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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问江小司要电话的,有请她跳舞的。他不知道江小司怎么拒绝的,所有人都一脸遗憾的走了。他的心里又嫉妒,又很希望她能够融入她本该属于的群体。
——沈漠,我要去洗手间。
沈漠看了看短信,又是一阵悲哀。如今的她甚至连去洗手间的自由都没有,事事都必须先跟他说,由他带着她去做。
沈漠往洗手间走去,等在门外,直到短信响起。
——我出来了。
重新回到人群。他知道江小司一晚上几乎都坐在一个地方,没怎么挪动。或许她看到了一些过去认识的朋友,想要上前打招呼,可是因为他不知道,她便不能离开他十米之外。
切生日蛋糕了,他看着李月依幸福的吹灭蜡烛,和邵冰切开蛋糕,然后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甜蜜拥吻和起舞。他知道江小司和他一样正怅然的望着这一幕,原本这些她也应该经历的,可是却只能接受自己爱的人永远也看不见自己的事实。
沈漠看着周围狂欢中的年轻人,觉得自己是那样格格不入,或许自己真的是老了,但是江小司不能跟着一起就这样虚度一生的老去啊。
她离不开自己,是因为她深爱自己,如果不爱了,是不是就能从脱骨香的束缚中挣脱了?
短信响起。
——沈漠,糟了。雨晨打电话来说,妙嫣和亦休大师打起来了,现在百里街一片混乱。
沈漠一惊,这些年亦休为躲避妙嫣的纠缠,干脆进山中苦修,妙嫣这几年一直都在到处找他。
沈漠往外走去,撕了隐身的符纸,好让江小司能看见他。二人上了出租车直往百里街而去。
穿过用来做结界施了障眼法的砖墙,街上的小摊子倒的倒翻的翻。
“小司,你们来了。”雨晨正在帮忙收拾街上的残局。
“妙嫣炼制好了忆魂丹却一直找不到亦休,一气之下,竟一把火把镇埜寺烧了,还抢走了紫印纹章,有几个小和尚受了伤。亦休大怒,来找妙嫣麻烦。二人在街上打了起来,一阵风似的,现在也不知道打到哪里去了。”
江小司暗道不好,妙嫣怎么能这么冲动,一直去招惹那个大和尚,难道非要被他收了才甘心么?
沈漠闭眼侧耳听了一下:“在西南方向,跟我来。”
江小司和雨晨都火速跟上他,路上碰见匆匆赶来的江流。
几人直奔西郊,并不难找,那两人一路打着过去,到处是飞沙走石,树木断裂的痕迹。一直追到漫月谷中,也正是江小司当初喝下脱骨香的地方。
亦休一身月白袈裟,临水而立。妙嫣却是倒在浅水处,似乎受了重伤。
江小司吓得脸都白了,以妙嫣的法力,怎么可能打不过亦休,还是她根本就不忍下手有心想让?
“妙嫣!”
“你们不要过来!”妙嫣冷喝道,用力支撑着摇晃站起来。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们不要插手。”
湖浪轻轻的拍打着岸边,亦休冷眼看着她:“妖孽,真是胆大包天,老衲念你千年修得金身不易,让你三分所以不愿露面,你真当老衲怕了你不成?赶快交出紫印纹章!随我回镇埜寺领罪!”
妙嫣一手拿着紫印纹章,一手拿着一个瓶子。
“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吃了这忆魂丹,否则,我便毁了紫印纹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二人剑拔弩张,妙嫣仰天大笑。
“亦休,你不敢吃这忆魂丹,是怕记起从前的事,动摇了你的向佛之心么?”
“前程往事,如镜花水月,何必念念不忘。”
“既然如此,记起又有什么关系,这忆魂丹,你吃还是不吃?”
妙嫣法力凝结,只要他再敢说一个不字,立马叫着紫印纹章灰飞湮灭。
亦休摇头:“那纹章是佛门至宝,你以为是你区区鬼魅就能毁得了的么?”
“毁不毁得了,可以试试看?”妙嫣冷眼看他。
亦休自然不敢冒这个险,久久默然,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林妙嫣,都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你又何必耿耿于怀?”
