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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乖孙不必多礼。”一面叫内侍给他端来软座,语声十分关切地问道:“乖孙,伤势可好些了么?”面容一转,恶狠狠地咬牙道:“那贱妇竟敢行刺咱家,咱家非要他粉身碎骨不可!”桓震打了个冷颤,强作镇定道:“九千九百岁爷爷且莫着急。据孙儿推想,这倭女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魏忠贤瞟了他一眼,淡淡反问道:“不是那阮大铖么?”桓震小心翼翼地道:“孙儿以为,阮大铖此人是个软骨头,必定不敢做这样的勾当。”
魏忠贤皱眉道:“难道还有别人?”桓震心想你装甚么糊涂?阮大铖分明早已向东厂供认是信王主谋,难道你竟会不知么?转念一想,便猜想他是有心试探自己,是不是与这事有关。当下不动声色地道:“听崔大人说,那阮大铖的口供颠三倒四,十分难以置信,孙儿私下推测,姓阮的也只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罢了。”
这一句话却正说到了魏忠贤心里,令得他疑心顿释:倘若桓震当真与那刺客有甚么关联,必不会说出这番话来自寻嫌疑。其实魏忠贤何尝不是一早料到阮大铖背后的主使极有可能便是信王,但苦于无凭无据,却也不能如何。就算有凭有据,就两人身份而言,信王乃是藩王,他只不过是一个太监,即令当真叫人杀他,也不是甚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他心中,对于桓震奋不顾身地相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此刻一旦确认他不曾与刺客勾结,当时便将他当作了心腹看待。笑眯眯地从盘龙椅上站起来,走到桓震身边,俯身道:“好孙儿甚有见地。然则这件事情应当如何才是?”
桓震暗道机会来了,当下做出一脸诚恳表情,道:“以孙儿之见,决不能让那刺客死了。”悄悄看一下魏忠贤脸色,又道:“一个刺客的死活本不打紧,然而这个棋子一死,她背后下棋的人可就再也追不到了。”魏忠贤想了一想,也觉很是有理,随口道:“那么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办去罢!”桓震心下大喜,仍是装模作样地推辞道:“孙儿伤势未愈,恐怕体力难支。况且现下刺客由东厂讯问,孙儿掺和进去,恐怕……”魏忠贤嗤道:“咱家提督东厂,说你审得便审得,哪里来许多言语!”桓震生怕再推辞下去便当真给推掉了,连忙半推半就地应承了这桩差使。
他得了魏忠贤的鸡毛,拿去东厂便做得令箭。次日一早要陆义陪他到了东厂监狱,亮出魏忠贤的笔谕来,果然一路顺风。东厂本来不设属官,除却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之外,就只有一个掌刑千户,一个理刑百户,都是锦衣卫的官员,隶役、缉事等官校亦由锦衣卫拨给。桓震此去,接待他的便是掌刑千户孙云。
那孙云知道他是魏忠贤差来,自然对他客客气气,谈得几句,说厂中事忙,叫理刑百户霍政陪他审讯,自己便告辞了。桓震正乐得人愈少愈好,当下跟着霍政进了地进到了最里面关押重犯的所在。
霍政媚笑道:“此地气味污浊,待卑职点些好香薰,再请大人入内。”桓震心急如焚,哪里还等得甚么香薰,故意作色道:“你这奴才,嫌东嫌西,难道平日便是这般替督主办事?”所谓督主,乃是东厂中人对于提督太监的习称,霍政听得桓震将魏忠贤抬了出来,果然不敢再罗嗦半句,灰溜溜地下去开了门。桓震从他肩头望进去,依稀见到地下伏着一个人形,身上所穿的衣服仿佛便是那日的倭女打扮。
好容易待到霍政引他进去,桓震站在那女子身旁,瞧着她披头散发,身上血迹斑斑,不知受过了多少折磨,一时之间喉头哽咽,眼泪直欲夺眶而出,但霍政却还在身边,自己倘若给他瞧出甚么不对,那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当下强笑道:“霍掌刑,将犯人弄出去审问如何?”伸手在鼻底扇了一扇,皱眉道:“这里的味道确实不好。”霍政暗道方才要给你薰香你不让,现下又来搞三搞四,可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对方毕竟高了自己许多级,也不能不听他吩咐。当下叫了两个杂役过来,一人一边,将那女犯架了起来。
