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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地板上的被子上铺着白床单,死尸躺在上面,蒙着一块白布,勾勒出女人裸体的曲线。也许是头被整个砍掉的缘故,尸体看上去格外短,可怕极了。
“你仔细看一下吧。”
侦探语调严肃,几乎是把我推到了尸体前。
我没多想,伸手掀起了尸体脚边的一角白布。
露出来的是两条惨白而又丰满的女性大腿,想到躺着的就是多嘴多舌的荣子,我禁不住鼻子一酸,眼泪快要掉下来。
不过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似闪电般在我脑中掠过。
噢,对了,荣子右腿腿肚子上应该有一道很大的伤痕。那是她七八岁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海滨避暑,玩耍中受的伤。伤口不小,我还曾听荣子自己亲口说过那道伤痕随着年龄的增长也变大了。
偶然想起这回事,就心情忐忑地仔细查看尸体的双腿。然而奇怪的是连一点儿轻微的擦伤痕迹都没发现。我怀疑是不是眼睛不好使,又仔细看了几遍,还让侦探也来看,但都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那处伤口当年曾缝了五针,按理说长大后会更大,不会有消失的道理。
我又往上掀白布,查看尸体的全身。看着看着,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荣子的身体,荣子的胳膊没这么粗,手指的样子也不一样。
我把脸转向侦探,茫然地看着他。
“不一样吧?”
森村面露得意之色,似乎在对我说,我猜得没错吧。
“嗯,根本不是。森村,她根本不是荣子,是假的,假的。”
我高兴得嗓门都提高了。
“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这回案中还有案。我得马上赶回长崎去,在这里查已没什么意义了,解开这个谜的关键或许在长崎。”
侦探看来已有了下一步的打算,尽管我还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但真不愧是个大侦探,思维之敏捷令人赞叹。
得知尸体是个冒牌的,家里人又是一阵骚动,可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想想看实在是奇怪。三浦荣子失踪了,在池塘里发现了一具女尸,可又不是她,那她还是下落不明。到底到哪里去了呢?现在这具尸体的真实身份又成了一个可怕的谜。死者到底是谁?被什么人谋杀?又为什么被扔进池塘里呢?
还有更离奇的。这具尸体的手上居然戴着荣子的戒指。看来凶犯是企图让人把这具尸体错当成荣子,因此还特地用那个房间里的桌布来包尸体,明显是想将谋杀的罪名嫁祸给秋子。到底是谁怀有这么可怕的图谋?
哎呀,出此阴谋的人不会就是荣子自己吧。除了荣子恐怕没有人能想得出这样毒辣的诡计。对了,肯定是她,她可是个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女人,让老虎吃掉秋子还嫌不够,这回又设计了如此复杂的复仇计划。真是个可怕的家伙。这岂止是顽皮、不懂规矩,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大罪犯。
那她又是从哪里搞到的尸体呢,人头又跑到哪里去了,难道为了陷害秋子,杀了人吗?最令人不可思议的还是她怎么样进出密闭的房间的。这一切弄得我如坠五里雾中。
黑夜里的怪人
从早晨起来秋子就一直待在自己房间没露面,想必是正担心案子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我想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安慰她一下。
到秋子的房间一看,她正端坐在书桌前读书,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冷峻而坦然。
“秋子,这回你放心吧,从池里打捞上来的尸体根本不是荣子。”
我和她并肩坐到长沙发上,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又简短地讲了一下事情的前后经过。这回,沉静的秋子也很高兴,脸颊绯红,露出了微笑。
“是这样啊,你又救了我,真是太感谢了。我正担心这回肯定大家都怀疑我呢。虽说我没有干坏事,但是真要追究起原因,让我接受调查就太可怕了。那样一来就全暴露了,我付出的辛劳也就全都白费了。”
“啊,你是说‘秘密使命’吧。”
“嗯,正是因为这,我方才正想万一有什么不测该怎么办。不瞒你说,我还把黑川律师叫来商量,他刚刚才走。”
“咦,黑川?尽管上回他对你那样,可你好像还是非常信任他嘛。”
我多少有些嫉妒,不太痛快。
“别说什么信任,这里头事情很复杂,详细的情况请你不要多问,到时候就会全明白的。”
秋子有些为难,样子实在可怜,令我不忍再追问下去。
“可是我多么羡慕黑)!!啊,你那么信任他。”
“说到信任,其实我才信任你呢,两次你都帮了我,让我感激不尽。”
“是吗,秋子。”
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决心利用这个机会,说出我的心里话。
“既然是这样,你能答应嫁给我吗?”
