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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每次分别之后再相见,总是会看到她一身的伤?为何她就不能替自己多作考虑,就不能为他而保重自己?
这个女人,他该说她什么好?
还是什么都不说,直接抓过来打上一顿屁股?
破烂的衣衫,有多少道裂口,就有多少道伤口,哪怕距离太远而看不清楚,他也能想象得到她之前曾经历了一场怎样残酷的对决。
这本该是,男人之间的对决,与她无关。
座下的墨骓大眼怒睁,作为一匹绝顶优秀的战马,它绝不冲动行事,但宝石般漆黑的大眼睛里,却是毫不掩饰噼啪燃烧的火焰。
他策马,缓行几步,眸光落在一旁的司马如身上,这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却闻名已久,如今见了,却觉得比传闻中还要更出色几分。
司马如亦眸光轻扬,望着对面那个让自己生平仅引以为对手的男子,自他从极远处出现开始,他的眸光就未再离开过他,此时眸中已露出欣赏之色,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万马千军之前,两名男子遥遥相望,一黑一白,不管从长相还是气质,截然相反,但谁都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皆望一眼便再难忘记。
浓云低垂,狂风肆虐,将对立双方如林的旌旗扯得猎猎作响,数十万精兵铁骑却肃然沉默,追随在自己的主帅身后,如巍然高山,蕴积着浑厚的力量。
“男人之间的战争,就该在战场上见胜负,殿下将一个女人擒在身边算什么本事。”在这样的沉默中,夏侯渊下颌微抬,冷然道,“放了她!”
司马如微微笑起:“我若不放呢?”
夏侯渊眸光一沉:“不放?恐怕朕的铁骑由不得殿下不放。”
“嚓!”大邺的铁骑刷地一下拔出腰间佩刀,齐齐朝天一指。
“吼!”东庭的精锐顿时铿地往前迈出一步,齐齐一声沉喝。
两军对阵,不管是气势还是阵势,谁也不输于谁,旗鼓相当。
两大主帅无声相对,一人笑意微微,温润柔和如春风,一人薄唇紧抿,眸光冷锐若冰渊。
“殿下是想以我要挟新帝陛下?”在这样的对峙之中,一直未曾言语,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变化的楚清欢淡淡开口,“若是如此,未免让我小看了殿下。”
“不,我不会以你来要挟他。”司马如平缓地说道,“我会与他来一场相对公平的对战,但两军作战,我自然要取于我最有利的一面。我不要挟他,可他若因你而有所顾虑,我亦乐见。”
他顿了顿,并不看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他顾虑的大小取决于你在他心中的分量,如果你对他无足轻重,有你,或没有你,又有何区别?”
“可殿下已算准了我这颗棋子的分量,不是么?”楚清欢微眯了眼,看向夏侯渊身后那些熟悉的脸孔,那些掩于沉着之色下的焦灼,她都看得清楚,何况识人入微的司马如。
身边的男子静了一静,偏头朝她看来,眸光宁静:“不管你信或是不信,我都未算过你,也未将你当作一枚棋子。”
楚清欢抿了唇,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对面,夏侯渊缓缓抬起了手,身形笔直,岿然不动,他身后的铁骑肃穆以待,向天刀锋缓缓往下,直直指向了东庭大军。
司马如修长的手指在膝上的暖手炉上点了点,发出两声轻微清脆之声,位于另一侧的任海立即高高扬起手中令旗,只待主帅一声令下,便重重挥下。
气氛瞬间紧绷,数十万将士的目光全集中在那只手与小小令旗上,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也就在这时,远处忽听得一声闷雷响过,带起阵阵回声,久久回荡在平原上空,连大地也在脚下颤了颤,所有战马皆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几步。
墨骓双耳一竖,朝雷声传来的方向警惕地望过去,大眼睛里露出几分焦躁。
夏侯渊冷眸中闪过一抹疑虑。
司马如却眸色一深,身边的任海已迅速转首朝那边望去。
那是泯江的方向,确切地说,那是堰门的方向,刚刚那雷声,细细听起来,其实也不象是雷声,脚下更不会有那么明显的震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那似雷非雷之声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声音更大,震颤的感觉更为明显。
司马如唇边笑容骤敛。
“殿下……”任海也已察觉到不对劲。
堰门,一定是堰门出了事,但到底出了何事,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谁也无从得知。
只有楚清欢,唇角轻轻勾起,仰望着在天空中盘旋未去的那只苍鹰,似乎它也在等待着一场声势浩大残酷无情的杀戮。
东庭大军的后方突然乱了。
在他们的视线里,滔滔不绝的泯江水如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奔流而来,白浪滚滚,来势汹汹,冲击的不是原定计划中被引到那里的大邺军,而是脱离了方阵,以便在双方交战之后能够迅速悄然撤离,并埋伏到后方的八万本营大军。
他们原本的目的,一来是为了方便方阵大军诱引大邺军并能及时脱身,二来是准备等着收拾大邺残军,却未想泯江水会提前出闸,自己反倒成了江海中的鱼虾。
“堰门提前开了!”
