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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话题,她着实是越听越听不懂的。强要听出些什么,大抵也就是明白他们在说席临川大病的这近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军中又出现了怎样的动荡,还有赫契有什么动向。
抬眼几回,或见席临川听得认真、或见他蹙眉苦思……总觉得他现下琢磨这些太耗费心力,又没胆子劝皇帝“改日再聊”。
于是只好任由着这交谈持续了一刻,终于盼到了皇帝准备离开的时刻。
红衣行至门边,携一众婢子行大礼恭送了,起身转回头,就又往席临川床榻的方向去。
他虚弱的面容上,眉头挑了挑,理直气壮地提醒她一句:“我大概很有几天既未沐浴、也没更衣了。”
“……”红衣磨一磨牙,瞪着他回说,“没事,我不嫌弃你。”
“可我嫌弃你啊。”席临川衣服理所当然的神色,“嫉妒你日日都能洗得干干净净的。”
说罢,他双臂张开、双腿抻开,笑吟吟地望着她,心平气和地把榻上的全部地方都占领了下来……
“你真是好烦啊!!!”红衣叉着腰,发火都不知道怎么发,直弄得没脾气,狠一跺脚,转身离开。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说不理他就不理他!
就是这么有骨气!
气鼓鼓地回到南雁苑,推门的声音直吓了刚在房中破泣为笑、仍缓着情绪的小萄一跳。
小萄双眼红晕未褪地望着她,怔了半天,才道:“您……怎么了?”
“睡觉睡觉!”红衣咬牙切齿地不多解释,绕到她身后就把她往外推,“去,你跟席焕缠绵悱恻去!秀恩爱千万别让我看见!生气!”
……什么啊?!
小萄满脸呆滞地被她推出了房外,房门关上后再一想她的用词——“缠绵悱恻”……
顿时满脸通红,谁、谁跟席焕缠绵悱恻了?!她还是个姑娘啊!!!
。
红衣赌着气入了睡,这一觉却睡得分外安稳。
一翻身,能触到的仍是只有搁在一旁的缎枕,却觉那缎枕抱来也很是舒服、很是让人心安了。
再醒来时,回想一番昨晚被他从广和苑“挤走”的事,仍是气不打一处来,气了一会儿后却又自顾自地笑起来。揉揉眼睛坐起身,叫了婢子进来服侍更衣盥洗,安安心心地好好吃了顿早餐,然后去广和苑找他。
大病初愈,他竟还是早早就起了。红衣踏入房门便见陈夫人坐在榻边,她屈膝一福问了安,陈夫人倒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我就不扰你们了。”
这反应多少让红衣有些意外,却见陈夫人当真不做多留,并非和她客气的意思,便要再度福身送她离开。陈夫人恰行到她面前,伸手一扶拦住了她,也未说什么,就径自离开了。
红衣抿唇愣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席临川榻边坐下。见他伸手要揽她,当即一避,冷着脸道:“你‘大概很有几天既未沐浴、也未更衣了’。”
“今晨沐过了也更过了。”他低笑着把她的话噎回去,稍起了身,坚定地将她环了过来。
红衣将头埋在他怀里,深吸口气,满意道:“嗯,香香哒!”
“……”席临川被她这刻意放软的话语说得心里都酥了,轻一咳嗽,“这些天,嗯……”
“郑重道谢就不用了。”红衣轻一哂,明眸望着他一眨,“你也撑得这么累,还是撑过来了,说不好该是谁谢谁。”
席临川微一笑,伸手在枕边摸了摸,将一本册子递给她:“接下来有些喜事。”
“喜事?”红衣浅怔,将册子接过来一翻,里面皆是他的笔迹。似是他做备忘而写的,她读下去,喜事还真是不少。
头一件就是席焕提出要娶小萄了。当然,这只是他自己愿意,席临川解释说:“几天前我已着人去问过父亲了,他不反对。眼下就等着去小萄家中提亲了。”
红衣点点头:“哦,那是要等小萄家中答应了,然后一并去淄沛办昏礼?我们要同去一趟?”
