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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熙身后的两个女卫见毓熙不说话了,忙上前给乔羽行礼,报上家身,“文仲、武仲见过乔大人。”
乔羽微微将手一摆,“使不得,我无官职在身,不敢担大人之名。”
毓熙看了看乔羽,淡淡地说了一句,“无妨。”
乔羽耸耸肩。
毓熙举步往廊厅里走去,乔羽于是也晃晃悠悠地跟着她进去了。
当毓熙的身影一出现在廊厅的门前,里面立刻变得鸦鹊无声。
乔羽抬眼瞧了瞧刚刚正吵得起兴的两位,一位脸色发白,一位脸色通红,乔羽心中暗笑,这下面的戏不知怎么唱呢?
果然,毓熙坐下之后,点头示意乔羽落座,却对那两人丝毫不理,一会有人奉上茶来,毓熙也只是慢慢品尝,待一碗茶都喝到底了,这才将茶碗放下,看向她们二人。
那两人原本心中还有些侥幸的念头,偏偏毓熙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主儿,就是这一碗茶的功夫,让两人吓得腿都软了。
乔羽看了看那两人,又看了看毓熙那波澜不兴的目光,也不吭声,只等着看毓熙的手段。
“你二人,对皇女们似乎颇有腹诽?不妨说来听听。”毓熙平静地问道。
那两人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的如筛糠一般,喃喃告罪,不能成语。
毓熙的眼睛微微一眯,闪过一丝厌恶,“怎么,刚刚我来之前,二位不是还各抒己见么?怎么就这么一会儿,便通通忘了么?”
两人吓得连连叩头,“下官该死,下官该死,请郡王恕罪,郡王恕罪啊。”
毓熙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起头来,微微靠向椅背,在屋中看了一圈,其他人,皆低下了头,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接触。偏是在她左手坐着的乔羽,正从容地端着茶碗,摇头晃脑地品尝着。
“你可有字?”
突如其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问话,让一屋的人摸不着头脑,到是乔羽听得明白,这句话是问自己呢,别的官员或随从们可以称呼自己为乔大人,虽然不合礼治,可以算作是客套,不算太过逾越,但毓熙也称呼自己为乔大人便是大大的不妥,若称呼自己的字,一来合乎礼法,二来可示亲切。乔羽心中一动,答道,“回禀郡王,乃是少微。”
毓熙点点头,“少微,少微,好字。”用手指指地上跪着的两人,问乔羽,“少微,你看她两人该如何处置。”
乔羽心中不由得嘀咕,这事儿怎么也轮不到自己来作主啊,“郡王,处置的程度不过是不惩、小惩和严惩罢了,但只要两位大人记住今日的教训,惩或不惩,并非那么重要,但是,如果日后两位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敢狂妄失仪,那么可见两位是记不住教训和恩典的,也不适合在仕途上为国效力。可以革去所有功名,永不录用,回家种田吧,也全了郡王的爱护之心。”
廊厅中的众人,闻言皆变了颜色。前半截的话,未免有周旋之意,让众人有了轻视之心,但后面半截,可是杀手锏,是日后大家都碰不得的底线。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可见这个乔少微是个不好胡弄的主。
毓熙看着乔羽的笑语殷殷,却从其中听出另一番的意思来。
毓熙心中瞬间已转过百般的念头,嘴角却渐渐已浮现出笑容,“也罢,念在你们二人是初犯,又有少微为你二人求情,今日我就不再追究。但是,”她凤目一寒,凛凛生威,“日后若还有人在官学之内再放狂妄之词,行失仪之事,玷污国之栋梁,混淆视听,一律革去功名,永不录用。”
在场所有的人,除了反应“慢”了半拍的乔羽,全都矮了半截。
果然是“落地有声”啊,乔羽装模作样地站起来,作了个准备下跪的动作,毓熙摆摆手,“不用了。随我来议事房。”
“是。”
议事房中没有花俏的摆设,有的只是典籍书本还有书案。角落里燃着一枝檀香,合着屋子里纸墨的香味,让人一片清明,乔羽轻叹一声,“非宁静无以致远,古人诚不欺我。”
毓熙奇怪地看了看她,在书架上扫了好几眼,“哪位古人说的?”
