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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后来……有对你做什么吗?”
听到那艰涩的低问,陆世平轻讶地止了止脚步,身侧男人亦跟着顿下。
双双立在廊上,她侧眸看他--玉色晕红,已漫漫拓在他脸肤上。
没被他握住的那一手抬起抓抓耳朵,她也觉脸热,却故作轻松。
“三爷宽心,从来都是奴婢对三爷胡来,哪轮得到三爷对奴婢做出什么?”
那双迷美的、无神的眼似又瞪人了。瞪她。
她还在抓耳,越抓越热,脑中有些昏乱,犹然带笑道:“就算三爷真做出什么,奴婢也不会要三爷负责啊!倘是论及“负责”二字,奴婢都不知要对三爷“负责”多少次了。”
细瘦腕部被他狠狠一抓,感受到他身上陡掀的火气。
怎又把他惹火了?他不爱她的玩笑话吗?
唔……好吧,那只好正经点儿了。
她整整面色,稳着声再次宽慰道:“三爷,没事的,那晚你很自制,很……很辛苦,但没事了。”
苗沃萌一时间亦不懂火气因何作起。
只觉若出事,她不要他“负责”,这一点……怎么听、怎么刺耳!再有,她想到就对他胡来,似也不存“负责”之心,根本是……毫无诚意!
“你……混帐!”咬牙切齿地低骂了声后,他晕得厉害,人已往她身上栽倒。
陆世平还不及从他的骂声中回神,见他直直靠过来,她双臂先展,下一刻才意会到他这是厥过去了!
是她太轻忽。
他甫醒,发未梳、衣未换就冲来柴房拎她出来,他这身子骨又是寒症、又闹头疼,春药药力与高烧虽退,到底是虚空,不好生将养怎成?
“三爷?三爷醒醒--”抱着他坐倒在廊上,唤不醒他,她东张西望急着寻人过来帮忙,一时间竟瞧不到一名仆役。
天可怜见,终于有人从回廊所圈围的园子里窜出。
园中花木扶疏,假山石峰层叠,她实没看清那人从何处过来,但不管的,有人就好。
“二爷!二爷快来帮忙啊--”她扬声求救。
***
半个时辰前--
据闻家里三爷大醒,且正由竹僮们领着踏出北院,大步杀向柴房。
苗家大爷立即丢下手边之事,二话不说亦杀向柴房……对面的长屋。长屋平时用来放置杂物,也堆置多余的柴薪,其实也算另一间柴房。他躲着,长指沾着唾液,在窗户纸上截出一小洞,凑眼偷看。
苗二爷风闻老大和老三的举动,竟抢在主角登场前也赶至长屋,跟苗大爷一人一个眼洞,等着看。
待得柴房内的姑娘被自家三爷领出,主仆二人徐步往“凤鸣北院”而去,蹲在窗户底下的苗二爷终于说话了--
“你把露姊儿关押起来,就是想看老三气急败坏的模样?”
“错!”苗大爷同祥脚开开蹲着,很有手足之情似地道:“我完全是为了三弟啊!有姑娘家贴身照顾,他烧都退了,却要醒不醒的,都不知想赖到什么时候?我这招叫釜底抽薪,抽了那根薪丢到柴房,就不信三弟还能再睡!”
苗老大泽亮的嘴角突现坏笑。
“嘿,跟我耍心机呢?之前问他,直说跟人家姑娘不是咱们以为的那种关系,说我尽爱说笑……我说笑了吗?嗯?我苗淬元是爱说笑的人吗?都不知我有多认真……”
苗二爷望着他们家碎碎念的老大,无语了。
片刻过去,苗二爷才慢吞吞插话--
“我瞧,老三快撑不住了,脚步虚浮得很,再过会儿,露姊儿得唤人帮忙了。”
苗大爷两手挲著膝头。
“唔……那自然是交给你摆平啦!”嘴角坏笑犹在,眼底更显锐芒。
“待三弟稳下,咱兄弟任还得商议商议。”
“议啥?”
