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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震摸不着头脑起来,抓抓后脑,正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忽然听得方才挨揍那婢女在身后叫道:“老爷。”桓震点了点头,忽然问道:“夫人为甚么打你?”那婢女两眼一红,垂头道:“没甚么。”桓震疑心愈起,怎么今日人人都在哭,又是人人都“没甚么”?当下拦在她面前,疾言厉色的道:“你若不说,我便赶你出门。”那婢女哭了起来,见桓震甚是坚定,知道不说是不成的了,当下怯怯的道:“小婢说了,老爷千万别告诉夫人。”桓震不耐烦道:“快说,快说!”
却原来今日雪心在后衙住下,桓震来不及好好替她安排,便赶了出去办事,雪心被褥等物一应皆无,她不愿麻烦桓震分心,便自己央求那小婢带她出去购买。那小婢心想夫人房中尚有闲置的铺盖,当即取了一份过来。温氏知道之后便大发脾气,把她痛痛责打一顿。
桓震愈听愈怒,怪道方才听温氏大骂甚么千人跨、万人骑,却原来是指桑骂槐。铁青着脸道:“你去歇息罢。这事不必对夫人提起。”越想怒火越旺,一时只想一封休书将温氏赶了回去,忍不住一脚踢在面前的一株树上。这一脚踢得自己甚痛,却也冷静下来,低头想了一回,只觉此刻尚有仰赖温体仁处,不能与他的女儿闹翻。可是如此下去,雪心必然变作一个受气包,难道自己把她留在身边,不是为了好好照顾她,却是要给她苦头吃的么?
当下回去瞧她。雪心已经睡下,听得桓震叫门,又穿衣起身,放他进来。桓震劈头道:“今日之事我已尽知。”愧然道:“是我对不住你。”雪心摇头道:“夫人生气,是应当的。桓哥哥也没对不住我,都是雪心不好,不该在成婚之日逃走。”桓震拉着她在床边坐下,踌躇半晌,才开口道:“明日我帮你在城里别寻住处,可好?”雪心连连摇头,道:“如此岂不是不能每日瞧见桓哥哥了么?”旋觉自己这句话似乎有同温氏争宠的意味,连忙分解道:“雪心不求旁的,但愿每日清早能看着桓哥哥出门,傍晚又能迎接桓哥哥回来,那就够了。”她虽然只是女流之辈,却也明白温体仁与桓震结亲,两个人都是别有所图。桓哥哥心中并不喜欢温氏,这她是知道的;可是她也知道,桓震此刻随便得罪温体仁,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让桓哥哥难做呢?说甚么要每天瞧着桓震,那只不过是借口而已,试想假若自己当真被金屋藏娇,温氏又岂肯善罢甘休?与其让她寻温体仁诉苦告状,害得桓震受累,那还不如自己忍气吞声,乖乖任凭她欺负好了。
桓震还要坚持,瞧见她眼中的恳求神色,一颗心再也硬不起来。叹道:“随你喜欢好了。”只觉胸口窒闷已极,忍不住伸臂揽住雪心。雪心身子一动,似要挣脱,桓震手臂收紧,轻声道:“别怕,陪我坐一坐,桓哥哥甚么也不做。”雪心果然听话不再挣脱,可是呼吸却愈来愈促,面色也渐渐苍白起来。桓震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身子不舒服么?”雪心连连摇头,转又低声道:“不知为甚么,这几天晚上做梦,总是梦见……梦见那时候……”桓震心中一痛,放开了手,站起身来道:“我还有公事,这就先去了。你好好歇息。”双手握拳,用力忍住眼泪,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卷四 明谟谐弼襄一人 二十二回 妙才施计耍无赖 试官入院通关节
次日一早方交卯时,黄得功如往常一样来巡抚大人座前听用,站在前衙等了片刻,却不见桓震出来。他心中奇怪,心想桓大人向来晚睡早起,此刻早该起身了才对,何况他昨日还嘱咐自己早来,说要传辽海道等一干属官公干,来时瞧见彼等已经在签押房等候,怎么大人还不出来?恰好瞧见一个婢女早起倒马桶,当即叫住了她,要她去催巡抚大人。那婢女瞧瞧黄得功,道:“老爷昨晚压根没回来过夜,你自己去那边寻他罢!”说着一指西厢。黄得功犹豫片刻,知道她所指的是雪心住处,当下走了过去,却见巡抚大人披着一条葛被,蜷着身子坐在窗根睡着了。正自迟疑要不要将他唤醒,桓震已经自己睁开眼来,抚着被子发呆。黄得功叉手道:“大人昨晚便在此处过夜?”桓震苦笑一声,站起身来,将葛被叠好轻轻放在门口,对他道:“走罢!”
