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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的人是不是旅客。杨琼瑶已经不在淮南老店投宿,与伏魔剑客反脸之后,便返出另行觅店
脚,表示不再与对方和平打交道。她扮成普通的骡夫,乘旅客混乱时向店门走去,店外门灯
光亮度有限,走近才能看清面容。一名脚夫打扮的人,在前面挤近她身前。
“杨姑娘,不必进去了。”这人拦住她低声说。
“怎么啦?”她讶然问。
是五爪蛟的爪牙,她不陌生。
五爪蛟恨透了伏魔剑客,认为那些蒙面人,是杀入桑家大院的凶手,是伏魔剑客的同
党,因此愿意和她合作,提供必要的协助,供给重要的消息。“那些混蛋都偷偷离开了。”
“甚么?”她心中大急。
“咱们派店伙冒险破门而入,才发现人去房空。”
“糟!知道他们的去向吗?”
“正在追查,请静候消息。”
“好的,我也找线索。”
几乎所有的人,都猜想伏魔剑客这些好汉,今晚一定会留下住宿一宵,明早走与不走,
就无法猜测了,也许会等辰牌末时分才可分晓。结果,出乎众人意料,他们竟然乘旅客忙乱
时,化整为零溜之大吉。
一般旅客必须赶宿头,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以免赶不上宿头发生危险。江湖客却
不介意危险,不介意是否按站投宿,有些人甚至昼伏夜行,夜行反而安全,露宿更是家常便
饭。往何处走的,调查并不困难。有地方豪强暗助,有蛇鼠合作,有如布下天罗地网,遁走
的人数不算少,很难逃过眼线的耳目。月华曹娇糟明机警,武功并不差。要不是被伏魔剑客
的名气所慑,真要放手一拼,她甚至有三四成胜算,伏魔剑客还真奈何不了她。天魁出现,
她的胆快要吓破了,脚下突生神力,死中求生落荒飞遁,不但逃避天魁,也要逃避这些蒙面
人,速度打破平生记录。她知道沿途有埋伏,怎敢循官道向东逃?不知道逃了多久,反正将
要力尽,眼前出现浊流滚滚的淮河,河上可看到一些大小船只往东。妙极了,岸边正好搁了
一艘小代步船,两个村夫打扮的人,正在用劲将船向岸上拖。
两个村夫容易对付,冲上会抓住两人分别摔翻,将船推下河,架起桨在村夫叫骂声中,
顺水顺流向下放,打破樊笼飞彩凤。如果她在现场留下,看双方打交道,一旦发现文斌才是
天魁,必定胆裂魂飞逃不出现场,死路一条,机警怕死的人有福了。船远放十里外,后面是
否有小船追来,但她毫无所知,以为已经脱险了,不会有人发现她是从水上走的。□□□□
□□伏魔剑客是向东走的,沿官道东奔,在会合处聚集了十二个人,连夜向东急赶。
他们前面数里,也有十二个人急赶,有时留一个人等候他们到达,交代一些事即以快两
倍的脚程,赶到前面归队,两队人可以维持联系。官道傍淮河南岸伸展,不时与河会合。
夜黑如黑,道上鬼影俱无,正好用赶长途的快脚程急赶不会惊世骇俗引人注意。
一个时辰后,杨琼瑶踏上东奔的旅程。她还可以活八天,怎肯放过与罪魁祸首同归于尽
的机会?唯一令她怀念的人,是令她感到痛苦的文长虹,天魁文斌,或者于虹。
文斌是甚么人,那并不重要。文斌对她视同陌路,这痛苦令她心碎。
但生死关头,文斌把她送上树藏身,那关切的语音,岂是对她冷漠无情的人?
