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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想借机捞一笔,要么便是压根没打算放崇祯回国,不论是哪种情况,自己都已经想好了应对方略,但等见了代善再说。
王应熊却始终没有出现,莫说是王应熊,就是旁的温党官员,也都一个不曾露面,不得不叫桓震捉摸不透,不知道温体仁究竟是怎样打算。在途非止一日,二月十八日赶到鸭绿江畔,远远便瞧见鞑子大营,果然代善与多尔衮已经到了。
黄道周惦记着崇祯,刚入义州,便急着要去与代善会面。桓震咬死了非要同去不可,带了数百兵死乞白赖地“求恳”,黄道周无法可想,只得答应下来,心中却想现下忍辱负重,一旦迎得上皇还朝,那时再慢慢收拾他不迟。
代善亲自迎了出来,笑道:“使节驾到,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黄道周微一拱手,便滔滔不绝地责以君臣大义,听得代善不住皱眉,桓震也在肚里好笑不已,终于忍不住起来,打断他话头,道:“咱们来谈正事罢。贝勒爷离沈阳之时,贵国大汗难道不曾有什么话说?”
代善笑道:“自然是有的。大汗言道,我国风俗,凡被俘者必以彩物相赎,昔日完颜阿骨打统率女真族人,得契丹大英雄萧峰之助,俘得了契丹皇帝耶律洪基,那耶律洪基以黄金五千两、白银五万两、锦缎一千匹、上等麦子一千石、肥牛一千头、肥羊五千头、骏马三千匹自赎,流为千古佳话。我大金与昔日女真本出同源,敝汗欲效先贤,亦请贵国付以彩物,才好奉送太上皇帝还京。”
黄道周闻言大怒,喝道:“蛮夷之人,亦欲挟我天朝乎?”桓震早料及此,却不意外,不动声色的道:“那么贵汗想要何等彩头?莫不也是黄金白银之类么?”代善笑道:“若如此,未免也显得敝国人眼孔太小了。”桓震冷冷一笑,讥刺道:“难道又想割辽东之地?”代善摇头道:“非也非也……”莽古尔泰在旁边以女真话叫了一句什么,通译却似没听见一般,并不译出。代善脸色微变,偷眼瞧向桓震,见他并不介意,这才续道:“敝汗自继汗位以来,上惕乾元,下抚黎民,不敢有误,至于今五年矣。五年来善自谦抑,唯称汗而已。惟愿上朝封赠,早日得正大位,改汗号为大金皇帝,别无所求。”
桓震大奇,原以为皇太极会提出别的什么要求,没想到却是要明朝封赠称帝,这是什么意思?其实皇太极从前本称过皇帝的,只是明朝始终不肯承认,他为了同袁崇焕议和,便自己去了帝号,要求明朝赐他一颗印,封他做大金汗,不过崇祯死要面子,一直不肯理睬。此刻却又提出这件事来,莫非后金内部有什么变故,有人觊觎皇太极的汗位不成?
黄道周却是断然拒绝,女真不过是区区一个建州卫的蛮夷,以蛮夷之首领而称皇帝,还要与大明天朝平起平坐,在他心中是极大的侮辱,绝对不能退让半步。代善皱眉道:“可是太上皇帝已然御口钦准,黄大人仍要固执己见么?”黄道周大惊,崇祯竟然会做出这等有辱君节的事情来,对他而言实在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骂道:“太上唯以国家社稷为念,岂有受汝等蛊惑之理?此事不必再谈,尔若情愿送回太上,便立即照办;否则我天朝雄师,挟雷霆之势,必要汝等亡族灭种!”桓震不住皱眉,黄道周这厮几十年的岁数都活在狗身上去了,幼稚程度就与后世一些整日叫嚣灭日屠美的愤青一般无二。且不论现在的明军有没有实力完成从广宁到辽阳的一次长途奔袭,就算真的要开战,也没他这种傻子,当着对方之面大加威胁吹嘘,那不是提醒敌人预先防备么?
