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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莲心头一跳,情况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皇太后居然让自己参加这种公开宴席,是确定没人认识徐娴?没人认识顾莲?还是想把大女儿嫁出去?又或者……让自己见识一下徐离未来的后宫,看着那些有娘家撑腰的公侯小姐们,好叫自己知难而退。
但无论哪种,自己都只能顺着太后的意思行事。
于是起身跟随,到了后花园一看,四周果然是提前布置过的样子。
几棵高大的海棠花树上,都挂着一缕缕胭脂色的轻罗薄纱,末尾一律轻轻垂下,正在随着清风如烟如雾飘动。在那迷离半透明的绡纱后面,花朵开得姹紫嫣红,清幽之气在空气里缓缓散发开来,叫人闻之欲醉。
而花树下面,已经布置好了闲散的瓜果宴席,端敬王妃也就是从前的徐二奶奶,正在与众位外命妇和小姐们说笑,气氛十分和睦热闹。
见皇太后驾到,众人都站起身来行大礼拜见。
“都免了。”皇太后一向是性子随和的人,即便如今身份不一样,也只是按照礼仪上的规矩行事,并不曾摆过什么架子。
端敬王妃往这边看了一眼,见着顾莲,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笑着与众人介绍道:“这是两位公主妹妹。”
一群女眷又是上前行礼,小姐们都是含羞带臊的,几位夫人则有些打量之色,只是受到身份所拘,不便太放肆罢了。
一时间,众人依次按照座位入了席。
皇太后乐呵呵笑道:“来了好些花骨朵一般的小姑娘,还不认识呢。”
端敬王妃便一一介绍,被指到的人挨次上来重复见礼。
顾莲在一旁坐着,人太多,勉强只记住这群人分了是三家。晋国夫人带了沈家的两位小姐,魏国夫人带了公孙家的两位小姐,平邑侯管家则来了三位小姐,连衣着打扮都是差不多,仿佛一母同胞的三胞胎。
可惜顾莲对徐家的下属不清楚,不然的话,就会知道今儿来的这三家人,分别属于徐氏三兄弟的私人势力,是皇太后有意挑选为之。
儿子们都大了,孙辈们也有了,天下更是快要打下来了,各自的势力成了一团,做母亲的,并不愿意看到这些。
私心里希望能稍微调节一下,让儿子们的关系有所缓和。
花宴设在荷花池塘水边,此刻微风习习,有管竹之声悠悠荡荡的飘了过来,穿梭在恣意绽放的百花间,又像是羽毛一般轻柔,轻轻掠过那些娇美如玉的少女们,旋律起起伏伏,……不知道正好唱出了谁的心事,又拨弄了谁的心弦。
“闲坐无趣。”皇太后环顾了一圈儿,“一看就都是些伶俐的小姑娘。”笑着提议,“不如咱们来击鼓传花,中了的,或者写一副字,或者跳个舞,或者弹个曲子,表演个节目为大家助助兴吧。”
端敬王妃笑道:“这个主意很好。”赶紧让人去拿折了一枝海棠花,牛皮小鼓也很快就取了过来,显然是一早就准备好的,“今儿就让我来做令官儿,监督大家。”
说着,自己端酒先饮了三杯。
对于皇太后设的这一次花宴的作用,各家女眷都是心知肚明,早在出门前,便交待好了自家的姑娘们,连打扮都是精心准备过的。
小宫女手下“咚咚咚”的鼓声响起,海棠花飞快的传递。
顾莲和徐姝虽然参与传花,但是有端敬王妃提点着敲鼓的小宫女,所以并不在她们手里停下,且自个儿挑了挑人,先选中了一个感觉婆婆会喜欢的。
悄悄比了个手势,鼓声停下,海棠花正好传到沈家大小姐的手里。
顾莲悄悄打量了过去。
约摸有十六、七岁的年纪,一身桂合色的浅云纹绣花衣裙,挽了朝云髻,眉色有如远黛一般细长,眼神清澈、肤色白净,美貌之中透着一种淡雅高华。
大大方方走了出来,声音柔和,“臣女献上一支古琴曲,曲名《榣山遗韵》。”