我鼓起勇气,握住了她的右手。
“啊,我,我是不能嫁人的,我的情况太复杂,不能作别人的妻子。”
但她并没有挣脱开我的手,而只是拼命掩饰少女的羞涩,模样可爱极了。
“我不知道情况到底有多复杂,可我想竭尽全力帮助你,只要你能把那个秘密告诉我。”
我胆子更大了。
“不行,实在不行。不论你多么有智谋,多么有力量,都改变不了我不可思议的命运,那是人类力量不能及的,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给你讲了也没用。”
秋子痛苦地叹了口气,快要哭起来。这可一点也不像平时的她,怪可怜的。既然如此,恐怕她的确有特别为难的地方。
“那我就不问了。可是秋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当情况不再妨碍你结婚的时候,请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
我摩挲着她的右手,郑重地向她求婚。
“可是我即使答应你这个请求也没有用,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嫁人的。”
“不,没关系,无论这个约定多么不现实都没关系,只要有一线可能,请你一定答应嫁给我,这我就十分满足了,我已没有什么过份的奢望。”
“难道只要答应你这个请求,你就心满意足了?”
秋子苦笑起来。
“嗯,心满意足,请答应我吧。”
我已经固执得像个不听人劝的孩子。
“好吧,那我就答应你。可是这个约定永远不可能实现……”
她声音到最后很含糊,低下了头。
我可真是乐坏了。至少可以确定秋子也是爱我的,那么不管我俩的实际关系如何,我都必须把她完全当成自己的妻子来保护。不告诉我秘密,那我就不问。只要能力所及,就要保护好秋子。要是有敌人侵犯秋子,我就打倒他。
“北川,我还有件事想问你一下。”
秋子有些羞意,提起别的事情。
“你是不是曾经去探视过肥田夏子,她是不是求你替她办事了?”
“噢,有这回事,我帮过她。她让我把一个小纸包放到一个木箱里,又让我去邮局把它寄走了。我不太愿意,但她都快要给我作揖了,没办法,只好替她到邮局跑了一趟。”
“那,你还记不记得收信人地址是哪里?”
“嗯,记得很清楚,是‘西浦上村滑石,养虫园,岩渊甚三收。’”
“哎呀,果然是她偷走了我的笔记,又把它送到了那个地方。”
“你说什么?是那个你在上面记着圣经咒语的解释方法的笔记本吗?这么说那个淌血的窃贼就是肥田夏子?”
我很吃惊,根本没料到夏子竟然背叛了她。
“没错。唉,这可怎么办,那个笔记本一旦到了坏人手里……”
能让秋子大惊失色,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我想问一句,那个养虫园到底是干什么的,养蜜蜂吗?”
“不,是蜘蛛屋,养着好多蜘蛛呢。岩渊是个坏透顶的恶棍。”
“那我就去蜘蛛屋走一趟,会会那个叫岩渊的人,要回笔记。哼,这有什么难的。”
我傻乎乎地拿出像骑士般勇敢的架势。
“不,不,要那样就不好办了。你不知道,那里有吃人的毒蜘蛛。”
秋子说话时好像浑身都在抖。啊,吃人的毒蜘蛛,太离奇了。越听我越能感觉到有个深不可测的黑影在纠缠着秋子。
正在这时,有人通知说检察官一行已经来了,我们只好中断了谈话。接下来,检察官细致人微地调查了约两个小时,却没有任何新的发现。森村侦探的案情报告都已经写得很详尽了。
且说又过了三天,平安无事。森村侦探回长崎继续调查去了,我的伤基本痊愈,又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生活,肥田夏子也可以下地活动,在院子里散步了。
第四天深夜,事情来了。半夜我起来上厕所,走到楼下的走廊里时,忽然发现有个人影偷偷地溜出了通往后院的门,原来是秋子。深更半夜,她去漆黑的后院干什么,好奇的我忍不住蹑手蹑脚跟在她身后。
来到后院的林子里一看,才发现不光是秋子一个人,肥田夏子也在。我躲在树后她们看不到的地方,只见夏子硬拉着秋子的手,走近我躲藏的那片树丛前。
“他真的来了吗?”
