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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话奔赴（四）
第一百零六话 奔赴（四）
凤栖山，在昔日游牧部族口中被称为四季如春的圣山。
那日，锦瑟已看出了信中的奥妙。
轩辕恪每每有书信来，总是殷殷叮嘱，层层叙述对她的思念之情。而那最后一封书信，若他真的失踪，断不会亲自出自他的手。
若是如此矛盾，自是有其蹊跷。
再三思虑下，锦瑟竟然在其中找到了平日里他常常喜欢说的言语。而按所有字跳动的轨迹，唯独多了凤栖二字。若她没有料错，轩辕恪定在凤栖山。
早闻凤栖山就在索云谷附近，山中蕴有温泉，泉眼密布沟壑深谷，腾起茫茫云气，远望缥缈如在云端。山势有北地雄浑之美，又兼林木葳蕤之秀。
有燕如雪在此，锦瑟总觉心里隐隐不安。
而她们的车驾还远离凤栖山时，军中仪对已经迎了出来。
煊赫仪仗从宫门展开，远迎十里，看来，军中人早知乔妃要来此。太子，到底意欲何为？！
燕如雪也没料到如此，可眼中隐隐现的不是惊慌，倒是满满的自信和得意。面对权势和荣耀，她终于展现了自己的另一面。
锦瑟微微叹息间，已有五列骏马并骑而来。五人均盔饰长翎，戟系红缨，雕鞍宝辔金络脑，隆重而不失威仪。
行礼后，车驾再次缓缓随着接来之人缓缓行动，直到军帐所在地，众军士俯首，一名仪容英伟的男子肃然立在阶前，发束藏青纶巾，身着紫皂常服。
剑眉飞扬，目若星辰，赤铜肤色已略见戎马风度，鲜朗唇颊却犹带少年稚气，仍可见一番无忧的风流贵气。
遥遥一眼望去，锦瑟已猜知那是何人。
身后侍从悄声提醒，锦瑟猛醒得，按礼数他也应该下车了。这才将眼神向燕如雪一递，燕如雪脸色稍稍僵住，继而现出一丝笑容，一双蔻丹素手递出，由女侍搀扶了，繁复衣袂层层拂动，从容步下车。
除去二人不能言和，锦瑟不得不承认，燕如雪这一动身的风致，除去遗世独立，再无言语可比拟。
看那人的表情就可知，已了痴傻了般。
锦瑟微微一笑，和可儿一起紧随其后。二人行走间，也引来了军士频频侧目，只当行军多年，第一次在人世间见到了这么两个天仙般的人儿。
就在两人和那少年见礼之时，身后传来一阵骚乱。
“何事喧哗？”那少年蹙眉呵斥。
“回监军大人，刚有人在崖边救回一少年，但军长疑他又怪病，命令兄弟们将他丢出去。”其中一个略显稚气的兵士上前禀报。
锦瑟顺着那小兵不忍的眼光看去，这才见几个人用简单的木架抬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儿。
因为他们离得并不远，锦瑟的目光直直撞入那人眼里。
触之，如浸死水寒潭，没有一丝涟漪，也没半分温暖。那张脸上，眉如墨，鬓如丝，苍白肌肤几近剔透，乌晶似的眼睛里，淡漠得全无生气，恰如一个……人偶。
那一身褴褛的衣衫，依然丝毫不能掩饰他满身的妖异。
“军营重地，岂是任意人能进的地方，把他丢出去。”
“慢着。”锦瑟突然出声阻止。
“姐姐想救他。”燕如雪拉住了锦瑟的手腕。
二人很少如此接近，锦瑟不由得微微蹙眉。
“姐姐，这军中自有军中的规律，你我外人，并不好插嘴，不如就听监军大人的吧。”
话说时，蓦地，锦瑟只觉手上一痛。
燕如雪收紧手指，重重捏住锦瑟，绵软掌心猝然生出狠劲，捏得她奇痛入骨。
第一百零七话奔赴（五）
第一百零七话 奔赴（五）
就在锦瑟痛得蹙眉，惊悸侧目，那精美无瑕的女子，也正转动眼珠，飞快朝她露出一丝冰冷微笑。
隐隐觉得心里陡然起慌，又偏偏想不起为何。
“我十万大军难道还怕他一个将死之人不成。”锦瑟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旁边立着的英俊少年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一边是当今太子宠爱的妃子，一边的女子虽不识，可看起来也并不好惹。
“你是何人？”锦瑟对着他缓缓开口。
“我乃当今梨妃之侄儿梨棠，受太子重任与监军。”他一拱手，一字一板的答道。
锦瑟静静的看他，眼前的世界还是不由自主的渐渐暗了下去。“原来是皇亲啊，难怪……”难怪在战场上敢违抗军令。
