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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景珍走上城来,倨不为礼,只是躬身长揖。桓震开口道:“郑老将军壮烈殉国,忠义可嘉,本抚深深敬佩。”申景珍冷笑道:“贵抚此刻说这话,难道不觉太晚了?”厉声指着桓震道:“昨夜郑元帅身陷危难,贵抚为何坐地观望,拥兵不救?”桓震摇头道:“郑老将军尽率本部而去,本抚若再出战,谁来保守义州?”申景珍怒道:“我军一丧,虏兵便即撤走,难道不是早与你约好了的?”桓震毫不动容,正色道:“大明与鞑子的仇恨,比起你朝鲜国与鞑子的过节来十倍不止。若说桓震勾通鞑子,图谋尔邦土地,那真是天大的笑话!”语声一转,道:“鞑子此次用兵极怪,我也猜不透其中蹊跷。但本抚却能对天发誓,只要朝鲜与我大明同心协力,对抗鞑子,本抚绝不会做出半点危害贵国的勾当。贵府信也罢,不信也罢,桓震言尽于此。若是贵府不愿我军助守义州,那么明日一早,辽兵便自撤出。不过撤兵之后,贵府能不能有本事守得住,本抚便不过问了。”
申景珍脸色忽青忽白,他明白郑忠信既已战死,靠自己与义州原本的少许驻军,是绝对抗不住鞑子的。辽兵在此,好歹还多了些指望,若是将桓震赶走,鞑子再来之日,恐怕就是义州陷落之时。可是昨夜之事,分明让他不能不疑心桓震居心叵测,再要与他合作下去,将来出了甚么事情,自己却也难逃干系。左是死,右也是死,申景珍一时间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一个朝鲜小吏急匆匆的跑来,说是李昉奉了王旨,正在南门叫城,申景珍大喜,朝王既有旨来,那就遵旨办理便是,再也不用他挑这副担子。连忙令开了城门,放李昉进来。
桓震心中七上八下,这次战役之中,明军是在异国他乡作战,若得不到朝鲜的支持,便失了地利人和,无论如何没有胜算的。虽说朝鲜历来是明朝藩属,眼下两国更有唇齿相依之势,明军若败,义州亦必为后金所据,可是也难保李琮不会为了讨好皇太极出卖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忐忑不安地随着申景珍去见李昉,申景珍率领义州朝官跪下接诏,桓震等人并不是朝鲜臣子,只是肃立一旁静听而已。
朝王的诏书却大出桓震意料,原本以为就算朝鲜心向大明,也不敢明着帮助他与皇太极作对,可是瞧那诏书的语气,竟是要与后金宣战了一般,诏中更说,以李贵代郑忠信为副元帅,召诸路兵齐聚义州,抵抗胡虏大军。眼下明金双方正在对峙之际,明军优势并不明显,一向周旋于两国之间的朝鲜,忽然却做出这种立场鲜明的表示,岂不教人惊讶?疑疑惑惑地听罢了宣诏,便上去与李昉招呼,问道:“李老大人此次回汉城,贵国国王可有何话分付?”李昉瞧了申景珍一眼,似乎有些犹豫,终于还是摇头道:“并没别话,只是令老臣尽心用命,辅佐院君而已。”桓震瞧他神色,已经明白八分,当下也不追究,只问他李贵何时赴义州主持军务。毕竟义州是朝鲜地方,李贵是朝鲜王室,他若来了,自己便不能如眼下这般专擅。
好容易挨到晚间,桓震瞧瞧天色黑透,便叫了黄得功,两人悄没声地摸去李昉居处。李昉却正在那里等候,一见桓震来,当即笑道:“老夫候贵抚多时了。”桓震奇道:“李老大人何以知我必来?”李昉微微一笑,道:“大人欲平胡虏,便非来不可。”桓震叹服道:“果然姜是老的辣。也罢,桓某今日毫不隐瞒,老大人问甚么,我便说甚么。只不过我心中也有些疑惑,要请老大人为我解一解。”李昉点了点头,问道:“老夫只有一句话:贵抚是只求灭虏呢,还是意欲连我朝鲜一同吞并?”
