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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妾-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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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临川将手上的葡萄全洗干净,再要转过头递给她时,恰和她这发痴的目光一触。

“……”二人同时一怔,一阵窘迫勇气,短短一瞬,又一壁别过脸去。

说不清的不自在,红衣四处看来看去地缓解尴尬,席临川则一声咳嗽之后已然恢复如常,拎着葡萄梗将一串葡萄一起递给她:“给。”

她故作从容地接过来,一想到自己刚才看了他半天就有点心虚,偷眼觑觑他的神色。他好像并未察觉什么,径自又走回葡萄架边挑了串葡萄摘下来,如方才一样仔细冲洗干净,就地坐下托着吃。

红衣想了想,再离他两步远的地方也坐下来——她本也累着呢。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安静极了。

二人各吃各的葡萄,葡萄皮在他们身边各摞出一个小堆来。她手里的那串已经吃了一半,愣是一句话都没有,实在是……怪怪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方才对冰碗的反应让他怕再惹她不开心。

红衣望一望他,心里觉得有点愧疚,便没话找话起来:“这架子也是将军着人搭的么?”

她是没话找话,他的答案却跟她想象得不一样:“不是。”

她浅怔,他又说:“这葡萄原是陛下着人栽的,后来出了些事,就赐给我了。”

“出了些事?”红衣脱口而出,望一望那枝繁叶茂的葡萄藤,打趣道,“莫不是没养好养死了,将军给救回来了?”

“……那倒不是。”他挑眉笑觑着她,“那是十二年前,我刚八岁,没那个本事。”

……那是什么事?

她更加好奇起来,仔细一想又把追问的话忍住了——他若没有直说,或许就是不想说。

“那会儿舅舅刚当将军,姨母也还不是皇后,我头一回来珺山。”他含笑说着,伸手一指她背后的树,“那时这棵树还是树苗呢。”

红衣扭头望一望身后大概要两个人才能抱住的树,感叹一声日月如梭。

然后听到席临川说:“我在这儿跟太子殿下打了一架。”

红衣听得心头一紧。

“嗯……那时我不知道这是陛下的葡萄,随手摘了一串来。那时候,看不起我的人本也多,就借此闹了起来。”他说着低一笑,手里的葡萄向上一抛,腾起一个高度又稳稳落入口中。

红衣黛眉轻挑:吃个葡萄还炫技!

席临川抿了一抿又笑道:“然后我就惨了……当时不止是太子,还有七八个世家公子,打我一个。宫人们不敢拦着,追得我满山跑。”

他一边回忆着一边笑,薄唇划出的弧度好像能盈住阳光。红衣使劲眨了眨眼才得以将目光从他面上移开,犹豫着问说:“那将军……受伤了?”

他微笑不减地认真道:“没有,我比他们加起来都坏。”

红衣嗓中一噎,差点被葡萄汁呛了。

“我指着太子说要单挑,太子碍着面子不敢不答应。”他语中一顿,“然后被我糊了一脸泥。”

“啊……”红衣惊叫出来,既无法脑补堂堂骠骑将军被人追得满山跑,也无法脑补太子被糊了一脸泥。

“后来长辈们来了——包括陛下。那七八个世家公子也是急了,当着陛下和舅舅的面,能拿来骂我的难听的话全说了一遍。”他悠悠一喟,“直弄得陛下过意不去,又要护舅舅和姨母的面子。先责了太子,接着就把这葡萄架给我了。”

红衣心头一悚,听得他那句“又要护舅舅和姨母的面子”,才后知后觉地细猜了那些世家公子用什么话骂了他——大概是把一切能嘲讽他出身卑微的刻薄言辞全说了一遍,是以把大将军和皇后都骂了进去。

席临川一直说得很平静,露出的笑意也皆是真真切切的笑意。她却忽然听不进去了,头一次如此明白地意识到他的童年到底是怎样过来的,继而愈加讶然于他这番毫不在意的说笑调侃。

能够笑看从前的不幸,是件很难的事情。

红衣心下一叹,蕴起笑来,斟酌着附和说:“那将军赚了。”

“那是。”他朗然而笑,“这葡萄每年结得都很好。因为鲜少来此,往年都是酿好酒送去长阳,味道也不错。”

他说得自然极了,是当真不在意昔年之事。

“那回长阳之后我要尝尝。”红衣抿笑,侧头再度看向那葡萄架。

笑容陡滞,她望着眼前所见连呼吸都停住。目光半分挪不开地停在那里,过了许久,心头的恐惧直涌到最高点时,才从她口中逼出两个字:“将军……”

 第82章 险情

席临川闻声也望过去,霎然一震!