这么一架,那女犯头发散开,便露出了面孔。桓震看在眼里,清清楚楚,全不是自己心心念念,担心的那个人,不由得“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霍政笑道:“怎么?桓大人认得这个犯人么?”桓震心中一动,抬手啪地打了自己面颊一个耳光,若无其事地道:“好猛蚊子!”转向霍政,笑道:“霍掌刑莫不是说笑罢?本官怎能认得?”霍政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下官多口,多口了。”
桓震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如果说这个女刺客竟不是颜佩柔,那么陆义所说那匕首上所刻的一个“柔”字,又是怎么回事?没人知道自己与颜佩柔相识,匕首决然不可能假造;那么假的定然便是眼前这个囚犯了。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沉:魏忠贤果然还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抬头瞧瞧这个霍政,多半就是魏忠贤伏下监视自己的了。
卷一 顺流逆流 六十二回
他心里有数,此刻如何表现,直接关系到自己的前途性命,半点也马虎不得。当下微微点头,道:“甚好,那么便出去审问罢。”霍政在旁偷窥桓震神色,只见他板着一张扑克脸,全然瞧不出半点心思,眼珠一转,忽然一拍脑门,连骂自己该死,痛心疾首地道:“下官糊涂,下官糊涂,竟然搞错了牢房,关押刺客的囚牢是在那边。请大人先行上去,少刻下官便带犯人来,”
桓震松了口气,暗想多亏自己方才把持得住,否则顷刻之间大好形势就要全然调转了。回到堂上等了片刻,便见几个杂役架着一个女犯,走了进来,心中知道这回定是颜佩柔了。他有了前车之鉴,再也不敢马虎大意,淡淡问霍政道:“这一次可不见得再错了罢?霍掌刑还是亲自去认一认那囚犯的长相好些。”
霍政果然答应,弯下腰去拨开那女囚的头发,装模作样地瞧了一瞧。桓震何尝不知他在装蒜,趁这电光石火的功夫,已经将女囚的容貌看在眼中,果然便是颜佩柔。他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抄起惊堂木猛击一下公案,大声喝问道:“下面跪的何人!”霍政给他的大喉咙吓了一跳,不由得连瞟了他几眼。桓震心里却是有苦说不出,若不这么大喝一声,恐怕自己的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颜佩柔这几日来所受的非刑着实不少,此刻仍是昏昏沉沉,并没认出桓震,只道他也是东厂审问的官员,喃喃的道:“要杀便杀。”桓震哈哈一笑,用嘲弄的口吻说道:“你道本官同那些草包相同么?今日便教你瞧瞧本官的厉害。”说着从公案后走了下来,俯身抓住颜佩柔头发,将她脑袋提了起来,厉声道:“好教你认得本官的长相!”
颜佩柔给他强迫着睁开眼来,好容易瞧清楚了桓震的面目,不由得大大吃了一惊,脱口道:“你……”桓震见她已经认出了自己,心想莫要露出破绽,连忙冲她挤了一挤眼睛,顺手将她向地下一丢,气哼哼地道:“甚么你啊我的?本官乃是兵部职方主事,奉九千九百岁之命特来取供,你最好还是好好供招,免得皮肉吃苦。”颜佩柔瞧着他,目光之中满是愤怒,疑惑,不解,当日她行刺魏忠贤之时,桓震突然出来阻拦,更替魏忠贤挨了一刀,她已经是十分惊讶,现下又听说他竟会突然变做了甚么兵部职方主事,又跑来审问自己,只道他当真已经死心投靠了阉贼,一时间更是惊怒交集,闭上了眼,一语不发。
桓震心中也是奇怪,不知她何以却会突然跑来行刺魏忠贤,并且还是通过阮大铖的关系进了魏府,虽然满是疑窦,却不能当面问出,想了一想,对霍政道:“本官今日来,只是想瞧瞧刺客有没有招供。现下瞧这样子,自然是还不曾招的了?”霍政连称自己无能,咬牙发誓说定当加力拷问,必要她吐出实情。桓震摇头道:“霍掌刑,本官来时九千九百岁曾吩咐,必定要追究出这刺客背后的主使之人。你这般下力拷打一个女流之辈,敢是想将她活活拷死,好杀人灭口么?”