没有什么“献丑”之语,但亦不见任何骄矜,神态很是从容不迫,顾莲在心里赞了一句,徐姝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装模作样。”
顾莲微笑不语。
很快有清幽琴音在那纤细手指下响起,恍若林间小溪流水,又好似清风明月之夜吹来的凉意,淡淡的、浅浅的,让人生出心旷神怡之感。
这般娴熟的琴技,倒的确不能说是人家在献丑了。
顾莲不由侧目,朝皇太后看了过去,似乎对沈家大小姐颇为满意,轻轻点着头,待到一曲奏毕,还问了一句,“叫什么名字?方才人多没有记清楚。”
“臣女沈倾华。”
“好名字。”皇太后笑了起来,朝着晋国夫人笑道:“早就听说沈家小姐都是贞静贤淑,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晋国夫人还没答话,旁边的沈二小姐先脆声笑道:“我家大姐琴棋书画,没有一样不会的,脾气又好,是我们姐妹里面最出挑的了。”
“瑶华。”晋国夫人眉头微蹙,教训道:“不许在太后面前放肆。”
皇太后笑了笑,“不妨事,小姑娘应该活泼一点儿。”为了表示自己所言不虚,还特意指了面前的一碟果脯,赏给了沈瑶华,“尝尝这个,你们小丫头应该爱吃。”然后指了指其姐,“坐罢。”
端敬王妃心下得意,看来自己猜对了婆婆的心思,脸上笑容愈盛,凑趣笑道:“母后,那我就让人接着击鼓了。”
皇太后笑着点头,“好。”
“太后娘娘。”席间一位小姐忽然站了起来,径自出了席,朝上裣衽笑道:“臣女瞧着击鼓挺好玩儿的,想请太后娘娘赏个恩典,让臣女来吧。”
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
那小姐容色干净、眉目英气,上身茜红色的轻罗衣裳,下着撒花长裙,打扮和长相都不算出挑,但是身子挺得直直的,有一种神采飞扬的傲气。
听她话里的意思,并不想参与徐家的这场选秀活动。
是以才会要求做击鼓手而避开。
顾莲微微诧异,这是谁家的小姐如此大胆?不慕富贵也罢了,居然不惧皇权?居然敢这样当面的表明态度,委实让人惊讶不已。
皇太后淡淡笑问:“……这是?”看了看魏国夫人,“好像有点印象,是你们家的二姑娘吧。”
魏国夫人的脸色有点发黑,赶忙陪笑道:“正是。”又细细解释,“嫣然从小就性子淘气,她娘死得早,连我这个做母亲的话都不听,真是让太后娘娘见笑了。”赶紧先把自己摘出来,毕竟继母管不住嫡女,也是常有的事。
公孙嫣然抿嘴不言。
魏国夫人见皇太后脸色稍缓,略略松了口气,然后叫住继女,“休要放肆!在太后娘娘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儿?快回来坐下。”
公孙嫣然不便在人前大闹,更不能认真得罪徐家,只得回来坐下,不过鼓声还没开始,她又皱着眉头叫唤起来,“哎哟……我好像有点不舒服。”
魏国夫人不免气得肝疼。
心下更是后悔不已,自己本来就不想带继女来的,可是刚好她适龄,而且婆婆又一再叹气,说她没了亲娘,让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多疼一点,提携一点,非要让她跟着一起过来。
来就来吧,这般故意捣乱是要做什么?
要知道,公孙家本来是扶植过前朝小皇帝的,眼下投靠了徐家,还没有渡过忠臣的考验期,哪里敢这么惹人嫌?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儿。
侄女今天这般装模作样的惹人嫌,简直就是故意拆台!
这会儿好言好语劝不了侄女,又不能当着太后的面大声呵斥,委实气得不轻,低声急道:“嫣然,你安分一点儿!”
公孙嫣然却道:“是真的不舒服嘛。”
“二姐姐。”旁边的公孙五小姐开了口,声音细细的,“既然姐姐身子不适,那我陪你去歇一歇。”说着,就站了起来去扶姐姐,却被母亲拉了一把。
魏国夫人拉住女儿,急道:“你哪里认得路?老实坐着!”
