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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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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格德尔大吼道:“杀光明猪,给囊弩克报仇雪恨!”一鞭重重抽在马臀之上,飞奔向东,也不管甚么埋伏不埋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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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震一面安排受伤的士兵退下前线,一面叫人将虏兵的尸首堆砌起来,在路中央积成一座尸山。恩格德尔挥军赶到,前锋给这座尸山挡住,前进不得,停了下来。恩格德尔纵马赶上,定睛一瞧之下,不由得勃然大怒,这明将杀了我许多蒙古好汉,居然还将尸首堆积在此,莫非想羞辱我么?当下一叠连声的喝令众人下马,将尸体搬运开来。一个蒙古兵伸手抓住一具尸体的脚踝,用力拖曳,忽然闻到一股刺鼻气味,不由得皱皱眉头,打了一个大大喷嚏。
    他这一个喷嚏不要紧,跟着便是轰隆几声,后金阵中炸将起来,面前的尸山忽然间冒出火苗,熊熊燃烧。那后金兵来不及退避,身上也着了火,连忙就地打了几滚,好容易扑灭了。恩格德尔又惊又怒,四下张望,只见道路右侧的枯林之中,几个明军步兵飞也似地跑去,伸手摘下弓箭,瞄也不瞄,顺手射出,正射在一个明卒的后背。那明卒身子一晃,跌倒在地。
    一员副将纵马上前,在马背上弯身舒臂,捉住那明卒的后颈,圈马回转,丢在恩格德尔马前。恩格德尔瞧他尚还有气,喝问道:“前途还有甚埋伏?”一个懂得汉话的副将替他译了出来。那明卒哼了一声,神色间很是痛苦,闭紧了嘴一语不发。恩格德尔冷笑一声,纵马踩去,踏断了他的大腿。那明卒骂道:“操你祖宗,要杀便杀,拖泥带水的好不干脆!”恩格德尔却不知他说些甚么,那翻译又是畏畏葸葸地不敢直说,弄得他勃然大怒,喝令全军绕过燃烧的尸山,全速赶路。
    骑兵在树林之间行军,本来已经没了优势,可是他儿子刚死,巴巴赶来报仇,又要面对那一堆尸体,烧得正是起劲,不知几时才能熄灭,连带他的心中也如点了一把火一般,一时按捺不住,只想立刻与这支可恨的明军接战,杀它个天翻地覆,哪里还顾的上谨防埋伏,只是一味的策马急行。
    走不多远,又接连着了两次埋伏,或绊马索,或陷坑,都不是甚么大手笔,也并没削减多少战斗力,却叫恩格德尔连同部下士卒的心绪愈来愈是急躁。一路上顺着两军倒毙路旁的尸首,很快便找到了铁冶中心的明军据点,可是居然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影。亲自带人搜了一个来回,只看见一些临时工事,粗木料草草扎成的拒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至于杀了他儿子的那些明军,却是半个也没见着。
    恩格德尔勒住马,努力思索。难道这支明军已经撤走了不成?不久散在四下查看的部下全都回来,报说此处有毁坏的铁炉,还有许多矿石散落,似乎是一个铁矿。女真人对于中原先进的炼铁造炮技术向来很是羡慕,特别努尔哈赤是给大炮轰死,皇太极自己又吃过了红夷大炮的亏,是以这次出征之前谆谆吩咐,见到汉人铁匠,定要捉活的,掳回沈阳去为自己所用。恩格德尔无意中碰上了一个铁矿,自然不会轻轻放过,当下叫部下细细再搜,不可漏去一人。
    忽然一个蒙古兵大叫起来,说是发现了一条地道。恩格德尔闻报,连忙亲自过去查看,只见那地道口是在一堵墙的墙根底下,给一堆矿石盖着,若不是那蒙古兵一时好奇,倒还发现不了。当即叫了两个人下去查探,过不多久,两人欢欢喜喜地上来还报,说是在底下发现了一个地窖,存放着许多明军遗留的火枪。
    恩格德尔大喜,自从去年以来,明军换了新式的火枪,较之从前那种发射既慢,射程又近的鸟铳,杀伤力何止翻了几番,广义一战,连失两城,已经叫汗王大为头疼。几次三番下令仿制,然而明军之中似乎对火器防守很是严密,士兵万一受伤不能逃走,被俘之前第一件事情就是砸毁火枪,因此这些时日以来后金得到的新式火枪并不很多。他们试图仿造,却不知道那枪管是怎么制成的,至于枪管里面的膛线,更是从来不曾发现过,仿来仿去,总是达不到原物的水平。这次自己缴获大批火枪,献给汗王,定然大讨他的欢喜。当下叫士卒分拨下到地道中去,搬运火枪。
    他也担心时间拖得太久,给明军越逃越远,好在地道甚宽,蒙古兵源源不绝地缒了下去,这才发现面对的不单是一个地窖,却是相互连通、四通八达的无数个地窖。恩格德尔一面大大吃惊,一面不住催赶士卒下去。在他心中,只以为既然这个地窖当中存有火枪,其他地方或者还有甚么好东西,也许自己无意中发现了明军的火药库那也不一定。
    不久一个蒙古兵爬了上来,奔到他面前,大声以蒙古话道:“底下捉住了明猪的主将,请额驸下去查看!”恩格德尔听他讲的是蒙古话,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翻身下马,跟着他缒进了地道中去。
    卷二 国之干城 八十七回
    “蓟州!”
