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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身形一隐,洞内顿时雾气弥漫。
少年飞身来到湛霄身后,递给湛霄一颗红丸,“这是九重瘴,可让人浑身无力产生幻觉,慕侯请含于舌下。”
司徒无恤沉声问:“你是何人?”
那少年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别致精巧的百宝袋,笑嘻嘻地说:“听说司徒国主是西泯第一用毒高手镜先生的高足,小弟陆井田今日前来讨教一、二。”
“神医陆青云是你什么人?”
少年笑吟吟道:“正是家师。”
话音未落,湛霄手中寒光点点,几名偷袭而来黑衣人倒于雾霭之中。
***
豪华舒适的马车缓缓徐行在长安大街上。车内,熏香袅袅如雾,归旋侧卧锦榻,纤腰长腿、玉面朱唇,一袭白衣犹如画中醉卧桃花仙。
榻旁,月宴静静看凝视她的容颜良久,忽然缓缓抬头,取出鹿皮手套带在手上,又取了一方棉巾,将一旁玉壶中水掺了药粉,小心将棉巾打湿,然后用棉巾细致的、一丝不苟的在她脸上擦拭起来。
脸上的妆容很容易被卸掉,一点一点还复出本来容貌,最后是还复女儿娇态的嫣红妩媚的唇,隔着棉巾的手指轻轻擦拭着,忽便一低头,就在快要触到的瞬间,顿住、扭过头去。
目光崩离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归旋悠悠转醒,只见自己躺在一方马车之中,不禁浑身冷汗猛然坐了起来:“湛霄——”
身边传来一个清越熟悉的声音,“夫人莫怕,少侯爷稍后便归。”
她回头怔怔瞪着身侧目光平静面容陌生的男子,过了许久,方道:“你……你是月宴。”
月宴道:“正是属下。”
归旋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粲然盛放,“月宴,你真的没事了!你怎么不早些来见我?害得我和可人好担心。”
月宴低低重复一句,“夫人担心?”
“那当然,你三番四次舍命救我,又照顾我和可人那么长时间,你生死未卜我当然担心啦。”
他沉默好一会儿,说:“卑下尽职而已,夫人不必介怀。”声音干硬如一条平直的线,不带丝毫起伏和情绪。
归旋不以为意地一笑,“这个我自然知道,不是湛霄的缘故,你才不会管我死活。不过无论怎样我都得承你的情。对了,湛霄呢?”
月宴不语。
归旋脸色一变,“司徒无恤当真出现了?他让我把司徒无恤引出来又故意支开我?这不是过河拆桥吗?!”
月宴沉默片刻,“司徒无恤武艺高强又善于用毒,侯爷断然不会让夫人涉险。”
“就是这样我更才要去啊,司徒无恤阴险卑鄙,湛霄又投鼠忌器,他岂不只有被打的份?”
“那夫人去又有何用?”
“怎么没用?我就在旁边瞧着,若实在不行了便给自己一刀,他司徒无恤不是和我生死同命吗?他上次受伤还差点要了我的命,这次我也让他好好喝一盅。”
冰山脸月宴都被她搞败了,一脸匪夷所思地瞧着她。
“你干嘛这么瞧着我?”
月宴默默掀开车帘对赶车的暗卫道:“速速回府。”
“月宴你……”
“夫人若是胡来,月宴只好点穴。”
“……”
***
车行许久,车内依然响着归旋不甘的声音,“……月宴你带我去吧,湛霄出生入死那么多次我从来没要跟着去,我不是胡来,只是这件事情我真的不能置身事外,司徒无恤若狗急跳墙拿自己的性命做威胁,湛霄真的一点法子也没有。你带我去吧,咱们见机行事,或者……只是远远看着,你关键时刻去帮帮忙好不好……”
一任归旋软语温求,月宴只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
千仞峰上,追踪而至的暗卫尽皆赶来,包围着绝壁前的司徒无恤。
慕湛霄缓缓上前一步,“司徒无恤,你现在已无路可走,不必再做困兽之斗。我敬你是一方英雄,只要你归顺于我,我定然不会为难于你。”
司徒无恤桀骜大笑,“慕湛霄,你说得这般好听不过想是哄我乖乖替楚夫人解蛊罢了,同命蛊不解尚有我一条命在,解了只怕世上再无司徒无恤,只有一条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的狗而已。哈哈,无恤要么站着生,要么横着死,断不会做那摇尾乞生之举,而今只有两途,要么便是慕侯退后三里,要么便是无恤纵身一跃。此处风景甚美作我葬身之所倒也不错,况且黄泉路上有楚夫人作伴想必一路快活得紧。”
众人闻言色变,慕湛霄眼中却一片平静,唇角甚至缓缓向上弯起,露出一种残酷而冰冷的讥诮,“司徒国主纵身一跃岂止有内子相伴?黄泉路上定然热闹非凡举国陪葬。”
司徒无恤瞳孔微微一缩。
慕湛霄和声说道:“司徒国主想必听说过,慕某将你西泯王室、宗亲、氏族共六万余众圈禁于库富河一带,慕某也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今日一跳,慕某纵兵三日,一举屠了你西泯国,要么你今日离开,我天策营便从这六万亲贵开始祭刀,一日一万,直到国主再次出现,或是库富河被西泯人的尸身填满。”
山壁之上一片寂静,只有一男人平稳到残忍的呼吸,和另一男人千杯不下的喉意。
司徒无恤忽然朗声笑道:“素闻靖南侯德范遐迩、功盖当世,治下慕家军更是仁、信、智、勇、严俱全的天军,你这般不分良莠、天怒人怨的屠国之举便不怕惹来千古骂名?”