“就议刘尚书家的那位小姐,看怎么摆会比较平。”
苗二爷俊目微眯。
“嗯。”
***
苗沃萌虽是被扛回‘凤鸣北院’,但睡足一个时辰后自又醒转。
午后,朱大夫过府看诊,瞧过苗沃萌的脉象后,捻着山羊胡呵呵直笑,道一切症状大大转好,又道此次春寒夜中坠湖,且未及时暖和身体,而寒症竟未发作,瞧来这些年的内外调养确实起了功效。
“至于眼疾嘛……”朱大夫舀起一匙百合莲子羹尝着,滋味绝佳,他两眉惊喜挑了挑,倒专心吃起那碗甜羹,一时间止语。
陆世平一颗心吊得老高,亟欲知道那眼疾如何?但她小小一名奴婢又催不得朱大夫,只得极力忍着。
此慵懒的过午时分,北院弥漫着淡淡药香和莲子香昧。
苗沃萌已浴洗过,换了干净衣裤,发丝依然轻散,但梳整得光滑如缎。
苗家大爷、二爷中午时候过来探看了。
奇的是苗淬元见着她,没一丝质疑亦无丁点恶言,似是之前关押她的事,与他一概无关。不过他苗大爷瞧她时的眼神就怪了些,让她直想抹抹脸,看是否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再有,北院这儿的事,连太老太爷都惊动了。
但老人家从‘松柏长青院’过来,嗯……瞧了两眼已然清醒的三萌子之后,所有心神全放在一旁的露姊儿和她从灶房端来的百合莲子羹上。
甜羹有一大盅,见太老太爷涎着脸直瞧,陆世平着实为难,才想冒险偷舀一小碗给老人家,半卧平榻的苗三爷似察觉出什么,竟问──
“孙儿陪曾爷爷用些甜羹可好?”
岂有不好之理?”
太老太爷吞了满满一碗,银亮白胡须乐得都要飞起。
太老太爷得偿所愿后欢喜离去,之后是朱大夫被请进‘凤鸣北院’,望闻问切了一番,见竹僮端来药汁,他瞧过药色、嗅过药香,满意颔首。
苗沃萌让人喂着药,也吩咐底下人帮朱大夫盛碗百合莲子羹,好脾气的朱大夫原是推辞,但甜羹一摆到他面前桌上,他略瘦的褐脸一下子笑出好几道皱纹。
于是病人喝药,大夫喝甜羹,各喝各的,边喝边聊。
“咦……”半卧榻上的玉人突然吃痛般蹙起眉心。
坐在榻边负责喂药的陆世平忙收回持调羹的手,心神重新落回苗三爷身上。
“……三爷?”
他眉仍拧着,唇瓣轻启,一副忍疼忍得辛苦的模样。
见状,她气息微窒,连忙回眸唤道:“朱大夫,三爷他--”
“我嘴痛。”苗沃萌一声截断她的话。
“啊?”她蓦又转正脸蛋,定定看那张轻怨淡罩的俊脸。
苗沃萌扬眉“瞪”人,嘴张得更开,唇内伤口更明显。
“你拿调羹碰到我的伤了,会痛。”
“呃……是、是奴婢的错。”她乖乖认错。
不认也不行,他嘴上、唇内的伤……欸,全是她咬出来的。
那日藏在水芦苇草丛中,他受药力茶毒,神志昏聩,她发狠咬醒他。
当吋情急不觉心怜,此时他面庞苍白,黑发覆颊,微肿的唇伤尤其招眼,惹得她不愧疚都不成。
苗沃萌很轻地哼了声,又很低地咕哝了句。
“自然是你的错!”
那声音小到只够近身的姑娘听闻,道完,他低垂俊脸偏向一边。
吃完甜羹的朱大夫在这时笑咪咪插话--
“待会儿喝过药,三爷在嘴上、唇内抹些咱自制的药粉,一天抹个三、五回,几日就会好的,不怕的。三爷快把药喝了,趁热喝,药力行血,功效较大啊!”
闻言,陆世平舀了匙汤药再次抵近那张带伤美唇。
为了不再碰伤他的嘴,她坐得更近,微低头往上看,以便看清他面庞。
有什么东西疾速从脑中闪过,她脑门陡热,一会儿才意会了,苗家三爷正在脸红,又在脸红……
又。
欸欸,真是“又”啊!
自历劫归来,病中初愈,他似乎很爱脸红……害她莫名其妙都要跟着脸红。
幸得接下来的喂药,他很安静配合,没再嚷嚷嘴痛、唇痛或舌痛。
正当她收拾药碗欲退开时,苗沃萌突然出声朝朱大夫问道--
“你听过她说话了,你瞧,她这喉伤能治吗?”
陆世平一怔,托盘险些滑了手,她眸光定定落在他脸上。
朱大夫轻挲山羊胡,略偏着头打量她,笑道:“那还得请露姊儿姑娘让老夫把把脉,再瞧瞧喉里伤得如何,才好断定啊!”
