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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这个娇弱的女子,青田埔上奋袂而起,冲向潮水一般的锦衣卫和鬼卒,却在刀剑临颈时投向自己惊鸿一瞥。终于还是这个娇弱的女子,用这样柔软的娇躯替自己挡住了世上最阴毒最猛烈的暗器!
“淳哥,你又抱着我了,”她苍白的脸上这时忽然涌上一层淡淡的红,“咳咳……再抱得紧些……”曾淳这时心如刀割,只觉心中万语千言要对她说,但留给自己的时候却又太少了,这许多话一起涌了上来又不知说什么是好。他用尽平生气力紧紧地抱住了她,似乎怕自己抱得稍一松懈,她便会离开自己而去。
这时任笑云和沈炼石、玉盈秀、顽石和尚几人都已走了过来。玉盈秀精于歧黄,只望了一眼,便知唤晴已伤重难救,立时珠泪滚滚而落。众人便团团围住,见这一对乱世爱侣生离死别,都觉心痛神伤。
唤晴忽然喘息一声:“簪子,我的簪子……”曾淳急忙将手深入她秀发之内,却只摸出了半截碧玉簪。他记起这玉簪适才拼斗时被那武士挥刀劈断了,急忙转头四顾。好在那半截就落在身旁的地上。他急忙拾过来,一起塞到她的手里。唤晴却只抓住了半支,这半支玉簪入手,她渐渐散乱的明眸忽然闪过一丝光来,“淳哥,你给我买的玉簪……这半截就永远留在我这里了。那半截,你……”曾淳一个劲的点头,自她柔荑之中接过那半截晶莹剔透的玉簪来,更觉心伤若死。
见曾淳紧紧握住那半截玉簪,一抹无比亮丽的喜悦就自唤晴的双眸中闪过。“淳哥,你不知道,有一阵子我好恨你,还有一阵子,我原以为我的心已不在你身上了……但是,直到那晚看到你一个人在月下孤孤单单的样子,才知道,不是这样子的、不是这样子的,我这一辈子总是、总是舍不得你,放不下你的!”她说着发出一声轻叹,“好想让你亲手为我戴一次簪……”叹息才落,那双清澈的眸子就一下子黯淡下来。
只那五根纤长的玉指却紧紧抓住了那半截玉簪……
“晴儿!”曾淳狂喊一声,只觉胸口间的热血一下子都飞涌上来,这时才想起,她笑她哭她怒她怨,她的喜和忧,也全是为了自己!但她在自己身边时,自己却很少有什么好脸色给她看,直到她就这么忽然乘风去了,别了,永永远远不再回来,永永远远将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抛在这尘世间!
他蓦觉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她身上。玉盈秀大惊,急忙上来推拿他人中,将他救醒。曾淳这才紧抱住那渐渐冰冷的娇躯,恸哭起来。沈炼石眼见唤晴陨命,忽然也有种万念俱空之感,上前抚着那如云的秀发,老泪纵横。
一旁的笑云也是肝肠寸断,他呆望着唤晴那对望向天际的眸子,不知怎地就想起了那个酷热却又神秘的午后。一个率直美丽的女孩平白无故地找到自己,为了求自己相救沈炼石,宁愿让自己称作媳妇,那晚她更是和自己同屋而眠,朦胧的月光下唤晴那微蹙的秀眉和极淡的微笑似乎还在眼前。
一转眼间,笑云却又瞥见了唤晴的那只柔荑,那样纤细那样圆润的手指依然紧紧扣住了那半截玉簪。他的心内一阵抽搐,暗道:“唤晴的做的事情无不是为了公子。她外表不爱说笑,其实内里又喜好诗书,她喜欢的自是公子那样心内有学问的白面公子,似我这般终日胡言乱语,书没读过几本的粗人,其实很难让她倾心。”
一只柔软的小手就在这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他的手,笑云无比伤痛的心中才起了一丝暖意。他反过手来,将那只柔荑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
第二十五章、射虎腾驹朔雁边(1)
众人押着邓烈虹回到鸣凤山时,暮色已经降临。
鸣凤山上只有陈莽荡少数几人心怀叵测,多数糊里糊涂的边军全然蒙在鼓里,给这位貌忠心毒的首领哄得团团转。陈莽荡一去,聚合堂凭着多日来的积威所在,片刻之间便将山上的人心安定。