慕湛霄的神色依旧毫无波澜,而他身后满山肃杀而冰冷的秋意完美地隐藏在那片平静莫测的目光之中。
明明还是白日,却让人感到天淡夜凉月光如雪。
没有人能说清这般无情的目光究竟是慈悲还是残忍。
司徒无恤哈哈大笑起来,“就算我束手就擒,又怎知你不会赶尽杀绝灭我西泯?”
慕湛霄缓声说道:“兵者不祥之器,不得已而用之。只要还有一条他途,我便断然不会走那条天怒人怨、千古骂名的路。”
司徒无恤点头道:“好、好,我司徒无恤既为亡国之主,而今之路也只有这一条了!”
说罢他铁拳一回,“咔嚓”一声便捏断了自己的琵琶骨。
众人皆是一惊。
他抬起头来,唇染鲜血惨然一笑,“从今往后我便是废人一个,你可以囚我一生一世,但我绝不会替楚夫人解蛊。若慕侯屠戮我族人……呵呵,旁的我做不到,但自绝性命随时都行!侯爷不信大可一试。”
慕湛霄看着司徒无恤沉默良久,缓声说道:“任荻,背司徒先生下山。”
***
众人迅捷下山,不到一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萧杀绝仞的秋山与以往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无人踏足、无人问津。
半山一处隐蔽的密林间,扮作男装的归旋静静坐着山石之上,月宴走过来道:“夫人,我们该回去了。”
归旋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走向蹒跚难行的小径,说了一句,“走吧。”
☆、第92章 情重
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停在楚府侧门,月宴下车掀开车帘;“夫人;请。”
归旋顿了顿;弯腰下车。
两人进了侧门。开门的老仆见归旋回来激动不已,奔走去报李尘。
归旋缓缓走向往远兴奋的人流问,“月宴;今日之事侯爷会责罚你吗?”
“……月宴违令;自当受罚。”
“那你不告诉他便是。驾车的侍卫早早被打发了;这件事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月宴沉默片刻道:“属下不能欺瞒侯爷。”
归旋微微一晒;“慕家军果然军纪严明。若慕侯当真让你们去屠戮妇孺,你们会去吗?”
“……侯爷素来恭敬爱人;每下城池;必律部下不得扰民。若非万不得已,侯爷断不会行此决绝之举。当年侯爷斩尽白狄残部也是因为白狄人实在作恶太多、天怒人怨。”
是啊,当年斩尽的白狄残部、是军人、是青壮、是喝着汉人鲜血的屠夫,可这次他要杀的那些呢?有多少文弱百姓?有多少老幼妇孺?他真的会那样做吗?
