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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沉鱼和他大眼瞪小眼。回首来路又不能回,前面不能去,这怎么办?
许王叹气:“这种时候,男人拿主意!”纪沉鱼不后于他:“女人也行!”许王眼含笑意:“那我们各自在雪地里写出来,一分高低如何?”
两个人蹲身,用手指在雪地里写上主意,一起来看,携手而笑。许王写的是:“去!”纪沉鱼写的是:“闯!”
山风凛冽银白为幕布,许王自顾小鱼儿和自己,好一对神仙眷侣。他不再自以为是,不再全以自己为中心来看待纪沉鱼要走的事。她是公主,是自己的正妃,这也不愿?殿下也不着急。
地久天长总会明白。
怎么去两个人又嘀咕一会儿,许王出的主意纪沉鱼全不干,纪沉鱼出的主意掐住许王脖子要他答应。
两个人一起上路。
从安陵走时是新春,行来已经近正月。山中冰雪严霜,山下却已初春。这里是附近最大的城市,城门的人不少。守城的士兵打着哈欠,偷偷看向几个人。他们戎装彪悍,目光筛子似过滤行人,士兵们悄声嘀咕:“这是干什么!”
但是来头大!
挑担子的,贩布匹的,长长的车队是粮草。正行走间,官道上传来叫闹声。一个比踩到鸡脖子还难听的声音尖声叫骂:“死鬼,快给老娘滚快些!”所有的人都皱眉,这还是一个女人?
不容别人耳朵闲下来,叫骂声更尖更厉:“杀千刀的,该砍头的……。”人人都想掩起耳朵,因为下面各种叫骂都出来。
要是不回头看,说明这个人定力不错。人人回头去看,又皱一下眉。一个泼妇状的女人。见到泼妇不奇怪,光听声音就是泼妇。不过这泼妇与别人不同,头发一半扎起,一半披在面颊上,那面颊黄得如泥,还有几处黑像污脏,污得像阴沟里泥。她衣服也奇怪,暗红色乌乎乎,衣角半翻起倒有几个绣花,偏又看不清楚,给人感觉一样是乌突突。
要说这泼妇也罢了,不爱看可以少看,不爱听她叫骂也可以很快进城分手。人人共愤的是眼前景象,泼妇身前一个驼背弯腰的人,正被泼妇用柳条抽打。柳条上还没有新绿,完全光条子,打人光看着就很疼,这泼妇就不住抽打他,又飞起一脚,驼背哎哟几声摔一个跟斗出来,从守城士兵们脚下滚入城门。
泼妇大步追来,站在城门口破口大骂:“老混蛋,今天衙门口儿不让老娘另嫁别人,老娘一定不答应!”她气汹汹叉着腰,追着驼背就往里去。
没有人拦阻他们,几个彪悍的人也躲避不及。有一个士兵是队长,为谨慎悄声道:“可要检查?”这两个人一个半边头发遮住头发,一个弯腰驼背,都没有看到面庞。
“怎么会?金枝玉叶肯这么下作!”
泼妇和驼背在小巷子里停下来,这是别人家里的后门,地上丛草不少,没有踩过的印子,看起来少有人走较隐蔽。
驼背直起身子,后背里抽出一块大石。衣服是反穿的,现在正过来,袖子里取出簪子,扎好乱发,露出许王的面庞。
纪沉鱼也是反穿衣,背对着他穿好衣服,正在整头发,一回头,见殿下目光如炬盯着自己,纪沉鱼红着脸啐道:“闭上眼。”
春花般娇艳的眸子娇嗔飞起,许王叹一口气招手:“过来,我有要紧话对你说。”纪沉鱼依言过来,被许王一把按在怀里,才要挣扎,听许王低声道:“好鱼儿,今天这事可不许往外面说。”
“我不说可有好处?”纪沉鱼眨眨眼。许王沉下脸:“你要走可不行!”他只手按住她,也有几丝青丝在手中。怀中娇柔的身子馨香扑鼻,许王道:“我怎么能放我的救命恩人走!”
他的心跳贴着她的心跳,纪沉鱼不无眩惑。她不是不喜欢他,而是为后来着想,三妻四妾她不喜欢。不能因为喜欢一个人,就可以赔上一切自尊。
纪沉鱼正在想这话:“殿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她一脸算账和计较,许王哼一声放开她,放下一句狠话:“总有一天,我要你心甘情愿呆我身边,寸步不离,寸步不走,寸步……”
“饿了,吃饱了你好好地寸!”纪沉鱼对自己手看,再看许王耳朵,喃喃道:“要是能再拧一回打你一回多好!”对着虚空舞几下:“打到你听话为止!”