这一顶帽子扣得却大,霍政自然消受不起,连道不敢不敢,桓震见吓住了他,心中窃喜,板起了脸道:“倘若刺客死在狱中,本官定然据实回报九千九百岁,便着落在你身上追那幕后之人!”霍政大惊,心想魏忠贤本来要自己观察桓震的行为,不想这一下反倒被他把自己绕了进去,万一刺客当真死在自己手里,魏忠贤怎能不怀疑是自己有意封口?到那时就算他有一百层皮也不够脱的。当下战战兢兢的道:“一任桓大人吩咐。”
桓震这才放心,想了一想,便教他寻个大夫给颜佩柔治伤,数日之内不再拷讯,只说自己自有办法问出口供。霍政给他吓住了,也不多问,当下令人去办了。桓震又要他给自己安排一个住处,这桩事情了结之前,是不打算离开东厂的了。临去之时,瞧了一眼颜佩柔,两人目光一触,旋即分开,在颜佩柔那一面是不屑与他对望,在桓震这一面却是不敢。
好容易与霍政分手,桓震跟着一个杂役往自己的临时住处去,忽然觉得口中又腥又咸,伸手一抹,居然满手都是鲜血,想是方才强自压抑心情,不知不觉之间牙齿咬破了嘴唇,幸好他胡须久不曾修剪,十分浓密,不然非得给霍政瞧出了破绽不可。
东厂之中自然不会有客房,霍政是将他自己的房间腾了出来,换上一份新铺盖,给桓震住了。这一夜辗转反侧,全然不曾好睡,好容易捱到次日天色发亮,便爬了起来,到狱中去看颜佩柔。
颜佩柔乃是重犯,虽然得了桓震的吩咐暂停拷讯,也移到了较为洁净的囚室之中,可是身上仍然戴着死囚重枷,夜间无法躺卧,只能靠在墙壁上睡觉。桓震进去的时候,只见她正坐在那里打盹,当下蹲下身子,瞧着她苍白的面孔,一时间心中固有千言万语,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出口,身后站着的东厂密探,可不是闹着玩的。正要起身,颜佩柔忽然醒了过来,乍见一张人脸贴在自己面前,不由得大吃一惊,继而认出那脸原来是桓震的,当即转惊为怒,呸地一声,一大口唾沫喷在桓震脸上。
桓震心中暗自苦笑,顺手抹去了唾沫,道:“本官也不同你废话,现下暂不拷讯,想必你也知道为何罢?只望你好生想上一想,还是供了的好。”颜佩柔转过头去,默不做声,许久方道:“那指使我的,便是你这兵部主事桓大人了。”桓震叹道:“何必执迷不悟?”回头对一个东厂狱卒道:“这几日须得严加看管,如有大夫进来治疗,要时时在旁监视。”那狱卒躬身应诺。
桓震看看实在没有机会与颜佩柔单独交谈,当下死了这条心,自行回房去闷坐苦思,要想一个法子将她救出来。然而东厂这等地方岂是想出便能出得的?直想到太阳落山,所想出的法子不是容易败露,就是没有人能实施,总之是一筹莫展。一面肚子却又咕噜噜叫了起来,想想一日不曾露面,恐怕霍政会起疑心,当即出门去寻他。
刚出得房门,只见远远走来几对杂役,两人抬着一具尸体,都用草席胡乱卷了。桓震心中明白,那便是在狱中拷死的囚犯了,心中暗叹东厂监狱黑暗无比,当真吃人不吐骨头。忽然灵机一动,疾步上前,拦住一个杂役,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这些尸首,却要怎么处置?”那杂役瞧他一眼,见他身穿六品官服,不敢怠慢,恭恭敬敬地答道:“只是胡乱丢在城外荒郊,任凭野狗啃食。”桓震心中狂喜,冲那杂役笑了一笑,拔步便去。
次日他推说回魏忠贤处禀报进展,然而从魏府出来,却又去了春华楼,一路上时时留意身后,确认实在无人吊梢,这才照着老法子给傅山发了见面的信号。这一次傅山来得却快,两人见面之后,桓震才完全明白当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傅山本已经安排了一个刺客,却是连威逼带利诱,逼迫阮大铖给他送了进去,后面的事情一如桓震所料,那阮大铖两面骑墙,暗地里给掉了包。至于如何竟会掉成了颜佩柔,颜佩柔又为何要去行刺,两人却都猜测不出。
当下桓震便将自己的想法对傅山说了。傅山听罢,沉吟半晌,这才道:“虽然听来可行,但终究还是险。”瞧着桓震,神色之间仿佛是在问他,为了颜佩柔,值得冒这个险么?万一失败,不光以往努力付诸东流,连自己性命也要一起陪了进去。桓震反瞧着他,重重点了点头。傅山轻叹一声,算是默认了桓震的提议。
嗣后一连数日,桓震都不提审颜佩柔,每天只是在东厂之中闲逛,有时寻些杂役胡乱谈天。霍政依他吩咐给颜佩柔请医调治,却不敢随意请外面的医生,特意到太医院去叫了个医士来,诊治时候还要亲自在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