一往这处想她还真有点担忧——她到底怀着孕呢,路上就算安排得再稳妥,连日颠簸也必定劳累,万一有点意外就糟了。
席临川却摇头:“不。小萄家就在长阳,还是我着人去提亲、直接在席府办昏礼方便,嗯……父亲有些过意不去,但说服他也不难就是了。”
红衣放了心。不用她怀着孕长途跋涉,这事就全然是好事一件了。席焕虽比不得席临川那般十七岁就建功立业,但也是个不错的人;至于小萄……在红衣眼里始终端正不了“主仆关系”的问题,总拿小萄当朋友或是小妹妹看,能看她嫁个好人家,自然也是格外高兴的。
席临川累日积攒下来的虚弱在七八天后好转得差不多了,席府上下也一切归于正常。陈夫人很快就离开了长阳,二月中旬的时候,席焕和小萄的婚事正式提上了日程。
齐伯亲自带着彩礼去提的亲,傍晚时回到席府,却是直接来见的红衣。
齐伯的神情有点沉,为难地跟她说:“娘子,有的事……不知怎么跟公子说。”
红衣疑惑地看看他,只能道:“你先说来听听。”
齐伯一叹,又摇一摇头,才告诉她:“今天去小萄姑娘家里为少公子提亲,那边……应下倒是应下了,可小萄的父亲看着可真是精明人。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安生,觉得日后相处下去恐怕烦心事不少,您看……”
红衣明白他在担忧什么
莫说是古代,就算是二十一世纪,很多婚姻也不是“两个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别管席家是怎样的地位,日后都不可能完全将小萄的娘家置之不理,如是那一方心思多,“烦心事”只怕真是不会少的。
“你去跟公子直接说就是了。”红衣斟酌着答道,“小户人家,看女儿嫁给了将军的弟弟,想算计着从中多得些钱也是难免。临川不会在意这个,别让他们太过分也就是了。至于若贪到要谋个官位什么的……他原也不可能答应。”
若把席临川的优点排起来,这一点绝对算在头几条里——界限分明,不在意的事情可以潇洒地随便来,触及底线的事情又绝不可能答应,真让他不想忍的事,他当众翻脸连面子都不会顾——她可是在宫里亲眼看过他呛贵女们的。
“……不是这么回事。”齐伯愈显苦恼,踌躇一瞬后,上前了一步。在红衣耳边轻道了几句话,而后差点被她诧然的反应震聋:“啊?!”
齐伯点了点头:“嗯。”
红衣又道:“这不是有病吗?!”
“……”齐伯不知道怎么接她这话,只说,“娘子给出个主意?”
如此超乎她逻辑范畴的事情,让她给出个主意?!
红衣哑了半天,忖度不止。手在案上一拍,狠狠道:“别废话!这事跟席焕小萄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能为此影响他们的婚事。你就当不知道那边打的什么主意,让小萄安安心心过门,若是婚后他们真敢提什么……”
她一撸袖子,冷眸一扬:“我也不是吃素的!”
齐伯滞了一会儿,觉得这不是个法子,再想想,又感这可能是唯一的法子……
还未及应下,忽见红衣已离座起身,疾步向外走着,连忙询问:“娘子这是去哪儿?”
“唔……我还是得跟临川商量商量。”红衣撇着嘴向外走着,解释得很不自信,语气又对此很坦然,“这种事我不拿手嘛。”
她边是说着,边是舒了口气,心中感慨这种有事能跟人商量着来的感觉真好……
差一点,就再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了!
章节目录 第164章 喜事
红衣同席临川认真说了齐伯所言之事,二人的想法如出一辙——都觉得这事不是个事。
是以他们心里有数,未给席焕和小萄添堵,六礼一步步办得顺利。但在筹备昏礼宴席的事上,席焕主动找了席临川,委婉道出的意思,是请些熟人便可,不必办得太大。
席焕为何这样说,席临川和红衣都明白,无非是觉得自己在长阳已是给兄长添麻烦,就不想再在宴席上再添一次了——他在长阳尚无那么多相熟的人,如若真办得“宾朋满座”,必定大多数都是看在席临川的面子上来的。
他是好意无妨,二人一时却未敢答应,原因亦很简单——昏礼的事,是夫妻双方的事,他有这好意不要紧,万一让小萄心里不舒服了,不是反倒添乱么?就算小萄不明说什么也没有必要,昏礼这样的大事,还是努力让双方都觉得称心如意为好。
三月初,婚期将近的时候,席仲舒再次到了长阳。
住处早已备妥,席焕带着父亲前去,红衣听闻只是席仲舒独自前来,私底下委婉地问了席焕,才知他母亲早亡了。
四天后,又一场足以引得长阳上下争相议论的昏礼如期举行了。
能“议论”的话题太多,比如到场宾客十分尊贵——有皇六子、王世子、大将在列;再比如嫁妆很是丰厚——长长的队伍在街上铺开了一里还多,一只只红漆木箱看着就不轻,金银首饰、布匹绸缎齐全。
然则最引人私语不断的,还是新妇子的出身了。
这个说:“听说没有?席家少公子的这位夫人,原是将军夫人身边的一个小丫头。”
那个道:“不止如此,听说那些个嫁妆其实也不是娘家随去的,是席府先备好了送过去、成婚时再抬回来,为了给她撑门面。”
“嘿,真是好福气!”旁边第三位一叹,“不过席将军也真是洒脱——不管他从前是什么身份,现下到底在这个地位上了。自己娶了个舞姬当正妻不怕,亲弟弟要娶个婢子竟也应了……啧啧,随便换个官宦人家,这二位占个侧室也就完事了。”
“要不人家能这么年轻就当大司马呢?不在意那些虚的规矩,活得个快意恩仇!”