乔羽道,“野史。”笑着指着那些书柜说,“郡王莫笑,这些书,我一本也背不下来的。”
“哦?”毓熙眼中闪过异色。
乔羽神态自然,“已故先父,自幼饱读诗书,但却极度乖张厌世,家中虽有诗书典籍,却都只是让外人看的,他只挑他认为对的,喜欢的,拿来教我。即便是让我看,多数时候也是取笑那著书的人。他曾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达练即文章。尽信书,不如无书。”
毓熙将世事洞明那句,反复念了好几遍。点点头,“你父亲是真学问。”
乔羽笑着点点头。
毓熙沉吟了一会儿,接着问,“你刚刚为何帮那二人脱罪?”
乔羽不假思索,“第一,不是你处置这些人的时候,第二,我不能给她们定罪。”
毓熙愣了半天,突然拍案大笑,“幸亏皇女中没有像你这样的人,否则绝不会有今日的争储的局面。”
乔羽歪着脑袋,露出调皮的神色,“因为我不是皇女,所以,我不能当官,不能掌权,不能握兵。你若希望我帮你,你就要记得。”
毓熙笑声未停,“原来老师向我推荐你,说你是个怪才,我还有点不信,今日一见,算是信了大半了。”
“老师?”
“是,宫神官曾任我太傅。她特意叮嘱我,若想与你交朋友,切不可耍手段,唯一的,也是必定有效的办法,就是推心置腹,以诚待你。若是耍些手段,只会弄巧成拙。”
轮到乔羽没话说了,只能暗呼,姜还是老的辣啊。
毓熙坐在那里,又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自嘲一笑,“自从我懂事以来,说话行事,必先细细思量,一旦要我推心置腹,我倒不知该跟你说什么了。”
乔羽对这位临渎郡王本来就没什么负面的印象,甚至可以说那日在朝堂上,她的言行对乔羽留下了不错的感觉,而刚刚这句话,乔羽相信是她的真心话,一个长期处在尔虞我诈的环境里的人,一旦真的对人长篇累牍地吐“真言”,要么是喝醉了,要么是别有用心。
但尽管如此,日久方见人心,乔羽还是决定小心一点,“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问我。反正我闲得很。”
毓熙的笑容有点苦涩,“朝中能有你这般安稳的,恐怕没有第二个人。太女这些年一直被二皇姐的风头所压,也不知是谁给她引见了现任的这位太傅,一时之间,情势竟然翻云拨雨。但是,朱帝夫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虽然这段时间,新宠不断,风头顿减,但陛下仍然对他恩宠有加,后宫之中仍没有人能与之抗衡。所以太女和二皇姐的争斗一时之间,是分不出胜负来得。而且这两股势力会越卷越大,争斗会越来越厉害,结怨越来越深,任何一派上台,另一派就会有覆巢厄运,所以她们会拼死相争,甚至会不惜动摇到国之根本。”
乔羽点头,“你怎么想?你想坐上那个位子吗?”
毓熙遥看着远处,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想坐上那个位子,我知道那个位子不好坐,若是可以,我也希望像你一样,这样逍遥洒脱,但是,身为皇女,是没有资格成为普通人的。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为了一己私利,置黎民百姓于水火,我厌恶她们的贪得无厌,尔虞我诈,每每我听到她们的恶行,却又无力阻止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窝火。过去,我不敢想,直到卫相和老师找到我,彻夜长谈,评点朝中局势,天下危机,我才发现,我的这点‘野心’是越来越明显。所以,我不瞒你,我想坐上那个位置,想一振朝纲,想扭转恶习,想看看我自己能开辟一个什么样的新的局面。”
乔羽望着毓熙那坚毅的表情,哑然,一直一来,她都抱着独善其身的态度,并非她自私,而是她清楚的认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与世俗相抗衡,她所希望的,只是能在玲珑精舍与冠卿白头到老,随心所至,烟啸五湖。但毓熙的一番话,让她感受到她那极度压抑之下的热血沸腾。乔羽有点心动,甚至有点体会到隐士遇到明主的那种激动。不过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
她看着毓熙,一字一句地说,“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不用去想在朝中怎么与她们争斗,如果可以,去民间吧,真正的得势,是在朝堂之外,而不是朝堂之上。”略停了一下,“两虎相争,胜负未定,但必有一伤,待到那时,你有治国的实际经验和民望,还有身后支持你的官员和势力。她们谁也奈何不了你。如果可以,我也愿助你一臂之力,去开辟一个新的局面,一偿你的心愿。”
毓熙点头,“这就够了。”
“但是,”乔羽坚决地说,“我要你承诺我,不封官,不掌权,不握兵。若真有一天,你能高坐玉阶之上,你要放我自由,让我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要采取任何手段。”
毓熙一笑,“我答应你,从今日起,我不限制你的自由,这官学,你也可以爱来即来,爱去即去,随便想去那里,我也不会限制。若有事情,我会派人联系你。但你没事的时候,要记得来官学或我府上看看。如何?”
