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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啊,你知道那公主是谁吗?”纪老太太再也不能忍耐。
纪四老爷笑:“安陵的公主,谁不知道。”
“不是,”纪老太太凝视他,满面春风:“你认得的,我认得的,这家里人全认得的。”纪四老爷怎么也不会猜纪沉鱼,苦苦思索:“陈家的姑娘,在四丫头之后去了的,不会是她。”纪老太太又气又笑:“她你都能想到,还有一个,你倒忘了。”
见纪四老爷还不明白,纪老太太提点他:“你自己的女儿呢?”纪四老爷怪叫一声:“这怎么可能!”
见母亲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样子。
纪四老爷用力拧拧自己面颊,让酒醒一醒,急切地问:“不是说没了,还有那坟?”纪老太太掩住他口,警惕地往门窗处看看,小声道:“在呢,正房里的不是公主,是我们家的四姑娘,你的四女儿。”
这消息太惊人!纪四老爷身子一滑,坐到地上。不等纪老太太扶,一下子又起来,大惊失色后,喜出望外。
他在房里乱走,似乎这样才能发散心中情绪,不住喃喃:“这怎么可能?可能吗?”纪老太太容他走了一会儿,让他回来,低声交待:“不能说。”
“那几时才能说?”纪四老爷急出一头汗水:“怎么今天不让我见见?”纪老太太笑他疯颠:“公主见你,是怎么个说法。”纪四老爷固执上来:“那我也想见一见,好不好,现在是什么模样?”
对他酒吃得通红的面庞看,纪老太太笑容满面:“不好,还请你吃酒。”纪四老爷冷静下来,回去坐了一会儿,茫然道:“不对呀,我的女儿是公主,那前几天是怎么回事?再说那狱里也奇怪,不审讯只呆着,吃用不比家里差,还有书看?”
“这事你就别再提,依我看,指不定是两个人闹了别扭,要是真的勾接大盗,不会是那个样子待我们。”纪老太太眯起眼,享受着午后难得的一丝阳光,透过窗纸过来:“这不是接我们去见?”
纪四老爷心痒痒的:“我也想见见。”
母子直说一个下午,有担心也有欢笑,纪四老爷一夜翻来覆去,见不到女儿真人他不安心。又有一件事拱在他心里,女儿是公主,那他是什么?是许王殿下的老岳父。
难怪今天客气过于常人。
他第二天一早起来,盯着沙漏看到半上午,往许王府里来。心里还是忐忑,先找昨天见面的小厮。添寿很快出来,问过来意,爽快地道:“既然来了,没有不见的道理,我作主,请您随我一同进来。殿下不见,一同去见公主。”
小厅让纪四老爷候着,添寿自己去回话。过不多时,同着两个娇丽的丫头出来,把纪四老爷带进去。
纪四老爷一行走,一行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昨天还有心情看景色,今天只有看地面的心。直到正房外,才抬起头,见红墙碧瓦,处处带着皇家气象,他迷茫不已,自己的女儿?能当王妃?
“公主宣四老爷进去。”丫头们的话,给四老爷当头一下,让他清醒不少。他如常般欠着身子,里面这一位公开的身份可是公主。
和纪老太太见面不一样,公主仪仗全摆出来。有人先行出来:“公主口谕,免于跪拜。”四面寂静,屏气凝神中,有衣衫滑过地面的声音,两行侍女先行出来,最后是一个人打扮得如神仙妃子,光华四射地出了来。
纪四老爷一眼就认出来。他嘴唇抖动着,心里是狂喜,却不能近前。纪沉鱼落座后,嘴唇也哆嗦几下,赐四老爷坐,问过家中安好,道:“听说昨天在看梅花,内宅里更好,只是外男不能擅入,因此没有相请。”
纪四老爷欢喜不尽,他只想着是自己女儿,就把外男不能擅入别人内宅给忘了。纪沉鱼也不记得这事,是才刚请纪四老爷里面坐,染雪提醒她。
各以隐语问话,也问个皆大欢喜。
正说着话,添寿上来:“殿下回来,听说来了客,请公主赐宴飞雪阁,那里偏了点儿,但是好说话。”
纪沉鱼欢欢喜喜:“是,回去说多谢殿下。”话说到近中午,有人回说酒摆好过去,见外面走来许王殿下,这一回纪沉鱼喜欢他来,和许王并肩前面走,纪四老爷跟在后面。许王不动声色揽住纪沉鱼的肩头:“雪地里滑。”纪沉鱼才笑着示意他不必,那一只不老实的手轻轻从胸前滑过,不规矩的按了一按。
愕然中,许王这只手再回来,又顺理成章的摸了一把。纪沉鱼涨红脸,有心给他一脚,身后是四老爷在,怕把他吓着。想拧他一下,又觉得还是他占了便宜。退后一步推开许王的手,这只手搂得紧紧的,再推,胸前那只手又过了来,不是紧衣襟,就是拂发丝,反正越挣扎它越在胸前划过来,划过去……
纪四老爷对着两个亲密背影笑容可掬,可见多恩爱!
