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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归旋转身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轻声道:“其实那是最好的办法对不对?处理掉那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这样所有人的损失都最小。”
若是三年前,何须他动手?楚归旋当如是!
只是她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好人,还能不能当一个心安理得的毒妇?而她和慕湛霄之间有了这条无辜女子的性命是不是还会一切如初?
楚归旋闭目躺在佛堂之内,恍惚之间,又回到三年前。
……
老尼仓惶而逃,窗外风云突变、狂风骤起,乌云蔽月。
佛堂之内,姿容清绝、面若冰雪的女子孤立堂中,回首仰望着高高在上的佛祖。
“……罪女归旋不敬,若善恶若当真有报,若神佛当真有灵,求佛祖昭彰天理、惩恶扬善,让南候无恙,让冤魂复生,让归旋承大道因果之罚……尝遍七苦尽受终伐,绝无怨尤!”
一道道划破划破天际的闪电照亮她唇角冰冷而疯狂的笑意,她手持烛火点燃帷幔,狂风顿时将整个佛堂卷燃,烈火卷上她的肌肤带来一阵痛快极了的疼痛。
朦胧间,忽有个声音对她说:“楚归旋,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会不会再为一己之私杀人?”
“不会,”她说:“绝对不会。若让南侯复生,罪女归旋定当潜心向善,绝不在为一己之私杀人。”
☆、第100章 子夜负欢情(全)
第二日,皇帝关于公主被刺一案的御笔朱批下来了;完全支持三司会审九卿同理的结果:光华长公主被刺乃恶仆所为;与楚夫人无干。
这一天;月宛大皇子颂山带随从扶公主灵柩出京。途中经过靖安侯府前停灵,如雪的纸钱将整条街道铺满。
他们出了京城;未住驿站;而是直到天色尽黑方才停下。
随从们安营扎寨点燃篝火;颂山静静站在棺椁之前。有仆从上前劝道:“大皇子;您早些歇息吧。”
颂山盯着朱红色金丝楠木的棺椁忽然说道:“打开,把它打开。”
全身素缟的仆从跪倒一地,呜呜哭求。
颂山持起自己的宝刀;插入棺椁猛然一撬——棺盖掀然滑落。
她的样子露了出来。
她一向那样爱美;她是草原上的凤凰,是梦中的霞光,是无数男儿歌声里的传说。可如今却变成这副模样。
他还记得第一次瞧见她的样子,他的母亲咬牙切齿地说那个骚狐狸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姑娘,咱们去瞧瞧她是不是还那么嚣张。
于是,他看见了自己的妹妹。
她就如现在一般,安安静静地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阖着,整个人像一颗发光的小珍珠。
颂山爬进去抱住她冰冷黯黑的身体,喃喃地说:“我的月光,我的珍珠……”
棺外惶恐的哭声一片。
他覆盖着她,温柔地吻着她的额头,“不要怕,好妹妹,无论用多长时间,我一定会踏平大魏太极宫,用汉人的血洗净你的冤屈和仇恨。”
***
模模糊糊间,有人轻声唤她:“楚施主、楚施主。”
归旋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亮了。
静慧师太轻声埋怨道:“您怎么在佛堂便睡着了,这万一生病如何是好?”
归旋道:“多谢师太挂心,归旋无碍。”
静慧柔声笑道:“楚施主,有人来看你了。”
楚归旋一回头,身后站着一个面带微笑、柔美娉婷的华服女子——宛春静。
归旋只瞟一眼便神色淡淡地转过身去,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宛春静却笑若春风地盈盈走来,款款一福:“姐姐。”
归旋丝毫没有回应。
静慧见此情形不禁心中诧异,春静对她温柔笑道:“师太可否让我与姐姐单独谈谈?”