那葡萄架的茂盛藤叶后面,不知何时多了十数人,竟然半点声响都未发出,刀剑齐备,显然来者不善。

席临川笑容尽消,注视着他们站起身,上前一步,将红衣挡在了身后:“什么人。”

那几人同时向正中那人望去,便见那人伸手一撩,从葡萄藤后走了出来。

他脸上有白巾遮着,看不清容貌,眼中隐有笑意地一拱手:“骠骑将军,冒犯了。”

知道他是谁,那便是冲他来的。

对方人多,且功夫显然不差,他却没带半个随从。席临川沉下气息,右手握了剑柄而未出剑,只道:“让这姑娘先走,我奉陪就是。”

臂上被紧紧一攥,他稍回过头去,见被挡在背后的红衣探出头来张望着,脸色紧张得发白。

他略一笑,安慰的话尚未说出口,便听得对面又道:“恕难从命。有人花钱买你们项上人头,一人五千两,在下可真不能让她走。”

席临川骤惊,目光迎过去,睇了他们须臾,忽地笑出声来:“匪夷所思。谁这么不长眼雇你们做这种事?花五千两买我人头也就罢了,我府中下人竟和我同价?”

他的语气越说越轻松,稍一顿又道:“那我在长阳的府邸中尚有上百号人,在阁下眼里,岂不是成了个宝库?”

这话说得红衣一懵,对面那数人也一懵,皱眉打量着他:“下人?”

“若不然呢?”他眉头轻挑,“莫不是从何处听说我有个妹妹?”

红衣蓦地从惊吓中回过些神,这才知他已然随机应变起来,正一本正经地扯谎骗人。

对方定一定神,目光挪到红衣身上,看了一会儿,大概也猜出些原委,冷笑道:“我们知道她是你刚纳的妾室。”

他应得平稳而镇定:“你们认错人了。”

“那也不过是多一刀的事。”那人轻蔑一笑,“总之先提头回去,万一是,五千两银子到手。若不是,就当我发善心,寻了个人陪将军上路。”

席临川心中一沉,无声地拽开了红衣攥在他胳膊上的手。

“从此处向西跑,山后第二条道可以直上行宫。”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温和平淡,“禁军很多,你随便找一个人,告诉他们这里的事。”

她脑中一片混乱,愕然看着他,夕阳下他的笑容和方才洗葡萄时一般无二。

手心里微凉,她怔然地低下头,见他把一块腰牌塞了过来,略一颔首:“我数到三,你就跑。”

“将军……”红衣下意识地一抬手,想要再度抓住他说些什么,却被他挥手挡开:“如果禁军来晚了,你就只好自己回长阳了。”

她觉得心脏一搐。

“长阳府中,我书房北侧的架子上有只紫檀的盒子,你把它呈给陛下。”

他自然而然地将话题转换到这样的事上,交代起了“后事”。

如常的冷静让红衣浑身打颤。

他言罢不再多说什么,抬头再度看向对手,手上略施力,剑刃带着鸣音出了鞘。

席临川上前一步,想了想,复看她一眼:“我不数了,你准备好就跑吧。”

“……”红衣一哑,脚下刚一挪,“铛”地一声,一枚银镖撞在了身旁泉眼的石壁上。

席临川眼风一扫,怒斥出声:“无耻!”

这并不公平的交战刹那开始。

席临川疾迎两步,长剑挡过最前一人,身形飞转又向后面那人刺去。

却也被挡开,光影迎面蓦地后倾,寒刃拂面而过!

红衣脚下发沉,嚇了片刻狠然强抽回神,咬牙疾步向西去,乍闻得一声“往右!”,未及多想便猛一撤脚,一枚银镖蹭臂而过,当即一阵划伤的疼痛。红衣低头一看,左臂上衣衫刮破,血痕明晰。

他们是有人善用暗器的!

席临川一壁应付着刀剑一壁迅速一扫,方见四五步外一人手指向腕一扣,转瞬手中便多了一抹银光。手型一转,端然又是冲着红衣跑开的方向。

席临川心头骤紧,唯恐挥剑去挡有所偏差,眉心一蹙疾行而上,偏身避开身边刺过的数剑。

那人注意力皆在红衣身上,看准了刚一运力,忽见眼前人影一挡,欲收手已来不及。眼前一声闷哼,不及定睛去看所伤何人,腹间剧痛,长剑已穿腹而过!