虽然心中十分鄙薄,可是他才是此行的使节,自己不过是一个局外人,只能站在一旁瞪眼而已。眼看代善与黄道周就要谈崩,忽然灵机一动,道:“代善贝勒,你说太上皇御口钦准封贵汗为金国皇帝,只不过是空口白话,却又有何凭据?”他原本猜想代善不见得真有凭据,否则早已经迫不及待地亮出来了,是以有意刁难他一番。不料却听代善笑道:“自然有。请二位大人见一个人。”对着帐外唤了一声,不过片刻,一名女子给带了进来,代善指着她道:“这位是袁太妃。陛下应许封我大汗为金国皇帝之时,袁太妃就随侍在侧。”
桓震冷笑道:“咱们二人全是外官,谁也不晓得太妃长什么模样,你随随便便拉一个汉人女子,就来混充太妃,天下哪有这等便宜的买卖?”那女子哭了起来,哀哀的道:“大人幸勿疑心,哀家确是太上袁妃无疑。”桓震摇头道:“我不信。除非你拿得出凭据来。”袁妃哪里有什么凭据?只是一味哭泣。
黄道周再也忍耐不住,一怒之下就要拂袖而去。桓震一把拦住,笑道:“黄大人莫要心急。”转对代善道:“要知道贝勒所言是真是假,只要太上露面,便可轻易对质。不如这样,贝勒先送太上来义州与我等君臣相见,若是太上当着我二人之面说道,贝勒今日所说都是实情,那么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太上的意思,想来当今陛下也不会违拗。义州是朝鲜土地,既不在我大明境内,也不在贵国境内,难道贝勒还不放心?”
代善微微一笑,道:“桓大人莫要自欺欺人,现下贵国大军明目张胆的屯驻义州,不肯撤出,难道这是代善胡说?”桓震仰头笑道:“那要如何贝勒方肯依我所言?”代善正色道:“除非准许我国派兵护送,代善方敢身入义州。”
桓震心中大笑不已,绕了偌大一个圈子,原来只不过是想在义州驻兵。其实金兵入驻义州,桓震非但不怕,反倒十分高兴,甚至是他原本就想引诱皇太极做的事情。只不过许得太过痛快,反倒会招代善疑心,当下故作一番怒色,这才装作甚不情愿的样子答应下来。谈到此时,他已经将黄道周全然抛开一边,理也不去理他。黄道周气得脸色铁青,却是毫无办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多尔衮一直在旁观看两人神色,直到桓震等人告辞,始终不曾开口说过一个字,直瞧着桓震的背影从辕门消失,这才对代善道:“二哥,咱们难道真要放他回去?”代善从鼻孔中哼出一声来,道:“放回去又怎样?正好让他们窝里斗去。”多尔衮摇摇头,一语不发,目光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桓震回到义州,第一件事情便是去会延平院君李贵。朝鲜王令他全权与自己磋商驻兵事宜,就以往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个人精明得很,极善于在明金两国之间周旋取利,十分不好打交道。因此他去之前,已经做好了谈崩的准备,可没成想两人刚一见面,李贵便单刀直入地道:“我许大人在义州驻兵,大人肯给我国什么好处?”桓震愕然,没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如此,怔了一怔,反问道:“那么院君想要什么好处?”
李贵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道:“那要看大人志在何处了。”桓震不明白他什么意思,问道:“什么志在何处?”李贵左右一瞧,道:“请大人屏退左右。”桓震微微皱眉,令彭羽同黄得功等人尽皆退了下去。但见李贵摇头道:“贵以为大人十分聪明,难道瞧不出敝国当今国王性子懦弱,实在没有半分王者风范?”桓震险些惊叫起来,勉力镇定心神,低声道:“你想要我帮你篡位?”李贵微微一笑,道:“国君大位,唯有能者居之,何谓篡位?何况这位子本就该是我的,现下我也只不过想取回而已。”桓震打量着面前这个人,反问道:“我助你篡位,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只听啪啪两声,李贵用力击掌,笑道:“桓大人果真十分痛快。贵若得遂所愿,情愿将平壤府以北五百里土地奉送天朝,以为灭虏之资,大人以为如何?”桓震怦然心动,平壤以北的土地,那诱惑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李贵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自己的条件已经打动了他,当下笑道:“贵此次一力怂恿我王联明抗虏,带了一万精卒前来,加上天朝的四千雄兵,足可以一举进逼汉城。李琮如此软弱可欺,受鞑子凌辱多年,我朝臣子早就不服,我以抗虏为号,再有天朝臂助,各地必然望风来降,如此大事可定矣!”