是怕耽误了女儿选秀吧?顾莲看得清楚明白,只是恍若未闻的轻轻拨着茶,心下不免感慨,……果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女人多了是非就多。
“太后娘娘。”公孙五小姐上前福了福,一脸柔顺,怯声道:“请恕臣女莽撞,实在不忍心看着姐姐难受,还请让人指个路,让臣女先陪姐姐去歇一会儿。”
魏国夫人想要叫住女儿,大喊大叫,又不免太过难堪,就这会儿功夫,沈家和管家的人都已经纷纷侧目了。
哪知道皇太后却微微颔首,朝女儿夸道:“温柔敦厚、体贴周到,五姑娘倒是很有做姐姐的风范。”问道:“你姐姐叫嫣然,你又叫什么?”
公孙五小姐低头回道:“臣女单名一个‘柔’字。”
皇太后听了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行事做派都是温温柔柔的。”
“当不起太后娘娘夸奖,臣女惶恐。”公孙柔的头更低了,心下却是大大松了一口气,方才气氛被姐姐闹得那般那堪,自己眼看就要跟着出局,幸好幸好,这般另辟蹊径总算入了太后青眼。
皇太后笑了笑,叫了一个宫人吩咐道:“领着二位姑娘去歇息。”
“母后。”顾莲突然站了起来,微笑道:“正好女儿想回去换身衣服,不如让我陪公孙二姑娘去歇着吧。”
皇太后一时不解,正在迷惑,就有一个青衣宫人从后面走了过来,回道:“启禀太后娘娘,薛贵人过来请安。”
众人都朝后面看了过去。
薛氏的身量不是很高,加上这半年的日子过得不大痛快,瘦了不少,看起来便有几分小小巧巧的,绯色的织金上衣,配了一袭百蝶穿花的大摆长尾绣裙,那华丽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有几分累赘。
原本生得面如满月、粉面桃腮,也算是一张俏脸。
只不过此刻笑得僵硬,便如同那假花一般失了新鲜生机,即便勉强勾着嘴角,但是谁都看得出她心情并不好。
好在经过徐离的一番铁血震慑,脾气比以前柔和不少,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给母后请安。”然后打了招呼,“二嫂好,两位妹妹好。”
端敬王妃笑着让人挪椅子,“快快快,让薛贵人坐下歇歇。”
皇太后心里已经明白过来,朝着顾莲点头,“那你陪着去吧。”小儿媳明显是来寻晦气的,顾氏回避一下也好。
“公孙二姑娘。”顾莲叫了人,微笑道:“你跟我来。”
徐姝拉了拉她,附耳低声笑道:“你们去,我先在这儿看会儿热闹。”
顾莲朝她笑了笑,当着人不便多说什么。
正要走,却被薛氏叫住,“大妹妹,你要去哪儿?”看了一圈儿,那些陌生的女眷们一个比一个讨厌,小姑子自己也不喜欢,只剩下大姑子还能说话了。
顾莲当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印象有这么好,但是即便知道,也是没有心情留下来看热闹的,因而敷衍,“三嫂且坐,我陪公孙二姑娘去去就回。”
并不等薛氏回答,便一脸微笑领着公孙嫣然走了。
斜对面的沈瑶华扯了姐姐,附耳轻声,“大长公主长得可真好看,又温柔,姐姐你往后就不用担心啦。”
她和沈倾华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感情十分好。
从小就觉得姐姐能干漂亮、温柔大方,心里颇为仰慕,满心都是盼着姐姐能够拔得头筹,并未把自己参选放在心上。
沈倾华捏了捏妹妹的手,看了一眼,示意此间不要多话。
目光却忍不住落在顾莲身上。
大长公主约摸十八、九岁的模样,身量高挑、曲线玲珑,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双层半袖轻罗衣,月白色的挑银线百褶儒裙。
容姿端华出尘,举止温柔似水,仿若从古画里面走出来神妃仙子。
听说早些年嫁了人,但是丈夫却堕马死了,年纪轻轻,又是这般明珠一般的出挑人物,委实有些可惜了。
顾莲领着公孙嫣然渐渐走远了。
根本就没有回头再看一眼,更懒得去猜什么,反正这些女子争来争去,将来要烦恼的人是薛氏,不与自己相干。
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有一点微微不舒服。
顾莲在心里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心下倒是奇怪,为何公孙嫣然会那般坚决的拒绝?毕竟她尚且没有出阁,也不是穿越来的现代人,应该没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头,而且又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进宫的话待遇不会太差。
或许……已经有了心上人?还是觉得宫中凶险难测?
罢了,这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顾莲看着河岸边碧绿嫩黄的垂柳,伸手折了一枝,一路上并不多言,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