静慧忙道:“这是自然,贫尼告退。”
说罢行礼退出。
春静走到归旋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她似消瘦不少,身形愈发清绝如雪,孤逸若梅。
春静抬手解下宫鬓上别着的一把小巧金梳轻轻梳理着她流水般飘逸的长发。
“姐姐,我来替你梳头吧。”她望着眼前乌黑清亮的青丝柔声说道:“我以前总爱替你梳头,可惜你总是不要,说那是下人干得事,其实我只是喜爱姐姐头发生得好罢了。可惜这个时节没有牡丹,唯有牡丹方配得上姐姐的青丝和姿容。对了,我今日前来是奉了太后旨意来侯府商议些事情,晚些,袁姑娘就要送过府了呢。”
说到这里她手下微微一顿,唇角忍不住溢出舒畅无比的笑意……楚归旋,你也有今天。
可惜她眼前的人依旧那般漠然而立,目如秋水长天无波无澜,仿佛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存在一般。
她唇角不禁沉了沉,咬咬牙继续笑语盈盈地说道:“袁姑娘虽然只是个宫人,但毕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得宠多年,说不好听的,就和那亲孙女也差不多,而且总归是个官宦出身,就这么抬到府里来也不可太怠慢了是不是?唉,没想到姐姐霸道一世,到最后姐夫身边还是插了这么一个人进来。”
楚归旋只是淡淡笑了笑,“我楚归旋又何止霸道一世?”她静静望着窗外远方的雪融香初居,“春静,上一世你便是在那儿撞柱而死的吧。”
身后“啪”地一声,宛春静手中的金梳掉在地上。
楚归旋转过身来,眼中的目光让人迷惑,说不出到底温柔的宁静还是漫不经心的轻嘲,“春静,上辈子是我欠你的,不过这辈子总算是还清了对不对?”
春静脸色发白,茫然许久,原来她也记得上一世的事情,原来她知道自己是为复仇而来。
“……当然,姐姐待我恩重如山,世上只有你真心对我好……都是那些男人的错!世上男人皆薄幸,就连慕湛霄也不例外。想要不被他们欺负抛弃只有比他们更狠心更薄情。姐姐,你我姐妹联手,定能翻云覆雨将世上所有男人都踩在脚下!”
楚归旋纵声大笑起来,“你我联手?如何联手?联手对付慕侯还是联手媚惑皇帝?可惜啊,我楚归旋绝不与人共事一夫,何况是你?!”说罢她手如闪电,素白纤美的右手如冰冷的铁钳一般掐住宛春静的咽喉,目光难以置信地阴森冷酷,“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想拉我同流合污。宠妃?婕妤?今日我便是捏死了你,看看你的皇帝会不会替你说一句话、追究一个字?”
她手下越来越紧,宛春静面色赤红,眼角却流下一行惨然死灰的泪,“不会,我死了没有一个人会说话,没有一个人会流泪,没有一个人会为我报仇,连陆大哥也不会了……姐姐,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我总归是被人糟践成泥的命,你呀,楚舟啊,为什么要给我希望和幸福?”
楚归旋不禁一怔,手下微微一松,宛春静唇角露出一丝凄柔的笑容,“姐姐,当初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楚舟的,是我那夜去找他被几个男人拖到树林里弄出来的……哈哈哈,那个慕楚舟,我当初抛弃一切给他当妾他都不要,结果你一句话,我这种破了身的残花败柳他都肯明媒正娶当老婆!姐姐,你前世今生都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呵护,都被男人舍了性命去保护,你不会懂得那个滋味,你不会知道男人到底有多肮脏多可怕多下贱……
楚归旋了然点头,“所以,你便这样恨我?所以,你便想让我和你一样被践踏成泥!你要报复便报复我,与旁人何干?现在李大哥死了,公主死了,书卿死了,你痛快了?你解恨了?!杀你?不,我留着你,因为你注定被人践踏成泥一辈子,我不想帮你提早解脱!”
说罢她狠狠一掼,宛春静被摔倒在地上。宛春静爬过来紧紧抱住她的双腿,颤声哭道:“不……姐姐,不要这样对我!世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只有你不会嫌弃我……我只是想要人陪着我。姐姐,你会原谅我的,就像上次那样,你再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楚归旋闭目说道:“事到如今,事情到了这一步,我还怎么原谅你?”她猛然扯开她的双臂,望着佛像冷冷说道,“我能做得只是祈求佛祖,与你今生来世永不相见!”
