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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可疑的人命官司,三个凄惨的死者,哀痛欲绝的家属,不过成就了楚青波的神童之名。
他理所当然地被判无罪释放,没有人愿意相信这样才华横溢的贵公子会杀人,他们宁可选择听从他的证词——他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尽管事后清醒过来的人们,也隐隐明白楚青波或许是真凶,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三个人竟企图谋害他们兰江城的文曲星,本来就罪该万死!
然而,被总督府管事接走的楚青波,却从此消失在兰江城中。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人们都打听不到这位总督公子的消息。后来听说,他被严厉的父亲狠狠鞭笞了一顿,连夜送往邻城某间清净的寺庙中静修。
那间寺庙,本来也是楚家出资修建起来的。
楚青波一夕成名,但却如滑过天际的璀璨流星,在闪耀过后归于寂静。
那之后过了三年,又一次童生试的时候,人们都在期盼着他再出现在人前,可已满十五岁的他却没有来报名。
这让多少等待传奇重来的兰江城百姓失望得难以自已。
甚至听说,有些深闺少女,还偷偷将楚青波当年的诗集藏在枕边,幻想着这位传说中俊美如少女的总督公子能走入自己的梦中。
在等不到楚青波出现后,许多少女都伤心地烧掉了诗集,但过不了几天又梨花带雨地重新借小姐妹珍藏的诗集来重新誊抄——绝对的铁杆脑残粉啊。
终于,在那起人命案已过六年后,楚青波回到了兰江城。
十八岁的他一经露面,旋即便引起了比当年更狂热的风暴。少女们为他比童稚时更加俊逸脱俗的容貌而疯狂,但文人士子们却是为他的才气所折服。
闭关潜读数年再出山的楚青波,不再重演那“一夜百首”的事迹,改走精品路线。据说,在他静修的山寺岁月里,楚家为他遍请东南名师。是以他回到兰江城后,开始在老师们的引领下,出席一些较为高端的文会、诗会,每次总会拿出一两首让人眼前一亮的好诗。
渐渐的,他写的一些时文也得到了东南名宿的赞扬。于是在今年秋天,他毫无疑问地参加了科举考试,在所有人理所当然的眼神中一路拿到了县试、府试、院试的第一。
“小三元”这种五十年一遇的奇迹,发生在楚青波的身上,根本没有人觉得意外。这不是应该的吗?
再之后,他又顺利地考过了乡试,用短短几个月时间突破了从童生到举人的巨大屏障。而且,还是第一名,东南解元。
在他备考乡试的时候,身边已经围了一群群仰慕者与追随者。这些东南学子们成立了琼华社,不仅邀请楚青波入社,还公推他为会首?谁让他的名气太大呢?
“嗯……”
云若辰一面听着常士扬与仝昊间杂说着楚青波的光辉事迹,一面饶有兴味地看着那两位贵公子还在被人围着打招呼。她忽然想到,楚青波虽然在东南名气很大,但……怎么会和赵玄走在一起?
“先生,楚家和宋国公家是世交?”
仝昊听她这样问,不由得笑了:“当然,郡主不知赵家原是东南豪族吗?”
咦?云若辰诧异地回看他一眼,摇头道:“不知道呀,没人和我说过。”
看看,这就是教育缺失啊……幸亏她坚持要让学士来当老师,女官们可教不了她这些。
原来前朝的皇族赵氏,数百年前就已是东南世族,在东南一带拥有极大的势力。宋太祖从东南沿海起家,后攻占中原统一天下。因为种种原因,宋最终被庆所取代,但赵家在东南却依然有着许多支持者。
“怪不得庆太祖立下祖训,要子孙善待赵氏,原来并不是出于仁慈呢。”云若辰恍然大悟,这些事她倒真是头一次听说。
难怪赵玄时常被老皇帝召进宫来,逢年过节也能进宫面圣。老皇帝是通过“疼爱”赵玄,在向支持赵家的那些东南家族们发出信息吧。
她又将目光投向赵玄。身为宋国公的世子,他需要承担的,原来不止是一个闲散王侯的爵位那么简单……将来,还要负责调和中央与东南之间的关系之类的吧?