桓震心中不住冷笑,暗想此人如意算盘打得真好,装作甚感兴趣地问道:“既然如此,本抚不妨考虑考虑。院君所说将会把平壤以北送与天朝,可是真的么?”李贵不假思索地点头道:“绝无虚诳。”桓震嗯了一声,又问道:“那么义州府尹申景珍,他可知道此事否?”李贵笑道:“大人信不过李贵么?所谓兵贵神速,岂能随意泄露军机?贵守口如瓶,不曾告诉任何人。”桓震踌躇片刻,道:“空口无凭,本抚总不敢相信。除非院君给我立下一纸文书,本抚才能放心。”李贵面露不豫之色,显然是恐怕留下证据,桓震见他犹豫,又道:“若是院君肯立时,本抚自也画押,一式两份,交与院君留存。这下可以放心了罢?”李贵点了点头,提起笔来,果然写了一份文书,押了自己姓名。他汉字却写得十分好,不禁让桓震有些自惭形秽起来。拿过来细细看了一遍,忽然扯开嗓子叫道:“黄得功!”
黄得功一直在门外守候,听见桓震大叫,还以为李贵突下杀手,连忙拔刀踢开门冲了进来。桓震指着李贵道:“给我将他绑了。”黄得功只知服从桓震的命令,三下五除二地制住李贵,叫两个亲兵过来把他捆得如同粽子也似。桓震抖一抖那张文书,笑道:“我今助你叛乱,不过是得了平壤以北寸土而已,为一蝇头小利,而令整个朝鲜与我为敌,你当我傻成这个样子了么?我来告诉你罢,虽说从前天朝干预尔国王位传继的事情不是没有过,可是往后再也不会有了,今日我非但捉了你,更要将你押回汉城去见你们朝鲜王,一路上大张旗鼓,处处招摇,叫全朝鲜的军民都知道延平院君李贵图谋造反,大明的巡抚非但不肯帮他,反倒将他解送回国,上国度量如此,瞧你们国王感恩戴德否?”说着叫黄得功去请申景珍来。他不愿帮助李贵,固然有争取朝鲜人心之意,可是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李贵此人实在心计太深,不如李琮容易对付。与其去掉一个潜在的朋友,换来一个随时可能在背后捅刀子的敌人,那还不如先下手为强的好。
李贵两眼发直,他对桓震提出这话,也是深加揣摩了他的为人之后才敢出口,没想到竟然招来这么一个下场,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过不多时申景珍气喘吁吁地赶来,看过了李贵亲笔写下的罪证,不由得怒气勃发,踢了他一脚,骂道:“怪道你这贼子拼命劝说我王助明伐虏,还亲自讨令领兵北上,原来安了这等心思!”李贵冷笑道:“他李琮自己的王位得来不正,自己抢来的东西,又凭什么不准我去夺他的?”只说了这一句话,再也不肯开口了。
桓震想问一问申景珍,李贵与李琮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可是瞧他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样子,多半也不肯说,心想只好另寻法子打听。当下道:“现下首恶既擒,可是彼带来的一万兵还在义州城内外屯驻,若蒙府尹不弃,桓某尚有四千多兵马在此,可以帮助弹压一二。”申景珍已经没了主意,只是唯唯喏喏地听从桓震安排。
立刻便传令曹文诏,要他分派人手,务必看好了李贵的人马。这一夜扰扰攘攘地过去,事后才发现只不过一场虚惊而已。这些朝鲜兵都是临时从各道调集而来,莫说情愿协助李贵叛乱,就连愿意打仗的也没有多少,明军端着火枪一冲进营去,他们以为是来攻击的敌人,一个个纷纷抛下兵器投降,曹文诏不费吹灰之力控制了局面,反倒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次日桓震叫一个把总带了一百兵,直解送李贵回汉城去,顺便带了自己一封亲笔书信给朝鲜王。路上该如何宣扬李贵谋反,桓巡抚如何大义为重,丝毫不为所动,彭羽都预先教授了他,待他演习得万无一失,这才放他上路。
回头再说代善把桓震的要求带回沈阳,报与皇太极,不久便传回消息,说此刻方在隆冬,太上苦寒,行路不便,待春暖之后再做定夺不迟。又说桓震倘若心急,可以派遣一名使者,至沈阳面见崇祯,亲自问个明白。照黄道周的意思,便要亲身入虏,桓震想也不想,一口拒绝道:“使者来往延误时日,多耽搁一日,太上岂不多受苦一日?与其如此,不如在义州坐等,好在据说虏酋待太上甚好,暖室厚被,料想不致有差。”黄道周恨恨瞪他几眼,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只得罢了。
桓震却心焦起来,温体仁该不会真的将这事完完全全放手给黄道周去做了罢?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若轻易放过了,那只能说是一个傻子。可是急也无用,只得安下心来且做目前的事情,义州经过上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