——各样的议论难免有传到红衣耳朵里的,听得她哭笑不得,只得白眼一翻:“关他们什么事!”
迎亲的队伍前往小萄家门口、再折回席府的时候,也已近黄昏了。满室吉意中,红衣越坐越觉得……自己这一侧的这几个席位,气氛诡异。
抬眼一划,最顶头自是做父亲的席仲舒,而后给席焕的亡母留了空席,后面是席临川,席临川边上是自己,自己另一边是郑启夫妇……
抽了口凉气,怎么看都觉得郑启面色阴郁得……异常。
倒也是难免。席临川的母亲郑念是郑启的姐姐,席仲舒早年“不负责”的事必让这对母子都承受了很大压力。目下郑启眼见席仲舒同席,自是心中不忿的。
红衣扯扯嘴角,轻一拽席临川的衣袖:“大婚的好日子……他不会揍他吧?”
席临川啜了口酒:“谁啊?”
“舅舅啊。”红衣一脸担忧,席临川抬眼看了眼郑启,又问她:“他揍谁啊?”
“父亲啊!”
“……不会。”席临川淡定道,“他不高兴是因为别的事。至于我父亲,他要揍早就揍了,还用等到今天?”
“……”
好有道理,淄沛可是郑启的妻子的封地,想收拾席仲舒太容易。
于是见席临川没主动解释郑启为什么不高兴,红衣也就不加追问。片刻后新郎新娘到场,同牢合卺礼仍是庄重肃穆,礼成后,又一并离席敬酒。
二人自先到了席仲舒面前,席焕先作揖道了声“爹”,小萄亦红着脸随之一唤。
下一瞬,席临川猛地呛了口酒,红衣微惊之下忙看过去,席临川清着嗓子连连摆手说:“没事……这席焕,突然会照顾人了。”
她茫然地望向他们,这才见小萄空着手站在旁边有点窘迫,席焕手里却拿着两只酒杯——大概是怕小萄喝得不舒服,所以自己抢过来替她饮了。
想想席焕刚到长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红衣啧嘴道:“啧啧,成了家就是不一样了。”
“嗯……”席临川点头,她一睨他,又说:“你当时都没替我挡酒呢!”
他面色一沉,再扫向席焕的目光符合了三个字:有杀气。
二人很快就到了他们面前,席焕尚不知自己方才“得罪”了席临川,恭敬一揖:“兄长。”
小萄屈膝一福,也道:“兄长。”
接着,他们转向红衣,席焕说:“嫂嫂。”
小萄也说:“嫂嫂。”
然后席焕转过头,要从婢子捧着的托盘中拿酒盏来敬酒,定睛一看——托盘竟是空的。
一时愣住,他正不解,这厢席临川也回了头,从自己身后婢子的手里拿了两只盛满酒的碗来,碗口足有两掌大小。
其中一只往席焕手里一递,语气豪气万千:“来,你我兄弟畅饮——”
“……”席焕顿时傻眼,小萄在旁脸都白了,红衣怔了三秒后想到了原因,顿时笑得栽在席临川肩上:“哈哈哈哈……”
那日,满座宾朋都知道,这位席焕公子在长阳的时日不长,从前宴饮的机会少些,酒量不敌他兄长。
自那日之后,满座宾朋都说:“唉……席公子也忒惨,宴席刚开始没过多久,被骠骑将军一碗酒灌下去,还得硬撑着继续敬酒。”
红衣私底下埋怨了席临川好久:“那是你亲弟弟哎!下手真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