“是泯江决堤了!”
“快跑!”
面对如此巨大的自然之力,没有人可以克制住内心疯狂涌出的恐惧,八万大军正中江水中心,慌乱之下有人往既定后方跑,也有人朝方阵大军方向跑,但大部分都被卷入了冰冷的水流之中,冲向了已被拓宽十数倍以便泄洪的泯江支流。
东庭大军前面的方阵只看到滔天江水以势不可挡之势奔出,却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只道是堰门守军不听帅令指挥盲目打开堰门,神色大变。
一步出错,全盘计划皆打破。
“殿下,是泯江水……”任海心中震惊无以复加。
司马如轻轻一抬手,制止了他的话,神情从未有过的沉凝,这样的意外,未曾在他的谋算之内。
二十五万大军,五万守在大邺边军营,只等着他的号令与他进行夹攻,八万布置于后方作扫尾收拢之用,余下的十二万,他特意将方阵与疏阵相结合,看着与二十万大邺军不相伯仲,实则相差悬殊,原先也并没有打算与之久战。
然而眼前这变故一生,这一场谋算便将成为真正的实战。
也就这电光火石一刹间,眼前黑影一晃,一只冰冷如铁的手扼上了他的喉咙,清冷语声响在耳边:“殿下,陪我走一遭?”
第九十一章 出战
“殿下!”周围无数声惊呼,铁甲精卫轰然围拢。
“楚青,放开殿下!”任海双眉紧皱,厉声喝道。
楚清欢半跪于司马如身侧,一手稳稳扼在他喉间,无视于眼前几乎戳到身上的枪尖,语声无波:“只要殿下陪我去趟对面,我自然放手。”
“你这是要挟!”任海大怒。
“是又怎样?”她无谓反问。
“你!”
“殿下,你意下如何?”楚清欢只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男子。
司马如手托暖炉,将有些冷的手背在上面轻轻熨贴,唇边轻轻泛起一抹微笑,象杨柳抽出新芽,象花苞悄然开放,春风拂过,一池静水未起点滴涟漪,完全没有半分大战在即,受人胁迫之态。
许是流血过多的缘故,她的手比他的还要冷,没有丝毫温度,脸色更是苍白如雪,只有那双眸子散发着冷玉般的光芒,而她身上大小不一的伤口更是多得可以看见里面的肌肤。
风寒未愈,体力大耗,大量失血,能支撑到现在已非常人能及,她扼住他脖子的手,却依然一丝不颤。
他该认为,是她的体质异于常人,还是她的意志远比他认为的还要强大?
他微垂了眸,眸子里映着她青紫破皮的手腕,含笑浅浅:“全军撤回大营,取道边军营,随时应战。任海,你派人通知竺文接应。楚青……还需麻烦你送我一程。”
语未落,便听得“硌”地一声轻响,他的软椅之下突然弹射出几条细长坚韧的铁丝,上面倒钩横生,全是细刺,将楚清欢的脚踝紧紧缠住,只要一动,便可撕扯下大块皮肉。
楚清欢未能避开。
她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你不会。”
她手力蓦然一重:“你怎知我不会?我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他却微笑不语,只抬了抬手。
任海立即一声高呼:“回营,随时应战!”