桓震大笑起来,道:“吞并?我吞得下么?”肃然道:“鞑子侵占我大明国土,杀戮我大明人民,自桓某以下十数万官兵,无不痛恨刻骨,誓欲灭之后快。至于贵国,与大明原就是友好之邦,只要不助纣为虐,帮那皇太极与我为难,我又何必自寻事端?况且有朝鲜在此钳制,鞑子便不敢轻易西向,桓某不是呆子,为何要自毁长城?”话头一转,道:“但我军灭虏之心,矢志不移,不论什么人,也挡不住的。贵国以往受鞑子逼迫,种种往事便不必说了,以后再要如此,我大明便将尔国当作鞑子同伙一般看待。”
李昉注目瞧着他,面色瞬间变了数变,似乎心中正在来回打量,盘算桓震所说的究竟是否实话。良久,轻叹一声,道:“桓大人有甚么话,可以问老夫了。”桓震知道他已经信了自己一多半,当下道:“我有一事不解:贵国向来骑墙,为何此次竟与皇太极决裂?”李昉叹道:“老夫与延平院君一同下了一个赌注,若是赌赢了,朝鲜国往后可保平安;若赌输了,吾其披发左衽矣!”桓震心中一动,脱口道:“你赌我……”李昉点了点头,起身道:“朝鲜国小兵弱,老夫早已看出,一旦明为金克,不久之后必定轮到朝鲜。大明是天朝正朔,敝国虽然列为属国,始终并无怨言。若彼夷狄禽兽之属,岂可北面事之,辱我社稷宗庙哉?与其将来臣事胡虏,祖宗蒙羞,不如此刻破釜沉舟,与之一搏,胜固欣然,败亦无愧矣。”
桓震转转眼珠,笑道:“恐怕不止如此罢?老大人恕某无礼,大人赌的不是社稷宗庙,而是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某猜得对不对?”李昉神色微变,不由自主地倒退半步,强笑道:“老夫不明白大人的意思。”桓震哈哈大笑,道:“那又何必讳言?贵国此刻附胡,胡虏必胜,甚至于连本抚都可能丧命于此。此之谓锦上添花也。若助我抗击鞑子,不单救了桓某一命,救了义州四千辽东将士,更是保住了贵国北方门户,此之谓雪中送炭也。锦上添花,着锦者未必感激;雪中送炭,受炭人必定图报。是不是?”李昉心事全给他说中,不得不点了点头。桓震按他入座,道:“李大人此次来,恐怕不是宣诏那么简单的罢?贵国王有甚么条件,且尽管开出来,你我既为盟友,还有何事不可商量的?”
李昉道:“既然如此,大人请看。”从怀中取出一束白绫,双手递过。桓震恭恭敬敬的接了,展开来看时,却是朝王李琮的亲笔密信,信中说道,椴岛毛文龙不但私入朝鲜境内挖参,而且每每向朝鲜索要粮食,朝鲜国小财弱,供给不敷,实难维持。况且椴岛本来就是朝鲜地方,请桓震将东江一镇撤出。桓震明白这是朝鲜帮助自己度过眼前这一关的条件,倘若不答应,就要腹背受敌。那不是雪中送炭,却是十足十的趁火打劫了。但要自己放弃皮岛,且不说毛文龙是否乖乖听从调动,往后从辽东本镇到朝鲜之间的水路交通可就断绝了,原本与金州足为犄角、楔在鞑子后方的一颗钉子也就给拔了去。这一来损失不可谓不小,一时不由得有些犹豫起来。
李昉在旁道:“老夫临行之时,王上再三叮嘱,务必将此信交与大人亲启,请大人体谅我小国难处,敝国受毛帅之苦多年,大人若不肯作主,小国无法,只能另辟他途了。”桓震心中一沉,他说的另辟他途,分明是拿帮助鞑子来要挟自己。却听李昉又道:“延平院君自汉城押一万兵及粮草若干起程,大约十数日便至义州。”
咬了咬牙,终于下定决心,皮岛虽然要紧,可是度过目前的危机更加重要。形势所迫,不得不权且答应,往后再作打算不迟。想了一想,道:“事到如今,不由得本抚不允。只是兵事方急,不知大人可容事定后从容措置?”李昉点头道:“那个自然。”两人击掌为誓,相约如有相负,神人共弃。李昉笑道:“大人忧心兵事,老夫却有一个退兵的法子。”桓震摇头道:“老大人有所不知。多尔衮今早已经尽撤其兵而去,桓某正在疑心彼欲挥军广宁,可是日来派出去许多细作,竟然一无所获,究竟不知道虏兵大军意在何处。”李昉皱起眉头,自语道:“这可当真奇怪得很。”
黄得功忽然插口道:“卑职有一点浅见,不知当不当讲。”桓震皱眉道:“废话,快说。”黄得功向李昉借了地图来,铺在地下,指点着道:“广宁是我重镇,祖总兵大军屯守,四个炮营有三个驻扎在彼,与当年的宁远比起来更加难攻,料想皇太极不会贸然去碰钉子。”桓震点头道:“是。若说是金州,近来复、盖虏兵并不见增多,也没有屯积粮草药物的迹象。金州是金国奇驻扎,他一向十分小心,如有异状,早该设法报知了。”黄得功手指在地图上划个圈子,道:“辽阳三面,广宁不是,金州不是,义州也不是。”桓震霍然站了起来,叫道:“根本没有正兵?”