他那种冲淡出尘的性子,还要天生的心疾,偏偏又得承担这么沉重的东西。真令人担心呢……
云若辰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赵玄,忽然间,赵玄的视线也朝她这边转来。
然后,他怔了怔,立刻分开众人朝这桌走了过来。
哎呀,又被他认出来了……
云若辰苦笑着用手遮了半边脸,并不指望这样能逃过赵玄敏锐的眼睛,只是一时没想到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为什么每次她易容出行,都会被他碰见啊!
上回她是把妆擦掉了,他才能认出她来。可这次她明明还带着妆啊,五官肤色什么的不是很像男孩子嘛!他怎么还能一眼看出她是谁?
哦,对了,她身边跟着常仝两位先生,赵玄应该知道他们是她的老师,所以一看她眼熟就联想起来了吧。
云若辰根本没想过赵玄走过来有别的可能性,他一走动她就知道自己暴露了。至于为什么会和他有这种默契嘛,她也不知道。
“常学士,仝学士……顾澈。”赵玄过来先给两位翰林行了礼,又瞥了顾澈一眼,旋即看着云若辰不说话。
“呃,呵呵,赵家哥哥,你好,好久不见。”云若辰知道躲不过的,只能轻声对他说:“你不是很忙嘛,不要管我啦,赶紧忙去吧。”
“……你又来了。”
赵玄叹了口气,再次瞥了眼顾澈。顾澈又不是笨蛋,赵玄眼神里那种“又是你撺掇的吧”意味太明显,他立刻低声急急道:“看我干嘛!不是我叫她过来的啊!”
“是吗?”
赵玄明显不相信,压根不接他的话茬,又问云若辰:“老人家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云若辰是在宫里住着,所以直接就问皇帝,没问太子是否知情。云若辰答不上来,只能继续苦笑,恨不得动手推他走开:“赵家哥哥,你别管啦……有两位先生在,我就是来看会儿热闹,天黑前会回去的!”
听到赵玄和云若辰、顾澈的对话,常士扬和仝昊才知道,敢情小郡主不是头一回干这种偷跑出来闲逛的事了!
所以顾澈刚刚才会无奈地说,她肯定是要过来的……
他们这位女学生到底是个什么性子啊!
“你……”
赵玄皱起眉头,刚想再说什么。却有人在他背后轻声问道:“赵玄,这几位是?”
云若辰才发现,不知何时楚青波也已走到他们这边来了。
近距离看到楚青波,更能直观地体会到什么叫“丰神如玉”,真是无可挑剔的美男子呀。
然而她不知怎的,却忽然想起聂深那隐藏在人皮面具下如冰雪般冷峻的容貌。
聂深或许不如楚青波风流倜傥,但他身上那种高远幽深的气场,显然更吸引她。又或者……她在意的根本不是谁更俊美,只是单纯的,对聂深的偏爱吧。
她爱他,所以他什么都好。她与楚青波是陌路人,所以他再英俊,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她发着愣的时候,赵玄已向楚青波介绍了常士扬与仝昊,对于顾澈和云若辰,他只以“两位先生的弟子”来简单带过。
“嗯嗯,赵家哥哥你真是太识相了,请继续保持吧。”
令她失望的是,赵玄与楚青波和常、仝二人寒暄过后,直接就在他们这一桌坐下不走了!本来这桌就只坐着他们师生四人,其实待会人家还会安排别的官员过来凑桌子的,但……
有没有搞错?赵玄你就这么怕我惹事啊?
她用眼神狠狠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赵玄却无视地继续和楚青波低声聊着。
顾澈比云若辰还要不爽,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宋国公世子,却总是看起来很了不起的样子,太拽了吧。
他甚至坏心的看向了桌上的茶壶,想着要不要假装给赵玄倒茶,直接把茶水泼在他那身白袍上?哼哼哼,看他还装白衣公子?
“阿澈,不要乱来……”
云若辰太了解顾澈了。他就多看了那茶壶两眼,她马上就捕捉到了他的想法,忍着笑说:“不管他们,反正咱们只是来看热闹的。待会文会开始后,要是不好玩,我们就先跑路吧。”
“嗯。不过,我说,这种文会本来就不可能好玩嘛。你还特意跑过来!”