太子啊！明知梨妃恨轩辕家入骨，竟然还派其侄儿做监军，其用心倒可见一斑。
“我乃今年的武探花。”到底年轻气盛，梨棠一张年轻的面庞上已是通红，出声反驳。
锦瑟目不转睛的望着，便弯起了犹显得麻木的唇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那倒是了，探花？还有状元呢？”
“你……”
周围人都倒抽了一口气，平时里没少受这骄傲的小子的气，这回见有人这般反驳他，心里都一振。可又不由得为这大胆的女子捏了一把汗，可见乔妃都让她三分，也都略带好奇的看着这一幕。
梨棠沉默良久，气息短促，却仍是倔强地扬着头，说：“军事之地，元帅将军不在，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我说不许他入内。给我抬出去。”说着，手狠狠的指着那奄奄一息的人。
几个抬着的兵士诺诺的转身向外走去。
这样的语气反倒添了一把火，锦瑟不由得就怒道：“慢着。抬进去，有什么责任我来担。”
“你能担得起吗？”
锦瑟转眼又见那几个兵士还在那里踌躇不定，便厉声道：“还不抬下去！”说完，一转身，直直看着梨棠，“我担不起，你倒担得起，阵前抗命，导致敌军逃窜，你可担过责？”
梨棠心头像被什么触动了一下，脸一阵红，一阵白。
“监军大人息怒，我这妹妹担心自己的夫君，说话难免就难听了些。怎么说，她也是将军夫人，又是当今轩辕王的爱女，太子最宠爱的妹子，这点责算什么呢？”燕如雪秀丽的嘴唇上挂着看不出情绪的微笑。
兵士已经将那人抬了下去，梨棠的目光沉了沉，一甩衣袖，转身去了。
军中早已安排好了锦瑟与燕如雪的营帐。
十几名暗卫已经动身在凤栖山寻往人迹。
是夜，半掩着穿堂而过的风从帐篷缝里呼呼地钻进来，吹得绯色底子的帘子翻转飞舞。锦瑟平日里最惧寒，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黑暗中开出猩红的花，冰冷里清晰的映照出燕如雪冷然的笑容。纵然紧闭眼睛，锦瑟也挣不脱燕如雪紧抓她那一刻的惊悸，镶嵌着那平躺的妖异男子木然的神情，她的脑中翁然一片模糊，整个人的精气都仿若要被抽光了一般。
“郡主，夜已深了。”
静坐榻前的锦瑟霍然抬头，凌厉眼神似一只戒备的兽，惊得可儿一震。
锦瑟回过神来，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诡艳一笑，爬满周身的寒意，竟到现在还未退去。
“再等等。”
可儿听不懂这话，不知她要等什么，只觉今夜诡异得出奇。
而她的主子面色苍白，时时恍惚出神，偶尔脸色泛出诡异的笑容，她不由得缩缩肩，想提出又不敢说，诺了一声，退出了帐外。
第一百零八话奔赴（六）
第一百零八话 奔赴（六）
可儿退出去半刻，却又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军营的人真不知规矩，这个时辰竟然还送了宵夜来，奴婢本想遣了他回去，无奈他非要我禀告郡主才成。”
“让他进来吧。”锦瑟长长的打了个呵欠。
可儿微微动容，很少见她精神不济的样子，更不用说这样的失仪的动作。
边门开了一缝隙，一身盔甲的小兵士就走了进来。眉眼木讷，进来后只是将手里的食盒举了起来。
可儿上前接了过来，打开了看，是一碟山楂蜜糕，旁边放着一根荷叶，叶子中间摆着七颗莲子。
看到这两样简陋的东西，可儿的眉眼就紧了紧，“这也太简单了些吧，还要这个时辰送来，扰了郡主休息。”
“这战事吃紧，山楂蜜糕是前两日元帅特意命人从几十里地采购来的。”那兵士细声细气的答。
锦瑟只是看着那碧绿的荷叶，因为可儿正在气头上，手不稳，莲子在上面咕噜噜的乱转，煞是可爱。
示意可儿将盒子放到身边的桌子上，她顺心拿起一颗，饶有兴味的看着，那颗莲子上缺了一角，露出红红的瓤，正好是一个心型。
“可儿，难得的是这还有这么新鲜的东西。”
“凤栖山深处有荷塘，知有贵人来，这莲子才能被人发现。不多不少，正好七颗。虽然不是长在大理城，但莲还是莲，味道不会变。”
锦瑟的目光更加深沉，嘴角轻轻挑起，三分淡淡的笑就成了十分。