军令层层传递下去,喊声连绵不绝,精卫往两边退开,呈半圆形护卫在马车两边,四匹雪白健马抬蹄前行。
说不清到底是谁挟持了谁,他笃定她不会真的下杀手,她也知道他不会真的想要她的命,如果要,昨晚就要了。
抬头,看向对面的那个人,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主子!”石坚看着调转方向要与他们交错而过的东庭军,看着与司马如彼此钳制的楚清欢,不由焦虑。
夏侯渊眸光冷锐,一言不发,只是冷冷地盯着司马如,而他座下的墨骓焦躁地低鸣了两声。
谁都明白,司马如计划失利,从兵力上讲,夏侯渊占有绝好的优势,但楚清欢被司马如所困,谁又敢轻举妄动?
一队快马从后方迅速驰了上来,领头一人正是清河,却身上负伤,后面几人也是半身浴血,他匆匆望了眼东庭军,神情凝重地打马到夏侯渊身边禀报:“主子,边军营已被东庭军占领,刚才属下猝不及防,险些被他们暗算,带去的人也死了大半。”
石坚浓眉一竖:“主子,给我三万兵马,我这就去把边军营抢回来!”
“三万?不够。”清河摇头,“他们被我惊动,此时已倾力而出,往这边赶来。我估计,至少在五万人以上。”
“三万足够。”石坚坚持。
夏侯渊轻轻一竖手,两人声音立止。
大氅翻飞,战甲森然,他凝于马背上静若山岳,眸如深渊,望着那抹黑白之色越离越远,望着那攻取了边军营的五万后备军轰然到来,与十数万主力军汇合相融,他蓦然下令:“出战!”
出战!
二十万铁骑如黑色浩瀚的大海,呼啸奔腾,杀气肃然,迅速席卷过平原大地,直奔那片银色汪洋,很快便与之砰然相击,激起无数翻涌巨浪。
狂风猛烈,喊声震天,数十万铁蹄奔驰之下,连大地都为之振动不止,楚清欢却离那片热血沸腾的战场越去越远。
在数千铁骑精卫的护卫之下,马车很快穿越边军营,上了坡度平缓的盘山山顶,在那里,她见证了当世两大强国在战场上的正面交锋。
十七万与二十万之间的对抗,论兵力,夏侯渊胜一筹。
然而长时间昼夜不停的奔波,再强悍精良的军队都无法保持充沛的体力,而他们面对的,是早已枕戈待旦实力相当的对手,这三万的差距,便无法成为太大的优势。
视线所及,一股细小的黑流如一柄利刃插入银色汪洋之中,快速而坚定,破开前面的阻碍,一点一点穿过东庭大军,朝边军营笔直而来。
“有贵客要来,怎能不以礼相待。”司马如抚着暖炉上的细细花纹,“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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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黑色细流最终以不可阻挡之势刺穿了防御严密的银色巨盾,过大营,越盘山,势如奔雷,疾如闪电,朝东庭大营飞速奔去。
“轰!”地面再次震了震,如泯江决堤时响起的雷声一般,不远处的东庭大营猛然爆发出冲天震响,只是这一次距离更近,更清晰,更让人明白,那绝不是天上发出的雷声。
漫天火光伴着巨响熊熊燃起,浓烟滚滚,急速奔驰的众人一惊。
“主子!”
夏侯渊眸子倏地眯起,脸色阴沉着犹如天际那层层浓云,身子前倾,促声催马:“驾!”
墨骓如离弦之箭,将其他人远远抛在后头。
“铿!”大门在望,数百名的东庭精卫如一面铁墙一般挡在他面前,枪尖直指,容不得他再进一步。
夏侯渊没有去看任何人,也没有去看那一排银光锃亮的枪尖,他只是坐在马背上,看着里面那片映红了大营的火光。
他只知道,她在里面。
“让开!”他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没有人让,也没有人动,甚至连枪尖都没有抖一抖,虽然他们也忧心如焚,但在外敌面前,守护大营的职责更重要。
“主子,让我们来!”后面人马随后而至。
夏侯渊再不打话,一掌拍在墨骓后臀,墨骓一扬前蹄,双目喷火,冲着前面那些精卫便埋头狂奔。
不要命的马,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