顾澈嘟囔着说。云若辰气结,差点想伸手捂住他的嘴。在人家开文会的时候说“不可能好玩”,阿澈,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赵玄眼角的余光扫到云若辰与顾澈头碰头靠在一块儿喁喁私语,心里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小郡主和顾澈的感情真的很好的样子啊,哼。
第八十八章:突发状况
赵玄和楚青波抵达后不久,文会终于正式开始了。
说是正式,其实也不太贴切,毕竟也没有什么正规的仪式,只是酒楼里的小厮下仆们纷纷给一桌桌的客人们陆续送上了热好的新茶,又摆上了十二色蜜饯果子、十二色小吃糕点,香瓜子、咸花生等伴嘴也都人手一碟。
大家品着茶吃着点心,便开始拿出些自己近来得意的文章在小范围传看。三五好友互相评点后,又与邻桌交换,渐渐的在某一程度内传遍了他们的小团体。
也有比较自信的,径直拿着自己的文章来请教常士扬、仝昊这种翰林学士,乃至一些资历更深的前辈官员。
也不知赵玄是否故意的,恰好就坐在云若辰旁边。在常士扬与仝昊忙着点评后辈文章的时候,云若辰忍不住侧头低声问赵玄:“赵家哥哥,你又不考科举,到这儿来做什么?”
赵玄端着茶杯慢慢把玩着,却不沾唇,云若辰不由得猜测他是否有洁癖所以不用酒楼里的茶点。他双眉一扬,平静地回应道:“只是刚好顺道陪青波过来罢了。”
啊,是吗?这么说,赵家和楚家的关系真是很密切,而且还毫不避讳皇帝的耳目,堂而皇之的来往……说不定还是赵家故意的?
就云若辰不算高的政治智慧来想,前朝皇室在本朝的地位应该蛮尴尬的啊,应该更谨小慎微才对。也许这其中,还有很多她不能想通的关节吧。就像她不也才知道赵家原是东南豪族么?
楚青波那边却也不得闲,也有人拿文章过来请他“斧正”,又有另外学社的人过来,笑着问他可有新作,那笑容里却也是有着些许挑衅味道的。
东南的学子对楚青波服气,不代表别地的考生就个个都被他“东南才气第一”的名头折服。如果能够在今天这种场合里,小小地折一下楚青波的面子,甚至压过了他,那人的名声也会随之高涨。
身为名人,本来就是天然的箭靶子。
但楚青波应付得很好。给朋友点评文章,语速舒缓,却句句都意简言赅、直指关键,没什么客套的废话,连底子浅薄的云若辰都听得点头。而与别家学社的人交谈时,他的态度不卑不亢,甚或可以说是沉稳,全程带着淡定平和的微笑,往往几句自谦的话就把对方打发走了。
云若辰有些意外,她以为像楚青波这种出身尊贵又成名极早的所谓才子,总该带着几分桀骜与狂妄才对。但在楚青波身上,她完全看不出年少轻狂的痕迹,他……就像一潭幽幽深渊,平静,却深不可测。
联想着仝昊所说的,他十二岁就以一敌三干掉了三个人,之后还冷静地在公堂上一丝口风都不漏,这人腹黑的程度,或许远超众人的想象也说不定?
唔,特意跑到这文会上来,光是能见到这般特别的人物,也算不虚此行了呢。
“小……云,你看够热闹了没?我送你回去吧。”
坐在另一边的顾澈却没有云若辰的好心情,听着满楼的酸腐诗文,他怎么坐都不舒服,快要无聊死了。
云若辰无奈地说:“这才刚开始呢……你就不能好好听两位先生的点评吗?”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悄声说:“我说阿澈,你家祖父虽然不指望你能考上什么功名,但他绝不会同意你连考都不去考的。你还是面对现实,好好体会体会考试的气氛吧。”
顾澈的脸都黑了。
这一刻,他甚至起了逃家的念头……想到他也得在考场上过一遭,顾澈就有种快下油锅的恐惧感。
“嘻嘻嘻……”云若辰掩口偷笑,不知怎的,她总有种想要欺负顾澈的坏心思。说起来,在这里,顾澈是她最亲近的玩伴了。她还真把他当成了要好的同学来对待,两人平时在课堂外说话都很随性,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逗他。
顾澈有时被她气着了,还会丢下一句“好男不跟女斗”,或是“我只是让着你,不想以大欺小”,借以挽回几分根本不存在的面子。
最近他学会说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私下就常拿来鄙视她,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