是秋子轻轻的声音。
“那还有假,再森严的宅院也挡不住他。”
是胖妇人嘶哑的声音。
“可我没有要见他,肯定是你把他引到这里来的。”
“不,我也不让他来,但他说非要来见你,跟你做笔交易,我根本管不了他,你也死了心吧。”
“死心?”
“死了心,就都告诉他吧。”
“你不是已经偷走了我的笔记给他送去了吗,还要我教他什么?”
“他说笔记上的那些符号只有你一个人能懂,想让你当面指点一下。”
“那不行。要是那样的话,我费尽了辛劳的使命不全都打乱了吗!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教他,请你彻底回绝他。”
“嘘——”夏子示意秋子不要太激动,以免声音太大被人发现。
“你看,他已经从那边来了,现在再说也晚了。”
我顺着两人的眼神看过去,只见在黑洞洞的树林对面,有一点红光在闪烁,是支点燃的香烟。天太黑,我只能看到有个人影在黑暗中晃动。那人嘴里叼着烟卷,烟头的火光就像通红的萤火虫在闪烁。漆黑的夜里,一点红光在动,真是够吓人的。偷偷溜进别人家的宅院不说,还悠然地吸着香烟,这家伙脸皮也太厚了。仅凭这一点来看,他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大难临头
“我不愿见他,就算见了我也不会答应他的要求。”
是秋子的说话声。
“就算你不愿意,可他冒着风险大老远跑到这里,也不好空手回去。要是你不听话,那他说不定就会把你的秘密抖搂出去呀。要是那样就严重了……”
和在众人之前根本不同,肥田夏子对秋子说话的口气非常强硬。看来她绝不是秋子的仆人。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想知道的事情告诉他。要是告诉他,他就会为所欲为,那我的使命就泡汤了。所以我绝不会答应他,请你转告他,要是要钱的话,我会找时机给他送去。”
“嘿嘿,你又不是什么大财主,是不是打算问这里的爸爸多讨点零花钱?”
夏子说的“爸爸”是我的舅舅儿玉丈太郎。读者朋友应该还记得,秋子已成了舅舅的养女。
“这么卑鄙的事情你怎么说得出口,我怎么能欺骗爸爸。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还是呀,既然这样我就知道你能拿出多少钱来了。不行不行,这回他可是不会再保持沉默了,也许就把你可怕的秘密科搂出去。”
“那么,你告诉他随他的便好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秋子义正词严地回绝,猛地挣脱开夏子的手,如小鸟一样迅速地跑回楼里。
秋子确实隐藏着可怕的秘密,但面对恶人的威胁,她大义凛然、断然拒绝的态度,以及宁愿完不成使命也不欺骗舅舅的美丽心灵,让我由衷地佩服。为了将她从恶人手中解救出来,我更感觉到必须助她一臂之力。
秋子跑掉了,就剩下夏子一个人。她病刚好,加上身体又胖,自知追不上秋子,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真是没办法啊。”
她嘴里嘟嘟囔囔,一个人绕过池塘,走近那个叼着烟的家伙。我也暗中跟在她后头。遗憾的是,无法靠他们太近,因而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不过在黑暗中,我能模模糊糊地分辨出抽烟人的装束。
他是个中年男子,胖墩墩的,穿着西服,戴着鸭舌帽。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到我耳边,一听就不是好人。
他们两个人关系好像很密切,一直嘀咕了大约五分钟,然后两人分手,夏子回房,而那个男子则向后院的院墙走去。
我心里惦记着先回去的秋子,有些拿不定主意,但最终还是决定先尾随这个怪人。说不定跟着他,摸清他的去向,或许就能多少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