何竞我才目送着陆九霄、郑凌风一行黯然远去,就瞧见叶灵山如飞而来,说到在凤尾洞中发现慢雷三枚,显是陈莽荡等人逃走前布置匆忙,不及深埋,此时已然拆除了。何竞我也深知军饷不宜久留,心中已有了计较,正待回山,这时却瞧见满天夕阳下曾淳、沈炼石一行人悲悲戚戚地迤逦而来。何竞我一眼瞧见马背上唤晴的尸身,登时浑身一震。
暮色垂下,往日气势夺人的聚义厅这会却如同一个黯然魂销的老人蹲在夕阳影子里。
邓烈虹给押上堂来后,早就体如筛糠,软做一团。何竞我面笼寒霜,喝道:“陈莽荡因何降了俺答,你从实着来!”邓烈虹挣扎起身,哀求道:“何兄,小弟老实作答,那你可要饶我一命。”
“去你娘的!”任笑云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身子,喝道,“不千刀万剐了你,已算是便宜了,你再要罗嗦,老子便将这霹雳化血雷在你背后先来上一下子。”
邓烈虹知他心痛唤晴之死,也真怕他说到做到,只得老实招认:“是大汗命我潜入中原,与陈莽荡这直娘贼早早的便见上了面。哪知这厮见了我后,却比我还要性急,只道那严嵩好财,未必会重用他,听到俺答大汗惜才如命,便起了归顺之心。又过了些时日,刚刚代理大同总兵的仇鸾又以重金贿赂严嵩,名正言顺地做起了总兵。陈莽荡得知之后,大骂严嵩无耻,说严嵩不该对他这个第一个写信告发曾铣之人无封无赏,却连着给那畏缩无能的仇鸾封官!这时这陈莽荡这直娘贼才终于知道,严嵩好财,若没钱孝敬他,怎么着也是无用。后来陈莽荡又说,严嵩请我在此布局收拾曾铣旧部和聚合堂也是不怀好意,事后为了独吞宝藏,他们八成还要杀我陈莽荡灭口。陈莽荡这厮是想什么便做什么,不但要随我归降大汗,更要杀诸位给大汗献礼,我几次劝说也是无用……”邓烈虹开口便将陈莽荡唤作“直娘贼”,一脸不屑与之为伍的痛愤之色,说到后来忽然悔恨交加,竟痛哭流涕。
梅道人听他将自己推得干干净净,不由恼道:“你自小学武便总撒谎偷懒,这时还敢胡言乱语。嘿嘿,若非你在背后穿针引线,他一人怎能叛降俺答?”跳起来挥拳欲打,却给众人按住。邓烈虹忙道:“他也不是真心归降大汗,这奸贼一直是脚踏两只船,暗中利用余独冰与陆九霄、严嵩一直未曾断了往来。直到双龙口那一战金秋影不顾前约,率强兵攻山,陈莽荡才知严嵩之辈果然不将他放在眼里,这才起了邪念。也不知他暗中与陆九霄如何约定的,便将这些人一股脑的骗入了憩凤谷……嘿嘿,不过陆九霄、郑凌风也不是好相与的,那金秋影一直奉命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任少侠和阎东来比武之时,陈莽荡悄悄退走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给金秋影看得一清二楚。若非金秋影讲义气不怕死,那一炮必已轰死了陆九霄。”
何竞我沉声道:“你上山多久了?”邓烈虹垂下头来,道:“其实比你何堂主还要早些,只是后来有一次下山,无意中撞上了梅师兄,嘿嘿,实不相瞒,我也眼馋那笔宝藏,便随他一起去相救公子。哪知却在山洞中露出了马脚,给任少侠弄得元气大伤,便又急急逃上了山来。我易容之后又装聋作哑,平时常躲在陈莽荡的擎天堂深居简出,不但诸位瞧我不出,便连余独冰也不知我是大汗的亲信。”说到这里,脸上又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诡笑。
沈炼石喝道:“山上还有没有黑云城的武士?”邓烈虹摇头道:“全没了!俺达汗知陈莽荡有归降之意后大喜过望,便遣下十个会说流利中原话的黑云城死士偷偷上了鸣凤山,归我二人调遣。但憩凤谷中给你们斩杀了四个,适才又死伤了余下几个,”忽然又想起一事,道:“是了,那朴南上次来山寨下书也是陈莽荡一手授意的。他那时还对陆九霄、郑凌风心存幻想,便出此一招支走了沈先生,只盼着双龙口之战中何堂主一人独木难支,败在郑凌风之手。”众人想想当时情景也是如此,对陈莽荡心思之密和用心之毒更增愤慨。