可儿虽满眼疑惑，因至小就在他人门下为奴为婢，自然知道不该多嘴的时候，就要不言不问。
遣走了送夜宵的兵士，锦瑟让可儿也自去歇息。
退出屏风，营帐内支了张简陋的床铺，只是为了方便照顾主子，她就睡在外面，回头仍见她的侧影映在屏风上，久久伫立不动。
太多隐秘，太多算计，不是谁都能明白。
可儿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他们之间的风流羡煞人。只有在权贵之间久了，就知道，大多都是活不长久的。
许是心计太多，忧虑太多，早早的耗费了心神，殚精竭虑，耗尽心神，最终早早就去了，说不清是幸，还是可怜。
摇摇头，她想，自己真是操心过了。
这才缓缓的躺下，衣衫未解，阖目闭上了眼帘。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候，渐渐觉得有流水一样的喧哗声渐渐入耳，忽然又觉得地动山摇，整个人直直的坠落。
一翻身，她惊得坐起。
这才见外面火光冲天，到处一片厮打喊杀声，间杂着兵器相击的寒铁声。
她惊愕片刻，旋即跑向屏风后，见自家主子仍然阖目而眠，这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一回头，有人已经冲进来了，站在屏风外呼喊，“快叫起郡主。”
可儿突然想起之前郡主那奇异的笑容，不知道她是早有预料，还是真的中了什么邪。外面的声音这么多，能睡得这么熟的，只怕只有郡主一人而已。
只是已经没有那么时间让她考虑，她连忙高声呼喊了郡主。
好半晌，锦瑟才微微的睁开眼睛。
神情仍然迷迷糊糊的，“可儿发生了什么事？”
“外面不知道怎么打起来了？”她边说边扶起锦瑟，这才见主子也是衣衫未解。
锦瑟几步踏出屏风，这才见，外面刚刚高呼之人，正是几个时辰前的送莲人。
第一百零九话嗜杀
第一百零九话 嗜杀
见锦瑟出来，那兵士单膝跪地，“启禀轩辕郡主，叛军夜袭行帐，蒙舍残留势力勾结其他三郡反扑，元帅已经率众反抗，眼下情势危殆，请郡主随在下离军帐前往山里暂避。”
可儿不曾见过这样的场面，听叛军杀来之说，冷汗刹时遍体，只知战乱既起，生死便是顷刻间事。
漫天火光映上郡主红色的锦绣纱衣，夜色里分外怵目，也将她眉目笼在一片血色光晕里，看不清神情。
只听她轻声道，“这里还真是风水宝地，深山莲贵难见，不过本宫来的时候，看到行军帐前偏偏生了棵海棠。将士的鲜血撒也要撒在疆土上，也不能被那海棠吸了去，坏了风水。不能留的东西最好尽快的拔了。”
可儿一时懵懂，不明白为何在这紧急的时刻，主子为什么要提到海棠树，再说，她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哪长了棵海棠啊？！
“属下明白了。”那兵士语声急促，“叛军来势猛烈，请郡主速速启驾！”
“好。”锦瑟转头望了远处火光，并不惊惶，倒似有些笑意，“那便走吧。”
一出帐篷，才见早已备好了轻简车驾。
可儿忙与左右兵士一起护了她，生怕哪飞来暗箭伤了郡主。
她倒不急，上车前淡淡的问：“乔妃呢？”
“属下已经安排人，带她倒安全的地方了。”
铁蹄如雷，动地而来，厮杀声滚滚逼近。
她这才稳定上车，只是放下帘子前，她深深的看向东南方向，那里正是凤栖山的方向。可儿随着她的目光看出，知道她明明心急如焚，偏偏又能压得现在这样丝毫不露。
车驾行了片刻，杀伐声还隐隐在耳。
猛一声怒马惊嘶，马车堪堪止住，令锦瑟二人踉跄撞上车壁。只听一片刀剑出鞘之声，可儿慌忙将郡主推到后边，自己挺身挡在她跟前，一手便要挑起车帘。
骤听得前方高声呼喝，“来者何人？”
可儿一惊，肩头却被轻轻按住。
回头见郡主脸色凝重，冰凉的手按在她肩头，示意不可妄动。
那纤细的手仿佛蕴有无形力量，令她心中定了一定。
从车帘缝隙里只见无数火把照得亮如白昼，迎面一队铁骑仗戟浴血，似刚刚突围厮杀出来，当先之人长剑浴血，正是监军梨棠。
但听疾风破空，“铮”一声钉在车梁，竟是一支箭矢射到。
对方有人厉声喝道，“车上究竟何人，若再不出声，我等就要放箭了。”
“郡主。”那送莲人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