前面的纪沉鱼脸紫涨得快要滴水,眼看着快走到地方,许王呀地一声似才想起,悄笑道:“回去换便衣来吧,这正装穿你身上,我都怕了。”
“你不早说!”纪沉鱼低声斥责他。许王忍俊不禁,一看就是有心拉她走这一路子,笑道:“我只想着你要陪客,把这个忘了,”再眼睛亮晶晶:“我陪你去?”
纪沉鱼推了推他,转身就走。走开几步,听身后许王笑声:“四老爷随我来。”纪四老爷满心欢喜:“是是,殿下先请。”
在家里还想着这个是自己女婿,到这里一见他人物俊秀,什么都忘记了。
飞雪阁里好看雪,纪沉鱼再来时,去了凤冠,是家常衣服。阁子上侍候人不多,纪沉鱼伏身行了大礼,惊得沉浸在女儿是公主中的纪四老爷急忙来扶:“使不得,使不得,”再一想,有什么使不得的,又幻想一下,都说许王殿下要当皇帝,那自己女儿,以后是皇后?等她当了皇后,这礼还是使不得的。
一团喜气扶起纪沉鱼,纪沉鱼眼睛瞄着许王守礼。许王忍笑,和她眉来眼去,纪沉鱼白眼他,他就笑眯眯。纪沉鱼使眼色,他就装不知道。直到纪四老爷看出来,两个人眼来眼去也完了,便衣的许王守礼轻施一礼:“岳父大人,眼前相认不便,还请海涵。”
烟花升腾空中,也不过就是如此的腾云驾雾感。纪四老爷想也没想过,瞪圆了眼,张大了嘴,人都不会动了,还是纪沉鱼看不下去,喊他:“父亲,请入席。”
回魂的四老爷嘴从此没合拢,张着嘴就哈哈了。不过他技术高,并没有掉饭掉菜出来。
回来的路上,纪四老爷心乱如麻,想想纪沉鱼当上皇后,家里并没有可支撑的根基。殿下要是变了心?再想想才见到殿下和她恩爱如初,又把这种心思打回去。
左想一出右想一出,直到有个人喊他:“姨丈,雪化成泥水,你怎么没看路径?”却是武其安。纪四老爷见到他,内疚上来,才吃过酒,说要散,不要车送自己回来,只有他一个人倒好说话。拍拍武其安肩膀,武其安受宠其惊。
“其安呐,你最近诗文不错吧?想要什么官职,大了不成,闲散小官儿什么的,还可以有一个。”纪沉鱼有了好去处,纪四老爷觉得对不起武其安了。换成以前是纪沉鱼没了,纪四老爷只有恨自己的。
没头没脑的话让武其安纳闷,顺着答应,试探道:“姨丈有门路?”纪四老爷哈哈:“有哈,有,你和士文多走动就是。”
丢下他,自己负手回去。光看他身影,就是志得意满,与平时不同。武其安弄了一个摸不着头脑。
纪士文带着纪四老爷的亲生儿子在家里等他,见他回来笑问:“真是奇怪,四妹妹去了也有两年,许王府里昨天接祖母和父亲去,又有赏赐又赏酒,我想,是四妹妹的祭日快到了不是?”一语提醒纪四老爷,他本来心里有这件事,要给纪沉鱼庙里上炷香,现在人活着,一混就忘了。他犹豫不决,这香还是要上的,但是人活着,只能上平安香。
而且要去问问才对。
命纪士文:“许王殿下以前就说过,让你去他府上多走动,有的是文才高的人。明天你去吧,留下来吃过饭再回来。”
小的那个儿子跟着闹:“我也去。”被纪四老爷骂了不去,命他同去。
纪士文更奇怪:“四妹妹不在,我去了就心里难过。再说有公主在,妹妹是侧妃,我去怕人说钻营。再说就我去了,凭什么人家要留饭。想来祖母和父亲昨天那里用过饭,因此认为也有我的。”一个人笑:“这是许王殿下尊老罢了。”
“叫你去就去,明天你去,到门上找叫添寿的小厮。”纪四老爷大刺刺挥挥手:“这名字倒不错,添寿。你们兄妹也两年没见,难道不想?”