妙嫣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望着他,踉跄退了两步。
亦休凝望着她面色平静,目光如海。
“是的,不需要吃什么忆魂丹,我九世为僧,每一世却都还有记忆。”
“什么?”妙嫣喃喃摇头,“可你说你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那么久以前的事,你不提,我是真的忘了。虽带着记忆托生,每一世却不过是沙与海,木鱼与佛珠,菩提与香炉。”
“不会的、不会……你明明那么爱我,你说宁可跟我一起死……我在地府等了你那么多年!”
亦休看着她的脸,沧海桑田,那张脸那双爱他的执着的眼都没有变过,可是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
“当年你死在我面前,我本来想随你而去,却突然看透了爱恨生死,出家为僧。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我早已忘情弃爱,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妙嫣不敢相信自己执着了千年想要寻找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他只是突然间堪破了?放下了一切?
眼泪,随着手中的紫印纹章和装忆魂丹的瓶子同时掉了下去。
其实自己或许早就猜到了真相,却不肯面对吧。非要听他亲口说出来,才肯死心。
她摇摇晃晃退了一步,环顾江小司、江流、雨晨、沈漠他们。
“我明白了……”
她也终于看破了,原来她追逐千年的爱,真的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她看着亦休,轻轻吐出两个字:“保重。”
顿时化为一道银光,划过天际,消失在夜空中。
江小司呆在那里,妙嫣走了,她终于放下执着离开了。寻了千年,却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原来亦休都记得,原来这世上不论再深的感情,都是说不爱就不爱了。
江流沉默无语,或许这样对亦休、对妙嫣,是最好的结果……
亦休见妙嫣远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凝固千年的石像。风越来越大,他的衣角全都被水打湿。
沈漠冷眼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传音道。
“妙嫣自尽而死,手上还有杀孽,却没有成为怨魂,反倒得了金身?以你的慧根,却修了九世,还是无法成佛?亦休,你骗骗其他人还行,又如何骗我?难得她也是痴情一片,不枉你花千年去渡她,如今好不容易再见,又何苦装得这样绝情?”
亦休闭上眼睛,紧握的拳慢慢松开,弯下腰捡起紫印纹章和那瓶忆魂丹。
沈漠摇头:“你生生世世,长跪不起,画地为牢,念佛诵经。可是依然改不了你的本性,依旧火爆脾气,就像你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她,改变不了你还在爱她的事实。当和尚,根本就不适合你。她既已离开,你还是早日还俗吧。一个苦苦寻了千年,一个苦苦守了千年,够了,已经够了。”
亦休眼露悲戚:“不要说我,你又如何呢?我与妙嫣,承诺生死相随、同甘共苦。可是身为男人,事到临头,总是宁愿自己死,也不想她死,宁愿自己苦,也不愿她受半点苦的。你可以说我傻,可是这千年来,我从没后悔过。”
沈漠怔在那里,环顾四周,寻找那个始终在他十米之内,他却永远也看不见的爱人。他们未来,又该如何呢?他又真的舍得,为了彼此能在一起,让她继续吃那么多苦么?
亦休看了看手里的忆魂丹,用力朝湖里抛了去。
他不需要那种东西,因为和妙嫣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笑,他全都清清楚楚记得,从没有一刻忘记……
此时,西南深山之中,一块难得的风水之地,水流污浊,地吐尸气,草木尽数枯死。地底,昏暗的棺材里,一具尸体慢慢睁开了眼睛。
“江流!赵病……”
恐怖诡异的嘎嘎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久久回荡响起。
破碎
“哎,别动。”燕蓝突然倾身过来靠近他,淡淡的花香迎面扑来,因为弯腰的关系,诱人的□若隐若现。沈漠别开脸去,任由她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发。
“发现一根白头发呢!”
“是么?”沈漠看着她手中那根银丝嘴角微微上扬像是苦笑了一下,“快四十的人了,都老了,也该长白头发了。”
“胡说,才三十八,还没到四十呢,再说男人四十正当壮年啊。”燕蓝心想,她都快三十了,女人三十才急呢,她追了他整整两年,他要是再不给回应,她真的等不起了。不过还好,从两年前的拒绝,到一年前慢慢出来喝喝茶,再到现在偶尔也会陪她逛逛街看看电影,进步已经非常大了。
不过自己都已经倒追到这个地步,这个男人也太慢热了吧,难道做考古的都是老古董?