许王慢条斯理:“这个建议真不错!”
纪沉鱼甩个背给他,大步往巷子口走去。忽然回身贴近许王,许王明知道她决不是来亲近的,也心中一喜。纪沉鱼把他头上金簪子一拔,往他手里一塞,地上拔几根野草,搓搓成一个小草棍,递给许王:“用这个!我们现在是穷人,哪里用得起金簪子。”
两个人衣服雪中行了几天,都脏得不行。许王笑得簪上草根,再看纪沉鱼头上耳上半个首饰也没有,袖上金簪子抛个荡漾的眼神:“媳妇儿,等下给你买银簪子,免得你不要我!”纪沉鱼呲牙,和他一起晃出来。
身上金银还有,成衣铺子里买了中等的衣服,中等的客栈里住上来。等饭菜的时候,许王喊过纪沉鱼来坐下,一脸不豫:“可听说一句话,狡兔死,走狗烹。”纪沉鱼天真无邪又无辜,手里转着一碗茶:“殿下,兔子还有一堆呢。”
许王忍俊不禁,再黑着脸拍拍桌子:“所以,殿下留着你逮兔子。”劈手夺过纪沉鱼的茶碗:“也不刷你就用!”殿下自己来,用桌上热水洗干净碗,倒好茶送到纪沉鱼手上,忽然低声下气:“小鱼儿,不要走!”
“哼!”纪沉鱼高昂着头不理他。
小二敲门送酒菜来,许王又让他多送一壶热水。吩咐纪沉鱼不要动,对她继续是荡漾的眼神:“该我侍候你了!”纪沉鱼笑眯眯看着他用热水洗碗洗筷,就是桌边椅子也擦了。重新坐下,纪沉鱼不怀好意:“殿下,床还没有抹!”
殿下再次不要脸:“晚上我用身子擦,反正你要睡上面。”纪沉鱼半点儿不生气,反而欣然:“好啊,我睡床你睡地。”
两个人对着瞪瞪眼,决定此事到晚上再说。酒过三巡,纪沉鱼问起来:“你答应我进城,一定是另有心思。”
“我忽然认为还是要打你一顿,我有无数个主意,你偏要我当怕老婆的。”许王说得别有用心。纪沉鱼回想很乐,却不是笑话许王,她大吹特吹:“我扮得很棒!”为自己翘翘大拇指:“演技一流!”
许王接上话:“那你继续扮公主,小鱼儿,”他再次恳求:“权当帮我一把。”纪沉鱼脸色阴晴不定,许王再接再励:“我大业将成,你就是皇后,以后三宫六院归你执掌,谁敢不从!”纪沉鱼的脸猛的一拉。
“怕安陵国?有我在你不要怕。我必灭安陵,还你真实身份。鱼儿,在此之前,只有你能帮我。”许王手下能士名将要听到,一定要来和殿下算账。
纪沉鱼嘿嘿冷笑,脸色更加难看。她就知道这一位图的是自己现在身份,就知道这一位以后成就大业,三宫六院无一不缺。她有心冲他几句,又想到现在两人一心才能安全,忍忍气指指酒杯:“倒酒。”
酒满上后,纪沉鱼端起来和许王干,一杯两杯三杯,总算把他嘴堵上。半醺中,许王声音低低:“你看到城门那几个人了吗?”纪沉鱼点点头,守城士兵已经强壮,他们更是气质高昂,与别人不同。
“为首的那一个叫张守,是皇兄均王的心腹。”许王醉了般的半歪桌上,纪沉鱼则心里起一阵怜惜。她伸出手抚摸他的手,安慰道:“也许知道你失踪来找你。”
许王冷笑几声:“是的!找我!”他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失落地道:“张守曾经刺杀过我,他的兄弟张结是我亲手所杀。他大模大样站在城门,有查看我下落的意思,也有让我见到不敢进城的意思!”