何竞我道:“后来朴南自是又设法上山,那一次袭击唤晴,也自是遵从陈莽荡的意思了?”邓烈虹大头猛点,脸上神色也和众人一样的悲愤之极:“正是,陈莽荡这厮丧心病狂,得知唤晴是郑凌风之女后便出此阴损之招,只盼以此控制郑凌风,到俺达汗那里去邀功请赏。多亏曾公子及时赶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玉盈秀问道:“叶孤烟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余独冰和陈莽荡偏要杀他?”邓烈虹脸上挤出一丝谄媚的笑来:“大小姐心思过人,一问便问到了点子上。实不相瞒,这叶孤烟也他娘的不是什么好人,他是金秋影插在青牛山的细作。因他在缇骑之中见过余独冰两面,便来要挟余独冰,要那姓余的分他些财宝。余独冰跟陈莽荡商议之后,便将他诱入凤尾洞内杀死了。”笑云想起那日去青牛山下书时,这叶孤烟的所作所为确是大有可疑之处,不由连连点头,道:“这厮确是爱财,这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一直缄口不言的曾淳这时终于开口问道:“那肖同知又是怎么回事,不成也降了锦衣卫?”邓烈虹恭恭敬敬地道:“启禀公子,肖同知倒是对曾大帅忠心耿耿,他是真正遭了陈莽荡和余独冰的毒手。我听陈莽荡事后说,他过去与肖同知情同兄弟,无话不谈,嘿嘿,坏也坏在这无话不谈上。有一次陈莽荡酒醉之后对肖同知大骂曾大帅不重用他这员猛将,说到要写密信告他谋反,那时肖同知也就一笑置之。但后来大帅真是因人诬陷坐牢被砍,肖同知这才疑心是陈莽荡写的密信。这次上山他便对陈莽荡刨根问底,后来也不知陈莽荡说错了哪句话给他抓住了把柄,竟认定这密告之人便是他了。我记得陈莽荡笑着对我言道,可恨这呆头呆脑的肖同知竟然跪地苦求,求我看在他这好兄弟的份上悔过自新。陈莽荡那时还能隐忍不发,第二晚这肖同知又去求他。陈莽荡一怒之下便将他杀了。”
众人听到这里,才哦了一声,齐道:“原来是陈莽荡杀的肖同知!”任笑云和玉盈秀对望一眼,这时才明白那晚肖同知所喊的“便因咱们是好兄弟,我才特来求你”这句话的含意。
“正是,”邓烈虹脸上汗水血污粘腻一片,却丝毫不改愤慨激昂之色,跪在地上口沫横飞,“后来大伙来得太快,陈莽荡急切间难以安排尸首,只得将这污水让余独冰来趟。余独冰情急之下便诬肖同知要行刺大帅。哪知道咱们大小姐心细如发,神机妙算,一眼便看出他这点阴谋。”玉盈秀听他满口谀词潮涌,不由脸上发烧,嗔道:“我替你除了余独冰,你老人家少了一个对手,心中必是对我万分感激。”邓烈虹听她言语不善,急忙叩头,口中连道不敢。
聚义厅中静了一静,何竞我又道:“那七星风云会又是怎地回事,俺答和黑云城主耶律诚翼又有何打算?”
“这个……七星风云会之事,也只是前几日我才知晓的。这等大事,俺答和黑云城主又如何让小弟知晓,”邓烈虹眼见众人面现怒色,忙又道:“兄弟虽然不知他们居心何在,但觉这两个东西全是狡猾奸诈之辈,亡我中国之心时时不死,咱兄弟却也不得不防!”笑云听他越说越是近乎,这时居然大咧咧的称起“咱兄弟”来,忍不住一脚踢过去,骂道:“论起狡猾奸诈,这两人未必便胜过你,再在这里称兄道弟,老子一刀削去你的耳朵!”
何竞我又道:“黑云城敢将战书下到严嵩那里,想是自度必胜,他那里有甚能人?”邓烈虹的脸上闪过一丝骇异之色,但随即才将牙一咬,道:“黑云城内却是藏龙卧虎,那刀魔耶律诚翼威名远震,自是不用说了。就说他的儿子、少城主耶律弘,禀赋异人,又如他老爹一般的嗜武如魔,眼下他的刀法已尽得乃父真传。我……我瞧,聚合五岳虽然各有所长,只怕还不是他的对手,甚至这人不在任少侠之下!”玉盈秀听了颇不服气,嗔道:“胡言乱语,又在这里替人家大吹法螺!”
邓烈虹面现委屈之色:“一字虚言,千刀万剐!不过任少侠是百年难遇的英才,这耶律弘也只是和他有得一拼而已,当真动手,谁能比得上刀圣亲传的观澜九势?”眼睛转了转,又道:“抛下这少城主不说,俺答那里还有几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诸位想必不知,眼下的俺答汗那里已经不是黑云城的一家天下了。算得上俺答汗红人的,至少有三家!”
众人听他说起俺答帐下的诸家势力,都不由凝神细听。邓烈虹眼见众人聚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