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一群人,站在那里,就一直站着了。
陈太太觉得不对:“这马车门怎么不开?”她尖酸地道:“难道还要梳妆打扮?”她一语中的,纪沉鱼在马车里慌乱着,马车再大,也是窄小的。
耳朵尖的许王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衣服,快,簪子,”
守礼忍俊不禁,让你贪睡。还没真正上路,就睡上了。听上去,脱得还挺干净。他又怦然一动,纪氏是芙蓉脸儿,特别宫中发脾气的时候,双颊红扑扑,不是胜桃花,而是嫣红桃林全到了她面颊上。
那个颜色,烟蒸云腾,赛过如云红杏花。
再联想到那个旧人,许王又沉了脸。
雪地里等人,明知道里面有人,这个人迟迟不出,等的人度时如年。总算,马车门开了,又有“咚”地一声,勾得人心里魂荡悠半天。
许王第一个伸头过来,关切地问:“撞到了哪里?”火盆暗处,纪沉鱼揉着肩头,哭丧着脸:“上午被砸到这里,又撞上一回。今天是什么日子?”
肩头几乎被砸碎,早就肿得很高。
“你没事儿烧点高香,去去运吧。”许王不忘记调侃她,缩回身子,对纪老太太笑:“外面冷,她今天又只是不舒服,老太太进去说话,不要让她出来了。”
纪老太太这么稳重的人,都喜形于色:“是是,我坐进去倒暖和。”陈太太听到,忍无可忍地道:“我也坐进去,也暖和。”她也进马车里了。
陈老爷额头上冒出汗,结结巴巴:“殿下……殿下没有让你进……。”不安的看许王,正在和别人寒暄,压根儿没往这边看。
纪老太太一进马车,先说了一声:“好。”难免喜气洋洋。在外面看着车大,是路上行走一样好东西。
车门旁,是小茶几。小茶几上茶水等物,全是有槽卡在里面。一个大火盆,上面扣着铜罩子在中间。
两个丫头在火盆旁,面庞被薰得红润,再往里面,是一个高些的软榻,可以坐可以躺,纪沉鱼端端正正坐在上面。
她不敢不端正,稍不注意,肿起来的肩头就会让祖母看到。离了有距离,纪老太太也喜欢。她的孙女儿,出了阁,侍奉殿下,就应该是这种凝重样子。
怕耽误许王的行程,纪老太太交待完话就下来。满面春风对纪四老爷和纪士文道:“四丫头好。”
服采鲜明,一天不见就觉得出落了好些,是好的!
纪四老爷和纪士文一起喜欢,纪四老爷走到马车旁,隔着车厢又交待几句:“路上别贪玩,事事以殿下为主。”
马车里,是染雪回话:“侧妃说好,请四老爷多保重身体,请大公子好好进学。”
许王在旁边,悠然说了一句:“我府上不然说有名士,寻常总有人在会文。明年我回来,大公子可以多来指教他们。”
纪士文欠身道:“不敢。”目前许王上车,马车队动起来。他才对四老爷露出笑容:“父亲,许王殿下十分喜欢四妹妹。”
“是啊,是啊,这是她的福气。”纪四老爷不用再问原因。上了马车就睡,全然不管殿下还要不要侍候的人,肯定是随意的人,能够随意,自然是受宠爱的。
和陈家一起来,总要告个别。纪老太太从来是不少礼节,客气地对陈太太转过身子,照例寒暄几句:“殿下真是仁厚。”
“可不是,我家五姑娘说,殿下对她最好,她呀,从来是侍奉上恭敬,不敢怠慢。”陈太太对刚才那马车门迟迟不开,总堵在心里,不说几句心里难过。
话不投机半句多,两家分开,各自回家。纪士文奉着祖母上轿,再去为父亲打起轿帘,眼角一斜,见雪冷冰寒的角落里,孤零零站着一个人。
他身着灰色的雪衣,露出半边面容,容颜憔悴,消瘦许多。这个人,是武其安。雪地冷,而显出他的孤寂。
纪士文嘴唇嚅动一下,纪四老爷目不斜视,坐上轿子,对长子平静地吩咐:“回去了。”他掩饰得虽然好,可不经意对武其安扫去的眼神,还是落在纪士文眼里。
此时,不理他,其实最好。伤心人伤心事,总有过去的一天。
狠下心的纪士文上了最后的小轿,吩咐他们快走。武家后来也曾上门来说,不过不敢大闹。纪四老爷一硬到底:“你们不答应,就去殿下府上说理。如果还认亲戚,我的五姑娘,和府上二公子,这亲事还在。”
武家还是答应了,保住了武其宁和纪五姑娘的亲事。这事新出来时,武其宁是要与哥哥共进退,一齐退掉纪家的亲事。
后来打听王氏被休的原因,原来是自己一块帕子引起。武其宁犹豫后,决定继续这门亲事。武其安自己失意,却赞成兄弟与纪家成亲:“你若不和五姑娘成亲,要是被小人知道,五姑娘也算失了名节。她还能哪里去?救人一命,胜似七级浮屠。怪只怪我们没有贤德的长辈,又没遇上贤德的长辈。”
一句话,把纪四老爷也扫进去。
想当然尔,纪四老爷如果力争四姑娘定过亲,许王殿下又能如何?