宛春静死死瞪着她面如死灰,忽地颓然瘫倒在地上。
***
慕湛霄过来的时候,发现香房的门被人从里面锁住了。
“阿旋、阿旋。”他轻轻叩门喊道。
这时静慧师太走了过来,有些尴尬地说:“楚施主说她想一个人休息,不希望有人打扰。这样吧,贫尼请她为您开门。”
湛霄抬手道:“不用了,多谢师太。”
静慧叹了口气,双手合十鞠躬退走。
湛霄回首看着紧闭的大门,神色一黯,缓缓走到门边台阶上席地坐下。
过了许久他微微苦笑一下轻声说道:“阿旋,你知道了吧?今日宫里便要将袁氏送过来了。都是为夫无能,让你受委屈了。不过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让你受一丁点痛苦和委屈!阿旋,你相信我,湛霄哥哥从来没有骗过你,这次也不会。”
房内一点声音也没有。
楚归旋躺在床上泪水泊泊地流。
慕湛霄也不再说话,靠在门上静静闭上了眼睛。
时间似乎很慢又似乎匆匆而逝,转眼已经日暮西山。
有人匆匆跑过来道:“少侯爷,奴才到处在找您呢,宫里已经来人了,您快去看看吧。”
慕湛霄置若罔闻、一动未动。
那人不敢再催,只得吩咐随从先去应付,自己在一旁候着。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李管家实在是应付不来,几乎哭着求道:“少侯爷,您好歹去露个面吧,宫里的人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还来了好些个送礼的宾客……”
慕湛霄缓缓开口说道:“知道了,你先去吧。”
李管家咬咬牙,扭头离开。
门外,又是许久无声。
慕湛霄看着无星无月黑暗一片的天空站起身来,天地无路只有强撑着走下去。
“阿旋,我先过去一会儿,晚些便再来陪你。你……放心。”
躺在床上的楚归旋不禁笑了起来,泪水泫然于眶晶莹闪动。
这暗黑中的笑容绝美如斯,说不出是痛苦还是欣慰。
他让她放心,放心他不会去碰那个女人。其实她何至于连这个都不放心?
她争了两世总归得了一份值得慷慨赴死的真情。
可她争了两世终究挣不脱与人共事一夫的命运,挣不脱与其他女人争夺夫婿争宠夺爱的命运。
她该接受这一切吗?
当然,全天下都说她该接受。
可她,偏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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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湛霄走进偏厅,慕府的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今日皇家赐妾,宫中总管和礼部官员亲送,这会又来了不少贺喜宾客,结果少侯爷居然将满屋子人整整凉了近两个时辰!
主角到场,气氛瞬间热烈起来,众人围着湛霄贺喜之声此起彼伏,湛霄神色淡淡,李管家偷偷抹了抹汗,笑容满面恭请众人入席开宴。
***
纳妾之仪和娶妻之礼自然不能相比,不能从正门入;不能拜天地父母;新人不能着正红;但毕竟是圣旨所赐的贵妾,太皇太后宫人,太后亲赠贺礼,再怎么样酒席还是要摆一摆的。那些闻风而动的眼精臣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既讨好皇室又讨好侯府的机会,趁机献礼巴结者为数不少。
席间喧嚣之际,一位四十多岁圆脸微胖的锦衣男子站笑吟吟起身来举杯说道:“侯爷在上,下官有一建议,今日既是大喜之日,何不请新人出来,大家共敬侯爷与新人一杯以示敬贺?”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者称好。
慕湛霄却并未起身,只是微微侧首斜睨着他,目沉如水喜怒不辩,“多谢胡侍郎美意,不过区区一妾何能受大人敬酒。来人,请袁氏出来,敬胡大人一杯。”
胡侍郎捏着酒杯一时尴尬,呐呐道:“不、不敢……”
这时有人从侧房扶出袁氏。
当含羞带怯的新人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又是一片低声赞叹。
坐在主位之上的湛霄嘴角拉出一丝嘲讽的弧度,对袁氏说道:“去敬胡大人一杯。”
袁氏不禁一怔,但随即落落大方地持起酒杯向站着的胡侍郎敬酒。
胡侍郎连忙饮下,众人善意哄笑。
这时,一素装女子翩然走入大厅。
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
一时之间,这满堂宾朋、这兰堂绮席,这夜宴如昼、这烛影煌煌,竟似全都不复存在了,席间那些自诩风流的文人墨客脑子里只余下一片空白,竟想不出一句话一个词形容这不期而至的女子。
慕湛霄的神色变了,缓缓站起身来,眼中那些冷峻萧杀的眸光尽皆化去只余下一片隐忍压抑的痛色和温柔,他道:“阿旋。”
那女子与他对视着,许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