却觉太过匪夷所思,难道皇太极大张旗鼓地叫嚣了半天替崇祯复辟,就只是叫多尔衮带着一队疑兵来鸭绿江对岸骚扰一番?若真如此,要么有甚么背后内幕是自己不知道的,要么皇太极就是一个呆子。皇太极自然不是呆子,那么远在北方数百里的沈阳城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情?
卷四 明谟谐弼襄一人 三十二回 多尔衮大摆鸿门宴 皇太极送来热山芋
他的这个疑惑,不过数日之后便给解开了。解谜的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镶蓝旗贝勒,此次鞑子南侵的主将多尔衮。这日鸭绿江上朝鲜守军接到对岸送来的书信,写明了交与义州主帅亲启,守军不敢怠慢,立刻拿来交给李昉观看。李昉拆开来读罢,便令人请桓震来,道:“多尔衮请你我二人过江叙话,老夫以为,其中必定有诈,决不可去。”桓震并不答话,接过信来细细看了一遍,点头道:“李大人说得有理,大人决不可去。只不过桓震却是非得走一遭不可。”李昉惊道:“为何?”桓震抖抖那信纸,道:“大人不是说其中有诈?桓震便是要去瞧瞧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否则还不总是这样给敌人牵着鼻子走么?我只带一百名亲兵随行,其余人等都留与曹文诏在此把守义州,曹文诏也算身经百战,为人又精明,不会中了别人诡计,老大人可以放心。”说着意味深长地瞧了他一眼,那意思是说曹文诏并不是一个软柿子,李昉想要趁自己不在做什么手脚,那是办不到的。回顾黄得功道:“你去选一百名身手敏捷的亲兵,明日五更来我这里听用。”望望江对岸,笑道:“咱们便去会一会那多尔衮!”
次日天尚未亮,桓震一行人便出了义州城,径往江畔去。早有朝鲜守军奉了李昉之命在那里等候,连忙指以冰厚可踏之处,让桓震等人过河。这头桓震等人过去,守军立刻忙着乒乒乓乓地凿起冰来,以防对岸鞑子趁隙踏冰而过。
桓震踏上鸭绿江北岸,便见多尔衮骑一匹白马,带着数队披甲骑兵,亲自迎了出来。相较之下,桓震这边来的人全是步卒,人数也只有一百零二而已,似乎是占了绝对的劣势。这是他跟多尔衮第一次正面相遇,以往虽然阵前多有相逢,却从没象今日这么近地打过照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觉若放在后世,这多尔衮多半也是个偶像歌星一流人物,长得也算一表人才,而且十分年轻,虽然明知他今年只有十九岁,可是仍然忍不住感到惊讶。
多尔衮勒马站定,就在马背上依着汉人常礼一抱拳,笑道:“桓大人金安。”他身后跟着的一名通译,当即把话译了。桓震不动声色,对那通译道:“告诉你家贝勒,桓震也向他问安。”多尔衮笑容满面地致谢不迭,伸手一指自己大营,笑道:“请桓大人入营叙话,如何?”说着当先策马而去,女真骑士发一声喊,拉马两边列开,人人连鞘举起刀来,同声呼喝。桓震知道这是所谓下马威了,微微一笑,毫不理睬,昂头挺胸地从马队中间走了过去。走过最末一名骑士,忽然指着他的皮靴道:“你的皮靴上沾了泥。”说罢,一笑而去。那骑士听不懂汉话,只觉桓震行径诡异,愕然瞧着自己靴筒,上面果然有一大块泥巴。
进得帐中分宾主坐定,桓震劈头笑道:“贝勒远来辛苦,又是天寒地冻,想必棉衣也不曾多带。本抚教人预备了些许御寒衣物,不知贝勒可否笑纳啊?”多尔衮不明他话中含义,直觉地正要推辞,却听他冷冷续道:“棉衣棉裤总共是一千套,想来只多不少罢?”
多尔衮底细被桓震瞧破,却不吃惊,微微一笑,道:“用不了这许多,只要七百五十套就够了。”桓震冷笑道:“贝勒好大胆啊,竟敢凭着区区不满千人与我周旋,赶在我未发觉之前撤兵而去也就罢了,居然还去而复返,当真视我等如蝼蚁草芥么?”多尔衮皮笑肉不笑地道:“岂敢,岂敢。多尔衮想大人屈尊驾临,不是为了责问多尔衮的罢?”似乎十分痛心疾首的道:“日前多尔衮率部来此,本不欲同大人兵戈相见,只可惜郑老将军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