不用亲眼见到,纪四老爷当时的态度人人清楚。
北风狂虐,宛如失意的人乱发泄情绪。不管梅花松柏,还是断枝旧桥,统统扫之。武其安一天天消瘦下去,武家正为他找别的亲事。
可四表妹是见过的,很伶俐,也机警。心香刻上那一瓣,得之,是沁满房室的袅袅香,失之,是心头一点难以愈合的那段红。
许王迎亲,举国欢庆。武其安随意出来走走,鬼使神差的跟着人流走,跟着马车走,直到看到纪家来送。
纪家没有选在十里长亭,是事先问过许王,许王回说:“出城就要快行,要送就城里吧。”武其安,这才遇到。
他用力踮着脚尖寻找,也没有见到四表妹下车。黯然,独自躲入角落里,一个人默默舔着心伤。
街上白雪飘落,一些炮纸半埋在雪里。武其安是个文人,文人多是感情丰富的情绪化,他失魂落魄,昏昏沉沉走着。
路送,是此生最后能见到四表妹的机会,不想也没有见到。
此后余生,妾有夫,君将有妇,又不是正经兄妹,四表妹也不是正经王妃,如何见,又怎能见?
冰滑的雪上,他跌跌撞撞走着,不知道去往哪里,都快记不起来自何方。掬一把雪花在手里,自己是不是和这雪花一样,无根而落,随意而安。
路边的门开了,一个人大步走出,不偏不倚撞中武其安。他力量很大,身子又坚硬如铁,武其安躲避不及,被撞得飞出去,再落下来,砸碎一地冰雪。
冰碴子,溅痛他的脸,武其安这才有些清醒。他是个性子温良的人,不声不响爬起来,并不打算怪撞的人,撞的人先开了口。
这是个黑铁塔似的汉子,络腮胡子,牛眼睛,一开口如炸雷:“年青人,青春年少,发的什么愁,苦的什么脸。要知道天下万物,聚也好,分也好,自有定数。你学孔孟的人,难道还知道这些!”
再劈面一句:“白念了书!”
当头一棒喝,惊醒迷梦中的人。武其安认真打量他,好似书上写的什么赤髯客,什么古游侠。这种天气,别人都裹着雪衣,夸张的出门揣着手炉,他是一片如铁似的黝黑胸膛露着,衣襟扯得两边分开,任雪花打在身上,还似没感觉。
他的右手上,包着一块布,不知道受的什么伤。左手上,拎着一把不起眼,黑不溜秋的刀。武其安肃然起敬,这似高山上来客,幽谷洞中人。
他施一礼:“兄长出言不俗,请问何方人士?”大汉见他客气,人也客气了,抱拳为礼:“公子见谅我这粗人说话,我见公子无精打彩,应该是失意人。要知道失意人,唯心药可救。一时大胆,胡言乱语,公子莫怪。”
武其安的眼睛都直了,急急追问:“何为心药?”大汉手中刀晃几晃:“此处不是说话处,公子与我,也算有缘。碎银子还有几两,今儿雪又大天又冷,如不嫌弃,买碗酒喝如何?”
无处可去,回家去又要强装笑脸对家人的武其安很是新奇,眸子一亮:“如此甚好,兄长请。”大汉大步在前,没有几步就甩下武其安,就停下来等他。他笔直的身子在雪里,不怕滑也不怕冻,好似标枪一般。
武其安心中激起不鸣,难道自己比人人都差?他抓起衣角在手上,小跑着追上。数天的吃睡不好,又多思多虑,脚步虚浮,到了酒店时,摔了好几个跟头,衣上的冰雪,更为狼狈。
武家穷下来,武其安也算是出身小康的公子哥儿,对形象外表十分注意。自己红着脸,讪讪不好意思,却发现别人都不在意。
小二手捧着大托盘,送菜的时候不忘吆喝:“老客来了,坐哪里?”大汉是个喜欢自作主张的人,张口就道:“楼上给个包间,我们兄弟初次见面,有话要说。”
“好咧,老客两位,楼上请!”
