他又如何觉得妇女们因为有个穿军服的爸爸这种了不起的事去哭,真是多么愚
蠢。他回忆起一九四四年他十岁的一天,一个军官上门来告诉他的母亲,她的英勇
战斗的丈夫在东线牺牲了。
“再说,没有人再需要这些可怕的揭露了,也再不需要这些没完没了,把什么
都公诸于众的可怕的审判了。即使你真的把他找到,也没有人会为此来感谢你。他
们干脆就会在街上给你指出,我是说,他们不需要再有什么审判了,现在不要啦,
太晚啦。彼得,看在我的面上,就此罢手吧。”
他记得十月末那一天报纸上用黑边框起来的姓名栏,跟每天的一样长,但那天
可不同,因为半腰里有这么一条:“为元首和祖国而战死。密勒·欧文,上尉,死
于十月十一日,在奥斯特兰。”
就这么几个字,再没有别的了。没有说明地点、时间或死因。只是成千上万的
名字中的一个。这些名字从东线源源… 而来,填满了不断加长的黑框框,一直等到
政府认为它有损士气才停止刊登。
“我是说,”他的母亲在他后面说, “至少你该考虑你父亲死后的名声。你
想,他愿意他的儿子苦苦追究过去,想要再扯出一次战争罪犯的审判来吗?你想那
是他所希望的吗?”
密勒转过身走向房间另一端他母亲跟前,双手放在她的肩上,向下盯着她那双
惶惶然的青瓷色的眼睛。他弯下身轻轻地吻着她的前额。 “是的,妈妈,”他
说,“我想那的确是他所希望的。”
他走了出去,上了车,驶回汉堡,感到怒火中烧。
每个熟悉汉斯·霍夫曼的人和许多并不熟悉他的人都一致同意他是个合适的角
色。他是个快五十岁的人了,一头已趋灰白的头发经过细心梳理,剪成最新流行的
式样,指甲也是修饰过的,这使他成了个漂亮的老少年。他那套不深不浅的灰色衣
服来自沙维尔街,他的质地厚实的丝领带来自卡尔丁。他身上那种豪华的高级趣味
全都是只要有钞票就能做得到的。 如果他的全部本钱仅仅是外貌,那他是成不
了西德最富有和最成功的杂志出版家之一的。战后,他以一个手摇印刷机开始,为
英国占领当局印刷传单,他在一九四九年创办了一家属于最早一批的画报周刊。他
的公式很简单——文字写得耸人听闻,配上那些足以使所有竞争者相形之下就好象
是初搞花边读物的生手似的图片。这条公式很有效。他的八家联营杂志,从以少年
为对象的爱情故事,到记叙富人和尤物行当的花哨的新闻记事,使他成为大富豪。
然而新闻时事杂志《彗星》仍然是他的爱物,他的宠儿。
横财使他能在奥特马兴购买了一所奢侈的农家风格的房屋,一座农舍式的山间
别墅,一座海滨别墅,一辆“罗尔斯·罗伊斯”牌汽车和一辆“弗拉里”牌汽车。
他顺便还搞到了一个美丽的妻子(她的全部穿戴都来自巴黎)和两个他很少见面的
漂亮孩子。在德国,只有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