今天纪沉鱼还问起。
小的那个儿子还不明白,纪四老爷想想不必去。
纪士文果然第二天去了,回来喜滋滋见过父亲,又来埋怨祖母:“怎么前天不带上我?”纪老太太笑:“前天不是不知道,这不是我们全去过了,让你再去。一家子人全去了,让人家听过要怀疑。一个一个地去不好。”
“难怪父亲说上平安香。”纪士文仰面长叹:“这是怎么曲折才来的?那公主去了哪里?”纪老太太笑骂:“低声!公主不是在那里。”纪士文一笑:“让我明天去效力,说先太高了不好,先六品吧,我本来不想,想想父亲必喜欢,我就答应下来。”
雪飘连天,也遮不住纪家的喜气融融。
均王半夜里醒来,觉得自己一头冷汗,他梦到许王登基,真公主对他嫣然的笑……。有人影子贴近窗户上,低声道:“有请殿下。”
房外,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均王血液几近凝固:“小乔!”
“他才奔到街前,只说了四个字,公主已回,就断了气。”
暗沉的天下,只有雪光和均王的面庞是同样的颜色,苍白而无血色。均王脸色灰白得吓人:“公主已回?”回了哪里?他的心被紧紧摄住,最担心的事,就是公主回到许王府。
如果公主回安陵,这奴才何必拼死报信?
均王从牙缝里迸出话:“去许王府外看看!”
许王府外,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大红灯笼喜气洋洋,还是前不久贴的大红喜字,一如崭新。均王忧愁得快白头发,近天明时才想到今天是宫宴,假公主好歹也见过几眼,自己去一看就知。
他急忙穿戴,打马往宫中来。才到宫门,就见自己的心腹官员急急奔来,惊慌失措:“殿下,不好了,许王殿下昨天夜里又更换了太傅!”
“换的谁!”均王急了眼,太傅是国之重臣,他常年在京里,当然是他和太傅关系走得近。许王换一个换几个均王还不当回事,现在开始换重臣,好似挖均王的命根子。均王急急的催:“为着什么?”
大冬天里,两个人全急出汗,那官员气喘吁吁:“昨天夜里陛下招许王和太傅等几人入宫,”均王心一沉:“怎么我不知道?”
“是许王殿下提议,他说有重要的事求见陛下,陛下拿不定主意,就招太傅等人入宫。”官员急得结结巴巴。
均王一把拎起他衣领,怒道:“捡重要的说!”
“七殿下说兵权散乱,又说他自己部下打的胜仗多,又说是公主的意思,强兵才能富国,要把几家军队编在一处,设一个兵马大将军,直属宫中管辖。陛下说这事太大,就让太傅等人商议。七殿下件件说是公主的意思,太傅大人说这是云齐国,七殿下说他眼里没有公主,不知道怎么说的,给他安的罪名是傲上犯上,其心可诛!”
均王眼前一黑,身子晃几晃。好狠的人,其心可诛这句话,足以杀人!当皇帝的,对于臣子犯上,或可以原谅。对于有二心的人,就是必杀不可。他顾不上看公主,大步流星往国君处去,身后隐隐有大群的人声。回身一看,不是仇人相见,也分外眼红!
许王守礼陪着公主,夫妻漫步往这里走。
均王定睛仔细地看,第一眼见到许王走得游荡,一脚往东,看雪雕,又一脚往西,去看冰枝。公主面带不悦,絮絮叨叨在说什么。风,把她的语声吹过来,可以听到几句。
“什么重臣老臣,眼里没人的,还留到今天!”她眼角儿似看许王,其实目光越过他,似乎他是隐形透明人,那一点儿高傲,一点儿斜睨,一点儿俯视,就不再是夫妻相对,而似居高临下。
均王瞬间领会许王走得这么游荡,哪个摊上这样的妻子,估计全走这样的步子。谁肯好好去听她抱怨。
还没有抱怨完,公主用帕子打许王肩头:“说你呢,你倒没听到!”均王心如刀绞,这个只怕是真的。想想这个女子水性扬花,一会儿走,一会儿回,均王气不打一处来。
他只疑惑一件事,原先哪个是什么人?许王竟然没发现。沮丧蒙上他的心,均王明白了,原先的那一个,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