红衣隐隐觉出不对,足下未敢放慢地回头望去,便见席临川背对着自己,一人挂在他剑上,随着他一并挪动,反是挡开了好几剑。

她松一口气咬一咬牙,继续向山后跑去。

席临川额上冷汗涔涔,左手紧捂左肋,清晰地觉出血渗了一片,淌在手上很快便成半干,黏糊糊的。

猛抽回剑,他转身再度迎上间一扫红衣尚未转过山路的背影,即又回转过去背对着她,将腰间血迹挡得彻底。

红衣跑至转弯处下意识地一偏头,眼见席临川过招间身子不正常地左|倾,脑中白光一闪:他受伤了……



皇家仪仗离珺山尚有二十里时,策马急至的禁军打破了红黑卤簿间萦绕的原有的肃穆。

车驾皆尽停下,为首的那禁军下马间足下甚至有些不稳,一个趔趄之后才半跪禀道:“陛下,骠骑将军遇、遇袭……”

周遭一片惊然低呼。连皇帝也狠一震,猛揭开车帘:“什么!”

“就在……骠骑将军珺山府邸的附近。”那禁军声音微颤,“是功夫了得的杀手,有十几个人,骠骑将军只一个人应付着。府中妾室赶去找的禁军。待得禁军赶到时,将军已经……”

皇帝的面色霎然一白,强定一定神,才压制着心惊问出:“怎么样了!”

“将军重伤……尚在昏迷。”那禁军说着,牙关紧咬,“臣出来时行宫的太医刚到。不知具体如何,但见将军浑身是血。”

皇帝长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周身发冷。手在窗沿一撑,他下车切齿道:“去禀大将军。备马来。”

快马立刻牵到,皇帝翻身上马,面色沉郁地又道:“传宫中所有御医连夜赶赴珺山,快。另去禀陈夫人一声。”

几骑快马疾驰而出,禁军将天子护得小心,片刻后又一声马嘶,郑启急赶而至。

一行人一刻不停地赶至珺山,约莫半个时辰后冲入山脚下席临川的府中。府中忙忙碌碌,有许多自行宫中差出来的人帮着照应,见皇帝与大将军前来惊慌见礼,皇帝驻足喝问:“骠骑将军呢!”

“在房里,正由太医诊治。”那宫娥连忙回道,话音未落,眼前的一行人便已直奔下一进院去了,明显每一个都面色铁青。



红衣在席临川住处的外间,头脑发懵到似乎听不见也看不见。

眼前宫人和府中同来的仆婢来来往往的,明明一刻都不曾安静过,她却仿佛置身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对一切都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前的一切,就好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恶梦。

满眼的鲜血淋漓、满心的混乱,在脑海中横冲直撞着,避也避不开。

她努力跑得很快了……

禁军赶去的速度,比她赶去叫人时还要更快些。

中间有那么一段记忆十分恍惚,明明只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她却已记不清那个片段了——好像是惊闻此事的禁军上马急赶而去,一时没有人理她,她便在已暗的天色中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走了多久已不记得,只记得绕回山的那一面时,天色又黑了一些。昏暗的夜色笼罩下来,她筋疲力竭地抬头看过去……

见到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方才他们吃着葡萄闲聊的那块地方,被血色染得斑驳可怖。她怔然望着,不知那是多少人的血,不知道有多少是从席临川身上流下来的。遍地都是,有殷成一片一片的大片血迹,也有挥洒溅出的零星血点。

空气中充斥着血腥气,就连近在咫尺、甘甜似蜜的那许多葡萄的香气,都半分掩盖不住这令人心惊的味道。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多到……似乎只消得这么看一会儿,就连自己身上的血液也被抽空了一样,她蓦地全身脱力,虚弱地跌坐在地,想不再多看,眼睛却愣得闭不上。

“将军……将军!”

耳闻一叠声的惊呼,她才忽而又回过两分神思,怔然循声望过去,看到了被禁军团团围住的席临川。

彼时他还没昏过去,半跪在地,长剑刺进地里。握着剑柄的右手上淋漓的鲜血还在淌着,拼力地想要站起来,牙关紧咬地看向她,沾满血迹和灰尘的直裾上几乎已难看到什么本来的颜色。

他有话跟她说……

红衣乱成乱麻的思绪中忽地有了这么一瞬的清明,她怔然站起身,一步、一步,全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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