不会,她认识的慕湛霄不会。虽然世人皆言慕侯巧智神算、英略无双,可实际上他只是个一片冰心的人,无论对大魏、对君父、对妻子、对袍泽皆如是。无论外表怎样世故通达,可其实内心清浩高远的就像洛孤峰上那片湛然纯净的镜湖碧天。
所以他不会那样做,不是畏惧滔滔污名,只是不愿违背骄傲又高贵的本心罢了。
楚归旋忽然想起某一个深秋的夜晚,他对她说:“信,却不怕无悔。”
泪水潸然而落。
归旋道:“月宴,不要告诉他好吗?他不想让我知道他会为我做那些事情。”
他不想让她知道,他给的那份情实在太重了,重得她根本背不起。
***
这时,不远处出现李尘带着仆从匆匆赶来的身影。快走近时他看清她的神色不禁微微一愕。
归旋平复心绪露出一个和朗的笑容,“李大哥。”
***
归旋不知道月宴后来到底将那日之事告知湛霄没有?反正第二天,湛霄过府来接她,她按照正常反应对他“过河拆桥”的行径大发了一通脾气,并且坚决不随他回去。
原以为他会软语温求,谁知他只是柔和笑笑,“你在楚府住几天也好,正好我这些时日忙碌,也没有多少时间陪你。待皇上冬狩完了我再来接你。”
楚归旋一口气郁在胸口差点没闷过去,皇上冬狩还有大半个月,再加上狩猎有个上十天,他岂不是要把她仍在楚府个把月!
“你……不用了!我就留在楚府当侯府少夫人是一样的。反正什么事情你都不需要和我商议,全都自作主张安排好了!”
说罢她用力一推他,气鼓鼓进了内室。
湛霄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愣了片刻,忽摇头轻轻自嘲一笑。
***
数日后,湛霄从营帐内出来已是星辉满天。
夜风飒飒,前路未明。
以往忙完了公务他总是星夜急驰回侯府,而今夜……他想了想,掉转马头,去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
***
他走至一扇铁门之前,看门的侍卫抱拳道:“侯爷。”
慕湛霄道:“他怎样?”
“每日吃喝大睡,甚为平静。”
慕湛霄唇角微微一勾,“开门。”
铁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是一间四面白璧的囚室,只有三丈高的壁顶处漏着一方窄狭的星光。
司徒无恤戴着脚镣铁链,仰面朝天躺在当中呼呼大睡。
湛霄走进室中,轻声一笑:“司徒国主倒是睡得甚好,想必正做好梦。”
司徒无恤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懊恼道:“真是扰人清梦……可不正做好梦?我正梦见与楚夫人故人相见相谈甚欢,正欲一亲芳泽。”
慕湛霄面无表情地说:“听说中同命蛊者不仅生死同命而且休戚相关,比如你若伤了心脉,内子也心脉受损,你若伤了肺腑,内子也肺腑不安。”
司徒无恤得意地笑道,“侯爷见识广博,中我同命蛊者确实如此。”
慕湛霄微微一晒,“那我阉了你,内子总没什么好损伤的吧?”
司徒无恤不禁瞠目瞪着他老半天,忽然气急败坏破口大骂道:“姓慕的,你真够卑鄙无耻,士可杀不可辱懂不懂?!你他妈的要真敢……”
慕湛霄不疾不徐地打断他的话,“反正司徒兄要在这里关上一生一世,要那玩意还有何用处?”
司徒无恤愤恨道:“老子想着美娇娘自己爽一下不行啊?”
慕湛霄哈哈大笑起来,“行,只要别想到我夫人的头上就行。”
司徒无恤一下子戳破皮般泄了气,伸手捞过稻草堆旁边的破水壶喝了一口,“啪”地一声仍在地上,“妈的,淡出个鸟味。”
慕湛霄解下腰间的水囊扔给他,他微讶接住,打开,仰头一饮,不禁欣喜道:“好酒,这是何酒?”
慕湛霄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虎魄酒。”
司徒无恤眼中异采一闪,接着复又黯然,摇摇头自嘲笑道:“吾素以踏逐鹿台,饮虎魄酒为平生之志,没想到,今日有缘得饮。”
说罢,他向湛霄抱拳一礼,手下铁镣叮咚,“多谢侯爷赐酒。”
慕湛霄眼眸如夜,缓声说道:“国主侵我疆土,杀我同泽,掳我妻室,慕某憾不能亲刃国主雪恨……不过除去这些,国主的胆略气概,慕某佩服之至。”
司徒无恤闭上眼眸,笑而怅然,过了良久,睁开双眸点头说道:“实不相瞒,慕侯亦为无恤平生最钦佩之人,输在你手上,无恤心服口服。”
湛霄不言,低头拿起身边虎魄酒也喝了一口。
司徒无恤道:“慕侯,我有一事不明。我知你捉了我不少属下,却一直不曾公开枭首,不知你留着这些西泯将士有何用处?”
“国主认为呢?”湛霄问。
无恤笑道:“定然是要干什么大事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