“咱们也进来了。”纪沉鱼柔声道。
“所以我必进来!”许王略提起声音:“江夫人为十六弟,和我们兄弟三人从来不合,均王和他们勾结是我不敢想的事!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呐……”他的声音低下去,黯然神伤:“我们睡一会儿吧,晚上我去将军府看看。”
他扶着桌子站起,步子似不胜颓废。纪沉鱼静静坐着,又是怜悯又是同情地看着他。同时想到殿下的三宫六院外又加上祸起萧墙,纪沉鱼可不侍候,最多陪你到安全地界。
许王知趣的睡在榻上,纪沉鱼睡了床。晚饭小二敲门送来,用过后天色黑得乌沉沉。窗户上有人敲打,又有嘻嘻地笑声。
许王一愣,纪沉鱼奔到窗边用力一拉窗户,大怒道:“杜莽客!”窗下是一片河水,杜莽客倒吊在窗上,嘻嘻而笑扮着鬼脸儿:“兄弟,哈,兄弟。”
“你给我下来,我要揍你!”纪沉鱼怒气冲天,杜莽客害怕的缩一缩头,只见人影子一闪,人已经不见。走到纪沉鱼身边的许王暗自惊骇,这人功夫太高!又见黑影子一闪,杜莽客又奔回来,手攀在窗户可怜巴巴:“你不要喝那个,白的,不要喝!”手比划一下,一闪又离去。
纪沉鱼又是跺脚又是喊,最后糖也用上了,只见月色明亮,偶然有几只乌雀纷飞,再无别人。
许王若有所思:“这就是助你逃跑的人?”纪沉鱼气呼呼:“就是他,他功夫好,不过脑子不太好。”她还是不忍心说杜莽客是白痴。
“这个人,”许王慢吞吞地道:“他曾闯过我的书房,夺走你一张小像,说你是他老婆。”他回想那个大雪天,自己拿小鱼儿的画像和旧人相比,许王怅然又想到雪中三天三夜,纪沉鱼唇对唇喂自己,殿下格外柔情似水:“鱼儿,我真的喜欢你!”
此心唯有经过,才知道真情可贵。
纪沉鱼沉下脸:“殿下,我不喜欢你!”算一算更生气:“你几时画过我的小像,你又几时先见过我?”
“这个嘛,容我慢慢道来。”许王卖个关子,心想这条鱼总是要走,殿下才不肯说早就相中你,随你自己猜去。见纪沉鱼不满,许王转移她的视线:“和我去将军府。”纪沉鱼喜欢了:“好,还以为你不带我去。”
许王关上窗户:“我得看着你,你有本事走我服你。”纪沉鱼伸出手掌:“啊哈,咱们三击掌!”眼前巴掌闪动,许王抡巴掌要打她。纪沉鱼后退让开:“没打着!”听许王又起疑心:“什么白的不能喝?”
纪沉鱼想一想这是杜莽客的话,随口道:“是安陵王后让我喝的,我不肯喝。”许王就势问道:“你怎么去的王宫?”
“我沉鱼落雁,羞花闭月,安陵人一见许我公主之位,我推辞不肯,他们力气大,我是卧薪尝胆,先忍耐之。”纪沉鱼胡说八道一通,许王笑着哼哼两声:“可真的你的!”
将军府在明月之下,从屋脊到地上全是银白。许王和纪沉鱼在外面离得最近的街口看着:“这怎么进去?”这是纪沉鱼问的。
许王挑眉:“我的公主,你可是从小学过治世经济,军法国策无一不会,这小小主意也没有?”
“有,把殿下绑了,他们会奉我为上宾,给我一大笔安家银子,足够我买良田成财主。”纪沉鱼如此这般的回。
许王凑近些:“殿下本身就是良田珠宝富贵权势,自己留下来更划算。”纪沉鱼大大咧咧:“听话吗?”
“听!”许王亮着眼睛:“你要捶背,还要捏腿,要抱着睡,还是背着?”纪沉鱼一本正经,竖起一根手指晃一晃:“这些全不算什么,人人都会!”
许王极为大方:“那你开出价儿来!”
“请先自宫!”
杜绝三宫后院的另一种办法!
足有一刻钟,殿下的脸比锅底黑,手指捏着响了又响,痒痒的在纪沉鱼眼前划来划去,划来划去,纪沉鱼老实乖巧老实巴交,只往一边看。
有几匹马行来,马上人鲜衣夺目,一表人才。纪沉鱼扯着许王让他看:“那个人!”许王眯起眼:“宗行风?”
他喃喃:“不该在的人全在这里,幸好我来了!”
“你感谢我吧?”纪沉鱼又来要情。许王咬牙切齿状:“谢你从此夜夜良宵。”纪沉鱼嗤之以鼻,许王生气地道:“有什么好笑?”
纪沉鱼拖长了声音:“我怕你的旧情人!”
许王无声无息的笑了,没有再和纪沉鱼争下去。
两个人直奔王府后门,直接去敲了门。出来一个家人:“什么人?”许王道:“宗丘国护卫寻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来了没有?”
“这是后门!”家人奇怪地问。
许王和纪沉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许王先责问:“你怎么带的路?”纪沉鱼委屈:“人家这样告诉我。”
家人息事宁人:“好了进来吧。”进去后旁边是个门房,里面还有一个人,才问一声:“谁?”许王欺身上前,啪啪两掌打倒他们,把纪沉鱼往肩头一扔,掠向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