现在,她离文斌愈来愈远了。
她的生命只剩下八天,文斌也救不了她。所以她唯一的念头,就是与伏魔剑客那些人同
归于尽。她埋头急赶,并不知道她离城一个时辰后,身后有人也走上这条东行官道。
月华曹娇的操舟术不好也不坏,架双桨的小代步船,还不能控制自如,以顺流下漂的时
间居多。要不是情急逃命,她哪有勇气乘这种小船,在汹涌的急流中玩命?能保持下漂已经
很不错了。日影西斜未牌末申牌初,船漂近一处湾流。到底漂了多远,她毫无所知。小船是
尽量靠岸漂的,她不敢放乎中流快速下放,稍漂快些就险象横生,倾侧打旋难以控制,手忙
脚乱经常发生桨滑落的现象。河流折向,形成弧度不算大的湾流,岸上草木繁茂,芦苇密密
麻麻,看不到活动的人影,似乎相当荒僻。流向渐渐移向东北,对面可看到起伏不大的冈阜
形影,地势比河南岸反而稍低些。
她不再心焦,不再躁急,急也无可奈何。她无法如意地控舟快航,能尽量控制小船傍岸
漂流,她已经心满意足了,一个江湖女亡命独自控舟,还真有点值得骄傲呢!她相信一定可
以漂抵某一处大埠,改乘客船前往凤阳,像这样漂呀漂的担惊受怕,何时才能平安到达?州
城至凤阳一百八十里,途经两县,沿河必定有大埠,定可找到船只搭乘的。
不论水路陆路,她都感到陌生,从没走过这条路,沿途问路定去向,有一步走一步。
从信阳走寿州,就是采用问路走去向的办法走的,反正有目标,条条大路通长安;凤阳
就是她的目标。走哪一条路如何走,沿途打听不会有问题。小船被一个小浪掀得一旋一扭,
她急动的左桨用力过猛,船几乎反转向右倾,转了头船尾掉向下游,吓了一大跳,好险!惊
魂初定,不经意向上游远眺,心中一动。
一艘无舱中型货船,三支大桨参差划动,显得并不协调,速度并不太快,从中流向下
冲,三个控浆的人各划各的,掌舵的人也就显得有点手忙脚乱,一看便知操舟的人并不内
行,凭一般牛劲大胆下放。大概认为并不怎么湍急的河流中,船不会翻覆,河上往来的船只
不多,没有撞船的顾忌。
操舟的人不熟练,穿章打扮也不像舟子。
烈日偏西,她向西南下游眺望,不易看清里外船上的景物,阳光相当刺眼。但她看到船
上共有六个人,看到几个人肩上有反光物不时闪烁。是刀剑的把部饰物。刀剑的锷,刀的吹
风环,剑的云头,都因平时擦拭得光亮而反光;玩刀剑的人,对这种反射的光芒特别敏感。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有人弄到船只追来了。
天网不会放过她,那些神秘的蒙面人不会放过她,伏魔剑客的人不会放过她。
于虹一定被那些人杀死了,单人独剑哪有幸理?
如果于虹被杀,该是为了掩护她逃走而死的。心中一懔,不假思索地双桨一阵急动,小
船跌跌撞撞歪歪斜斜,冲入浓密的芦荻丛。秋汛期间,一部份芦荻浸泡在水中,压倒一大片
芦荻,船总算搁上河岸。抓起包裹窜入岸旁的草木丛,不分东南西北飞奔,急似漏网之鱼,
尽快远走高飞。
她以为那艘船的人发现她的小舟了,惊惶逃命心态影响她的判断力,杯弓蛇影风声鹤
唳,是逃命者的正常反应。其实那些人并没留意在岸旁的小船竹筏,逃走的人所驾的船,必
定放乎中流尽快向下急驶,怎么可能沿岸慢慢漂流?小船钻入芦荻丛,更不会引人注意了。
她甚至以为对方正循她留下的走动痕迹,在后面穷追,因此小心地不时折向或绕走,辛
辛苦苦布下迷踪路,引追的人往错误的方向追。她后面鬼影俱无,她是自己吓自己穷紧张。
淮河自寿州迄凤阳,短短百余里,名义上经过两县:怀远、定远。但沿途除了怀远城
外,并无其他大埠,没有繁荣的经济区,大的市集其实也不大。稍有名气的两座小埠,是蚌
埠集和洛河镇。当时的蚌埠集市民,做梦也没料到在数百年后,这里会成为数百万人的大都
市,那时,全集的人口不超过三万,仅是凤阳西面的一处水陆交通略为重要的小市集而已!