武其安忍不住笑,大汉感觉出来,大步“堂堂”往前走,问道:“你头一回来这里?”武其安羞愧一下,斯斯文文道:“是,家严并不许在外吃酒逗留。”
“酒解千愁,你们文人说可以钓诗,不会喝酒的,不是男人!不懂酒的,白活一遭!”大汉说什么话,都豪气万丈。
和这样的人同行,武其安内心里最隐蔽的地方,也被插上万年不灭的红烛,亮了起来。豪气,在他心中激荡,冲口道:“一醉方休!”
大汉哈哈一笑,和他来到楼上包间。菜一般,酒上得足。小二送酒菜上来,武其安吃惊的瞪大眼:“这……怎么喝得完?”
半人多高的酒坛子,不是精致秀气的小坛子!
“不会喝,学着喝。有一回,第二回就不醉了!”大汉一挥手:“就醉,也没有头一回头疼。”他单手用力一提,那半人多高的坛子轻轻易易拎起来。武其安瞠目结舌,半天舌头伸不进去:“这……这这这,这是什么力气?”
书呆子呆性发作,摇头晃脑吟道:“力拔泰山兮,”大汉打断他:“取酒碗来,酒还没喝,诗倒出来了!”
“这不是我的,说的是西楚霸王。”武其安嘿嘿一笑,见桌子上小二送的有酒碗,不是一个,而是几个叠在一处。
拿出两个来放开,还道:“兄长还有客人,酒碗倒有这许多。”大汉好笑:“全摆开,一下子倒上,等下子喝得痛快。自家兄弟谈话,小二倒酒,说话就不快意。”
武其安这下子彻底明白,原来这小酒馆里喝酒,是这样的一个规矩。他又要摇头晃脑:“果然行万里路,如读万卷书。”
阴暗,陈旧,酒味杂着霉味儿的小酒馆,武其安第一回来。他平时请客,至少也是个中等的地方。
银子不多,就少出来几回。家里虽然不好的多,可和学里穷学生比起来,已经是天上。
一大碗酒下肚后,火辣辣热腾腾地肚肠都烧起来,武其安打开话匣子:“我敬兄长一杯,只有高人唯风采,兄长,看你洒脱如此,敢是看破情关的?”
大汉一仰脖子,一碗酒就下肚。速度之快,惊得武其安总要起身对着他的嘴巴看,这是什么嗓子,有如饮牛一般。
三碗酒下去,大汉眼睛更亮,武其安头晕眼花,大汉手执筷子敲击碗边:“情关古来自难破,心病唯有心药医!”
“何为心药?”
大汉笑而不答,推一碗酒过来:“喝!”武其安嘻嘻而笑,舌头大起来:“我……小弟我……不能再喝了。”
“何以解忧?”
“唯有杜康。”
一问一答回得快,武其安不假思索的捧起来,“咕咚,咕咚”学着大汉一气抽下肚。忽然豪气上涌,手中酒碗用力往地上一抛,大笑道:“痛快!”
他身子摇摇晃晃,一只手扶着桌面:“倒酒,难怪要这许多酒碗,敢情不够摔的!”脖子上,衣领子里,有什么东西流过。
“这是个什么,在我身上跑来跑去。”武其安醉眼惺忪,不顾仪表,蛮力一扯,衣襟拉开,手在自己胸膛上摸来摸去,笑逐颜开:“原来是酒,这酒,不往我嘴里来,怎么倒在了衣服里!”
他的下巴上,还流着刚才倾倒出来的酒液。
大汉越喝越稳,武其安又是一碗酒下肚,人实实在在是不行了,不用大汉多话,自己个儿说起来:“我的心病,就是再见她一眼,我只想问一问,她的心里,有没有过我。唉,我知道我不能比,我没有权势,我没有财富,可我有一颗心,”
双手把衣襟扯得更大,露出精赤雪白,一看就不是作苦力人的胸膛:“我心里,天天装着她,时时装着她,她怎么能,就这么把我抛弃。”
双手掩面,号啕大哭起来。
小酒馆里,没有人来问。外面,也是一样的乱蓬蓬。隔壁,是几个小娘在唱曲儿,几个大爷在调戏,到处是尖叫声,嘻嘻哈哈。
再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