解学龙、陈赞化昨日不曾见到桓震,今天一早又相约来见。解学龙与桓震同品,陈赞化品秩虽低,毕竟也是个京官,是以桓震与他二人见面之时十分客气,寒暄一番坐定,便对两人道:“后日便要入院,还请两位多多指教。”解学龙拱手不语,陈赞化应道:“岂敢岂敢,下官出京之时……”瞧了一眼解学龙,续道:“首辅大人再三嘱咐,要下官听从巡抚大人驱策。”他将温体仁搬出来,与桓震拚命地套关系卖好,解学龙神色间却一直是淡淡的。谈了一回,桓震便起来送客。陈赞化走到门口,却又回身,待得解学龙走远了,这才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神神秘秘的道:“下官奉首辅钧令,携此书与大人亲启。”说罢告辞。打开来看时,却是要他在考试之中对两个考生多多关照,大约不是托了人情,便是送了银子的。
过不多时,签押房投进一张名刺来,桓震一瞧,恰好便是温体仁书中有名的一个,叫做姚南尰。当下便叫传见。姚南尰进得门来,跪倒在地,口里便胡说八道起来,一忽儿说甚么温体仁的夫人是他娘舅的邻居的表妹的女儿,一忽儿又说给温体仁送了多少银子来求这个举人。桓震听得焦躁起来,存心要刁难他一番,走下案来笑道:“某已尽知。烦姚世兄将自己的履历写了出来,本官心中也好有数。”姚南尰见状,只道桓震已经答允替他疏通关节,一时喜不自胜,连忙接过笔纸,埋头写将起来。过得片刻,桓震来瞧他时,却是只得“姚南”二字,忍不住问道:“尰呢?”姚南尰尴尬道:“实在太难,大人饶了学生罢!”桓震忍不住哈哈大笑,一面笑,一面道:“中者何其难耳!”姚南尰却也跟着笑了起来。桓震只觉此人脸皮之厚已至于极,不学无术更是无人可比。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了出去,心想温体仁既然要自己替他通关节,自然也就不能管得自己引用私人。这次监考,瞧见甚么人可用的,不妨做做手脚便是。
回头却说梅之焕,被桓震塞了一个烫手山芋,甩也甩不脱,吞又吞不下,一时间没了法子。他只不过是一个没品的赞画,如何与指挥使相抗?何况宗敬又是所谓地头蛇之流,梅之焕孤身一人,哪怕豁出身家性命,恐怕也难有胜算。只愁得唉声叹气,吃喝不香,不过一日,一对眼窝已经黑了起来。正在烦闷,彭羽忽然来寻他,一见面便笑道:“梅爷安好,你我来打一劫何如?”梅之焕虽然不喜桓震,与彭羽却甚相得,两人平日最好一起对弈。此刻却没那闲情逸致,苦笑道:“某哪里还顾得上这不急之务!”彭羽哈哈一笑,道:“梅爷莫非为了桓大人交办的差事烦心?”梅之焕哼了一声,道:“彼知我无能为力,特以此刁难耳!”彭羽摇头道:“非也。他若有心刁难于梅爷,早在当初梅爷入罪之时便已经刁难了,何必留待今日?况且我观他非比那般贪官污吏,只不过梅爷一句话伤了他心,他便特地要梅爷设身处地,试试看天下究竟是不是没一个好官。”
梅之焕叹道:“此刻说这却有何用?妙才向来多谋,不知可有以教我。”彭羽沉吟道:“那却难。据褚麻子说,那宗老爷是有地契的,虽然曾经抛荒,可是地主分明是他,却也不能抵赖。不如我去与桓大人说,便将那地还了与他,别寻开荒所在也就是了。”梅之焕连连摇头,道:“万万不可!”喘了口气,道:“如此一来,某这张老脸也要给他刮尽了!”彭羽笑道:“那么只有同姓宗的硬做了。”想了一想,伏在梅之焕耳边窃窃私语一番,只听得梅之焕连连点头,终于一拍桌子,叫道:“就是这样!”