洛河镇更小些,当时仅有三百余户人家。淮河在北面向东奔流,镇东有洛涧会合,称洛口。
一条大木桥跨越洛涧,是官道贯通东西的桥梁,镇北没建有码头,往来的船只皆傍岸停泊。
本镇以农产为主,货船以运送农产为大宗。小客船靠岸的不多,旅客皆走官道自由自在些。
这座小镇自是交通要津,水路与官道分别经过镇北镇南。地势也相当重要,近乎三不管也三
要管地带。镇本身属怀远县,镇西属寿州,镇东洛涧以东属定远县,也许应该取名为三界首
镇。
镇有两条街几条巷,东北角近河岸泊舟区,小小的巡检司衙门,像一座小庙,那就是洛
河镇巡检司,有一位巡检大人,几名捕快十余名丁勇,以及轮役的役丁。但麻雀虽小,五脏
俱全,水陆的治安良好。
巡检大人叫徐寿春,绰号叫量天一尺,精明干练而且公正廉明,通常巡检是从九品起码
官,职务与身分皆可佩刀,但他手中经常携带一根尺,像个捕快。捕快的铁尺最长的也只有
两尺二寸,短的一尺八。但他的尺长有三尺六寸五分,所以叫量天尺,尺便成了他的绰号,
比刀剑更管用,双手抡动,一尺下去,磨盘大的石块一击中分。后来,人口膨胀,怀远县治
安首长主簿,也把衙门移到此地来坐镇,官署就傍着巡检司衙门。这是说,人口膨胀,表示
治安恶化,水下陆上的蟊贼,也日渐增加,所以需要建立主簿衙门,由一县的治安首长坐
镇。而在量天一尺坐镇期间,毛贼们相戒远高疆界作案,以免有理无理,先被量天尺敲断胫
骨,再解送县衙法办,案未审便丢了半条命。寿州的五爪蛟,是淮河的牛鬼蛇神头头,洛河
镇正是他院子门口的地盘,竟然也对量天一尺有所顾忌。他的爪牙弟兄,就不敢在洛河镇为
非作歹,把在附近出事列为大忌。出了事他也不敢出面营救,爱莫能助。量天一尺是一个公
事公办,软硬不吃的公正廉明,而且武功令毛贼丧胆的好官。外来的过往江湖英雄好汉,最
好事先打听打听,不要在这里猎食撒野。这里不是通都大邑,没有油水可猎,也没有在此停
留的必要,一举一动皆在镇民的透视下。镇上唯一的客栈叫悦来,只能接纳十余位需要在此
地停留的旅客,设备简陋得很,很少有高尚的旅客投宿。其实这里是上航船只的中途站,所
以河旁经常有客货船渡宿。下航的船只,不会在本镇停留。下航怀远城是七十里,上航寿州
约五十出头。
月华曹娇弃舟登陆的河湾,在镇西南的五六里。她不知身在何处,本能地越野向东觅
路,河向东流,往东定可到达凤阳。天黑之前,她不打算进村庄借宿问路,避免暴露行踪,
追的人一定会向村落查问她的下落。那艘有六个可疑人物的货船,傍晚时分靠上了镇北的河
岸。附近共泊了七艘大小船只,不像是长程的客货船,岸中没有忙碌气象,一些大人小孩在
满天晚霞下,悠闲地在河岸上嬉戏,一切皆显得平和安详。六个人皆穿了青劲装,带了刀
剑,却没有行囊,跳上岸浑身水湿,似乎一个个精疲力尽。
伸向河岸的街口,皆建有通向水际的石级,既可作码头用,也是妇女们洗濯的工作地。
六个人系妥船,拾级而上,猛抬头,便看到河岸上街口站着五个人。
六人眼神一变,互相暗打手式。
江湖朋友夸口说天不怕地不怕,骨子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对执法的公人怀有强烈的戒
心,一眼便看出这五个人是治安捕快,领头的人穿的正是官服。天下十大名震江湖功臻化境
的高手名宿,有一半是公门中人。
其中三名任职捕头,英雄亡命闻名变色而走,闯道的好汉,不敢擅入他们的管区招摇。
量天一尺的名头,在淮河上游,真有姜太公在此的威势,地区的牛鬼蛇神不敢和他照
面,他那把量天尺真让宵小做噩梦。但那些天下级的过往豪强,很少听说过他这号人物,也
很少在这种小地方逗留,豪强们也不屑在小地方摆威风为非作歹。踏上码头便是宽阔的街
口,可看到几间小店铺。
“你们从寿州来?”量天一尺手中抚弄着那根光亮的铁尺,劈面拦住去路含笑问:“空
的货船没载货,是你们的?”“有关系吗?”背上系有古色斑斓长剑的中年人,鹰目放射出
警戒性相当慑人的冷电。
“我是本镇的巡检,我要查船籍,盘查可疑船只,你认为没有关系吗?”量天一尺仍然
一团和气,说的话可就不怎么友善了。“朋友的。”中年人的警戒神色更浓了:“暂泊一
宵,我们会识趣地干干净净离去。”
表示身分,意图。如果是不想多事的治安人员,会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
“朋友的?好就算是朋友的,船上的船籍牌,可能是本航区内的合法船只。干甚么
的?”
“途经贵地,买些食物。”中年人心中略宽。
“哦!很好。你们带了刀剑。”
“河上河下有水贼,携刀剑防身是合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