乔羽两眼一亮,“成交。”
毓熙瞬间就有了赔本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对乔羽来说,是迄今为止来到这个时空之后最惬意的时候。
她遵守诺言,没事的时候去官学晃上两晃,或者到毓熙的府上打打秋风。令她惊奇的是刚满二十五岁的毓熙居然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两个女娃娃和一个还在襁褓之中的男娃娃。于是从那之后,她只要一有空,就带着冠卿和玉竹往毓熙府上跑,而在她离开的时候,三个奶娃娃身上都被她咬出淡淡的粉色牙印。以至于两个女娃娃的学步速度堪用神奇来形容,连娘都不会喊,就已经能抡着藕段似的小胳膊小腿,看见乔羽撒腿就逃。
这让宫神官叹为观止。
毓熙采纳了乔羽的意见,从官学的风气开始整顿,禁止党同伐异,拉帮结派,并设立官学讲堂,允许官学少女在公开场合发表自己的政见,评点朝政,议论得失。虽招来不少反对,但在一连七位官学的女官回家种田之后,官学里学风一新。
乔羽又建议,在官学之中,分成农商工兵文综六大科系,因材施教,为各方面的人才储备作准备。
通过将近两年的调整之后,这批官学里面出来的少年女官们,全部被毓熙外派至各郡各部。无一人留在帝京。
而乔羽也不知是因为整天被冠卿追着进补,营养累计太多,还是因为每天早上被玉竹拎起来学武,气血充盈,居然个头疯长,在她刚满十七的那天,她居然已经超过了冠卿的肩膀,连她自己都觉得很神奇。
而帝京的大街小巷也充满了她神乎其神的“故事”。
娶了朱家的公子,却从来不登朱家的门;享受皇女的俸禄,每次女帝想见她,必须要在帝京里围追堵截半个月之久;作为皇女侍读,从未见她陪毓熙在书房里坐着超过一个时辰以上;官学里出来的女官人人以乔少微的门生自豪,但她却从未给学生讲过任何一章经典史籍;没有任何官职,但是京中没有任何一位官员对她等闲视之,两年之内,踢走背景强硬的官学女官无数,却也提拔无数身出寒门的女官;帝京的老百姓安居乐业许多,因为包括朱鹤舞在内的一帮帝京恶女,每年至少有一半时间得呆在府中修身养性,不是被她揍的就是被她气的,逢年过节,将她的画像贴在门上,比门神还管用。
但三娘和燕然从来就不觉得她很神奇,因为如果老百姓天天可以看到这一幕,肯定也很破坏形象。
乔羽满头是汗,蹲在湖边扎马步,稍有松懈,玉竹的石子就飞过来了,冠卿坐在一旁,忙着扇炖补品的炉子,漠视她飞过来的哀求眼神。幼幼完全忽视正在“受苦受难”的正牌主子,它的全部吸引力,都在冠卿正在文火熬制的香甜补品里,期待等一下冠卿能用剩余的汤汁熬苹果给它吃。三娘和燕然正摞在一起,你侬我侬,存心想恶心死乔羽。
突然,赖在冠卿脚边耍赖的幼幼突然立起耳朵,从地上跃起,嘶叫两声。
乔羽立刻精神抖擞,跳了起来,只要有外人在场,玉竹公子还是给她留几分面子的,让她过过一家之主的瘾。
来者是花浓,一副急惊风的样子刮了过来。闻着了补品的香甜味,便忘了正事,恬着脸往上凑。
大家也不拦着,要知道,物象主人形,幼幼对于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