彭羽候得桓震吃罢午饭,便去邀他同往杨树铺一行。桓震本没工夫,听彭羽说梅之焕已有分断,请他前去观看,这才答应前去,两人同黄得功骑了马,不一会便赶到地头,只见掘地的掘地,施肥的施肥,浇水的浇水,果然是一派忙碌景象。桓震奇道:“姓宗的那边如何肯让?”彭羽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拉着桓震在一株树下坐了,尽寻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同他打岔。过了个把时辰,桓震着实不耐烦起来,道:“我公事忙得很,妙才有话便直说,何必绕这弯子。”彭羽摇手道:“大人莫着急,再等片刻。”桓震无法,只得耐住性子等下去,忽见远远一伙人明火执仗而来,为首的是一个黑衣汉子,生得满脸横肉,一副凶相。瞧见田里有人耕种,将手一挥,从人一拥而上,各拿家伙乱打。桓震便想上去干预,彭羽一把扯住,摇头道:“且等片刻不妨。”
田里耕种之人见对方打来,尽皆抛下锄头奔开一旁,却七嘴八舌地不住挑衅。那黑汉更加暴躁,亲自提了大棍,劈头盖脸地乱打。一场混战,种地的伤折了不少,有几个倒在地下,不住哼哼。彭羽瞧瞧火候差不多了,拉着桓震奔将上去,喝道:“尔等是谁家的恶仆,敢在巡抚大人面前放肆!”那黑汉怔了一怔,望望桓震,连忙跪下道:“回二位大人,小人是宗指挥的护院,听说此地有刁民擅开我家太爷的地,这才领人前来阻止。”彭羽冷笑道:“阻止?我分明瞧见你的人来到便打,”一指地下躺着的,道:“将人打成这般样子,还有道理么?”那黑汉分辨道:“老爷明鉴,分明是彼等刁民先与我家太爷夺地,这块地方是我家太爷所有,有地契为证。”彭羽微微一笑,道:“这却要同你家太爷对质。”说着招呼给打伤了的乡民相互扶持,往广宁城里去。桓震不明所以,只得牵了马跟在后面。那黑汉心想见到家主自然有人替自己撑腰,当下也就随着行去。
到了宗家,宗老太爷听说巡抚大人要看地契,忙不迭地取了出来,双手呈上。彭羽一把夺过,瞧了一眼,笑道:“果然是那一块地。”刷刷两把,扯个粉碎,两手一弹,纸片飞得满地都是,如同雪花一般。桓震大奇,心想他这却是做甚么?宗老太爷大叫道:“大人,你不能包庇刁民,谋夺我家田产!”彭羽冷笑道:“尔等将巡抚标兵殴打一顿,这笔账岂是好算的?”桓震愕然,宗家人何时打过自己标兵了?蓦然想起,回头细瞧那些挨揍的乡民,果然有几分眼熟,竟是彭羽不知何时教自己的兵假扮的无疑。
却听彭羽疾言厉色的道:“殴打标兵,此罪可大可小,全看巡抚大人如何处断。”桓震会意,当即拉下脸来,喉咙中哼了一声。宗老太爷给唬住了,战战兢兢地不住求饶。彭羽笑道:“方才彭某不慎失手,错毁了你家的地契,不如就此一笔勾销罢。”桓震回头使个眼色,黄得功一挥手,数名亲兵子弹上膛,一起举起枪口对准了宗老太爷。宗老太爷哪里见过这等阵式,唬得连连叩头求饶。
出得宗家,桓震便埋怨道:“妙才做这等事,怎么预先也不告诉我一声!”彭羽笑道:“只怕大人不肯做耳。”桓震一想,这等无赖行为自己确乎想不到,多半也不会主动去做。不过无赖归无赖,却是无赖得好。忽然想起,宗家何以这般快便得了消息,令人前去搅事?望了彭羽一眼,心知定是他自己使人通风报信,沉吟道:“如此宗敬必不肯善罢甘休……”心中盘算,当初将他补为指挥便深违自己本意,此刻有这由头,他要来寻自己吵闹,正好觑隙将他罢去,倘若就此忍气吞声,那也只好罢了。彭羽却似看出了他心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
那宗敬却识趣得紧,非但并没半句怨言,更亲自送来额外的许多地契,声称尽是早年抛荒的田土,此刻家中人丁凋零,已经无法再耕,情愿纳与官家。桓震自然乐得受了,心中却对这人增了三分提防。
由此一节,却想到一个大大问题。辽东战乱多年,抛荒的地甚多,倘若每次移民开荒,都冒出来一个甚么地主,争来夺去的却甚么时候是个头?总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可是难道要学共产党打土豪分田地么?还有一个法子,便是定下一个标准,某一块地倘若多少年没人耕种,便收归官府,再行分配下去。可是这种法子一旦推行,不免便有官员趁机讹勒,甚或将熟地划做荒地,从中取利。辽东那么大,自己又不可能每村每屯地监督。想了一回,但觉只要监察制度不能完善,不论推行甚么办法都有给地方官歪曲的可能,可是照大明的规矩,自己不过是一方巡抚,是不能擅自在辖区内创设新官的。
一转眼到了试官入院的日子,桓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