她犹然怔立,动也没动,只闻苗三爷又端起主子架势,沉声催促--
“大夫的话没听见吗?还不过去?”
跟在一旁伺候的小夏见事甚快,赶忙过来接下她手中托盘,没敢出声,仅挤眉弄眼提点她听话。
陆世平只得呐呐答声。
“奴婢听见了。”
她坐下,任朱大夫号脉,一扬睫便觑见榻上男子凝神细听的模样,她心口微热,心音怦然,有些受宠若惊,都想走去探探他额温,看是不是又发烧了?
最后还张了口,朱大夫用一根削平的小竹棒压着她的舌,勉强察看喉伤。
那竹棒压得舌根难受,她忍不住干呕,半卧将养的苗三爷倏地翻身坐起。
“三爷莫慌,莫慌啊……”朱大夫温声忙道:“露姊儿姑娘无事,您莫慌。”
“……我没慌。”苗沃萌眉峰成峦,硬声硬气道。
朱大夫也不与他多说,只笑笑点头。
“没慌那很好啊!”
他继而转向已呕出两泡泪、呕得满脸通红的陆世平,又温声问:“露姊儿姑娘这喉伤,是遭大火浓烟生生呛出来的,是吧?”
她轻咳一阵,一手捣着咽喉,嗓音天涩道:“是……”
朱大夫想了想,再问:“刚受伤那些时日其实开不了口,没法子说话的,可姑娘没等喉中被高热浓烟灼伤的口子愈合,便忍痛一字字磨出声音,是吗?”
“嗯。”她微颔首。
“呵呵,也难为你当初忍得了痛,倘是怕疼而不敢出声,喉管中的伤即便愈合,说不准要黏在一块儿,就算没把你的气堵实了,你要开口说话定是更难,即便能说,也没法如现下这般清楚,仅是有些嘶哑而已。”
“所以能治?”问话的是苗沃萌。
朱大夫瞥了他一眼,依旧好脾气笑道:“莫慌啊三爷,总得让老夫想想,细细斟酌才好。”
“我没慌。”他声音再度绷起。
陆世平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内心滋味难描。她不多想,仅沉静道:“朱大夫不必费心神了,这喉伤我已习惯,如今倒也不痛不痒,无碍的。”
“露姊儿姑娘千万别这么说,身上病痛,能医就得医,你这喉伤平常时候虽无事,话要说多、说急了,还是会疼的,咳起来更要命啊!”朱大夫抓抓鼻头沉吟了会儿。
“咱瞧,先开点润喉护嗓的药丸子给你!那是咱们家祖传秘方,一日九粒,分早、午、晚食用,每次三颗,含着药丸子让它慢慢化开,不能治本也还能治标,咱明儿个让闺女儿送来给你。”
既是祖传秘方,肯定不便宜。陆世平咬咬唇,硬着头皮道:“朱大夫,可、可我手边没多少银钱,我不--”
“就请朱姑娘明日送来吧!”苗沃萌沉声阻断她的话。
朱大夫笑应一声。
随即,他起身告辞。
陆世平思绪还有些乱,举止动作全凭本能,送朱大夫出内寝吋,她脚步移动却兀自怔然,当走在前头的朱大夫陡地顿下脚步时,她差点撞上对方的背。
一惊,总算回了神,但朱大夫似未察觉她的异祥,待转回身后,他恍然大悟般直拍自个儿的后脑勺,朝榻上的苗沃萌欢快道:“哈哈,刚才说不到一半的话,都教那碗百合莲子羹给吞喽!那个,嗯……关于三爷的眼疾啊,咱们养了这么久,养得三爷两眼尽瞎,所谓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嘿嘿,是该缓缓收网喽!”
苗沃萌闻言,长目眯了眯。
“静待朱大夫安排。”
“那好。”给了话,朱大夫重新背着医箱,踏出北院时且轻松哼着小调。
将大夫送走后,陆世平回到主子寝房,两竹僮八成将药碗和用过的小碗与调羹送回灶房了,此时内寝仅苗三爷一人。
他背靠枕团半卧,眉目淡敛,不知沉思何事。
听辨脚步声,他面庞始抬,冲着甫进房的她低声命令。
“过来。”
她听话走近,静静来到他榻前,不等他发话已先问出--
“三爷,朱大夫方才的意思是……您双眼再过不久就能复原,是吗?”
“你想我回复目力吗?”他不答反问,且问得甚诡。
“奴婢自是希冀三爷能得偿所愿。”
“我得偿所愿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