“虽然说白头发不能拔,拔一根长十根,但还是拔了好看,怪刺眼的。人都会老,不过心态要年轻嘛,你不要总闷在家里,也多出来走动走动,周末我们去打高尔夫吧?”
“我不会。”
“打网球?”
“我也不会。”
“爬山你总会了吧?不许再拒绝我!”
“好。”沈漠点头,“那周末再见吧,我有事先回去了。”
“你总是那么多事要忙啊?我也教书为什么这么闲?难道是我太不认真负责了?”燕蓝撑着下巴想。
见沈漠又不说话了,只得站起身来:“好吧好吧,每次见面你都急着要走。”
燕蓝迈步跟上沈漠,试探性的轻轻挽住他的手。见沈漠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有拒绝,开心的低头偷偷笑了起来。
燕蓝是个话多、爱好也多的人,博学多才,而且对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沈漠和她在一起,既不会冷场,也不会觉得很吵,谈话也绝不枯燥无聊。燕蓝有时候很娴静,有时候很活泼,最重要的是有善良乐观的天性。她霸道起来有些像鱼水心,撒娇起来又有些像江小司,总是让人无法拒绝。
沈漠和她并肩走在热闹的街头,因为太过登对,回头率百分之分。
“沈漠,你在看什么?”
燕蓝见沈漠突然停了下来。
沈漠不说话,走到路边卖糖炒栗子的店里买了一包带走。江小司很喜欢吃这家的,每次路过都吵着要,不过现在想吃估计也不方便现身买。
“你喜欢吃栗子啊?”
沈漠慢慢转身看着后面,他不知道江小司现在是抱着怎样寥落的心情跟在他身后的。
从她喝下脱骨香,跟在他身边整整七年了,而他再也没能见过她一面。
是该狠心做决断了……
“沈漠?”燕蓝想要牵他的手,被他轻轻躲了过去。
燕蓝也丝毫不在意,毕竟今天他们的关系已经迈出一大步,她相信胜利就在不远处。
“沈漠,你又没结婚,干吗一直戴着这个戒指啊?”燕蓝好奇的指着他左手无名指问。虽然不说,她心里还是挺在意的。猜想应该是他和以前女朋友的,能让沈漠这样的人念念不忘的,应该是怎样的女人呢?
“我要坐地铁回去,先送你打车吧?”
沈漠将她送上车,却一步步走回T大。到了学校,他坐在湖边路灯下的长椅上休息。燕蓝不在,估计江小司应该取下了隐身符。
栗子已经冷了,沈漠打开纸袋放在椅子正中央,吃一颗剥一颗放在外层塑料袋。栗子减少的速度出奇的快,他剥好的,也总是很快消失。
“壳丢在垃圾桶里,不要扔地上。”沈漠淡淡的说,可是地上却越扔越多。
沈漠收了纸袋:“不听话就不许吃了。”
然后看着地上的壳被一点点捡起,扔进旁边垃圾桶里。
沈漠抬头看了看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孤月。
“江小司……”
四下安静没有回应,沈漠慢慢闭上眼睛。
“你已经二十三岁了,我也快四十了,很快就会老的。你打算就这样跟着我一辈子么?我要是死了,你怎么办呢?”
转头望着旁边的位置,声音带着淡淡的疲倦。
“忘记我吧,你只要不再喜欢我,就可以不用被脱骨香束缚,跟在我身边了。我看不看得见,这对你的人生其实没有什么意义。只要离开我,你就可以完完整整的做回普通人,正常的恋爱、长大不好么?这不是你一直希望的么?”
像在哄小孩吃饭一样,沈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一些。
“若实在忘不了,我们喝散心水好不好?”
旁边的地上,突然出现一滴滴的水渍,像冬日里打落的小雨,带着让沈漠冷到骨头都痛了的寒气。
沈漠看着自己手上的银戒,轻轻摘了下来,放进衣兜里。
“这个,我不会再戴了。喝不喝散心水,由你自己选择,我不会再强迫你也强迫不了你。但是你要知道,你还年轻,好不容易变成人,不能什么都不做,在我身边做一辈子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