    桓震狠狠地指着这个北边重镇。
    “遵化已破四日,照斥候探报,虏兵行军十分缓慢,今日刚刚经过石门,彼处驻军只有两千,城墙毁坏不足坚守,守将已经投降了。鞑子下一个要攻打的,必定是蓟州。”
    袁崇焕低头瞧着地图,似乎陷入了沉思。许久,忽然问道:“那个俘虏额驸,说些甚么?”赵率教道:“一问三不知。”桓震冷哼一声,道:“何尝当真不知,不过装好汉不愿说罢了。”赵率教叹道:“率教何尝不知,只是那人不论怎么拷打,也不肯吐露半字。”桓震默然,心道难道是自己杀死了他的儿子,激起了恩格德尔的仇恨之心?不觉又回想起当日遵化铁冶的那场地道战来。
    他知道华北平原的土质适合挖掘地道,是以自从李经纬接手遵化铁矿,就要求他以铁矿为中心,尽量向周围挖掘地道,形成辐射。也不知为何,李经纬居然答应得无比痛快,而且工程进度十分之快,连他自己亲眼见到的时候,都有些惊讶,何况一旁目瞪口呆的赵率教了。那天他以两翼伏击包抄,歼灭了囊弩克所部之后,从一个降兵口中问出恩格德尔分兵的详细情形,知道他的儿子居然给自己打死了。原本想的是打一把便即撤走,并没打算此刻便用上地道,这么一来,却又有了一个新的主意,当下叫那降兵,带着囊弩克的尸首回去交给恩格德尔。恩格德尔看了果然大怒,在那降兵的引导之下追来,一路上给自己不断截击,弄得气冲牛斗,早已经不能冷静思考。
    后来他又故意以火枪引诱蒙古兵下地道,叫一个辽兵换了蒙古俘虏的衣服,又逼着俘兵教了他几句蒙语,上去诓了恩格德尔下来。桓震却早已经安排妥当,大部队已经悄悄向北撤走,绕了一个圈子南下。余下几百人隐身地道暗格之中,觑得恩格德尔过来,当即将他抓住了。
    蒙古兵虽然擅长骑射,可是在地道之中却全然无用。桓震令人将恩格德尔反绑了,拿火枪逼着他,迫他发下将令,叫所有蒙古兵尽数下地道来。恩格德尔明知对方没安好心,可是冰冷的枪口顶着自己脖子,那也只有屈从。桓震叫人守在了地道中间一处只能单人通过的罅口,蒙古兵来一个便死一个,死一个便拖走一个。杀到后来,一不小心,给蒙古兵叫出了声,后面的再也不敢进来了。桓震看看不妙,又怕时间拖得久了鞑子援军大至,自己这点人打打伏击则可,跟鞑子硬碰硬可决没胜算。当即押了恩格德尔,从地道另外的出口溜之大吉,临走时候引燃地雷,炸了地道入口。剩下一群蒙古笨蛋,在那里奋力挖掘,不过也只能挖出一堆没了枪机的火枪而已。
    他离开铁冶,与赵率教带领的大部会合,便兼程赶到玉田去,一面助守,一面等待袁崇焕。至于李经纬,实在不宜让他留在军中,可是蓟州一带到处都在打仗,想来想去,只得叫他带着一众工匠,暂且南下往河南去暂避。好在后金兵行军缓慢,并没碰上。至于为什么来去如风的八旗铁骑,当真行军起来却是如此之慢,那还要归功于皇太极的超级相扑身材。他的块头原本就比常人大个一两倍不止,再加上身披重铠,管甚么马匹也难驮得动他。好容易找了匹可以负重的马,却又行走不快,两匹好马交替承载,一日也就是五十里上下,全没有其急如风的气概。
    初四日攻下遵化,又花了一两日时间扫清三屯堡等地的明军,然后起程,到初八日,才刚刚经过蓟州与遵化中间的一个小据点,石门镇。好在守将明知守不住,自动投降,倒也省了许多手脚。那三屯堡的朱总兵,当日不许赵率教入城,现下终于吃着了苦头。虏兵攻城方才半个时辰,便唬得破了胆子,直叫开城投降。女真人敬重的是英雄豪杰,袁崇焕虽然可恨,在鞑子兵心中的地位却是很高的。像朱国彦这等匹夫,直是一刀一个砍了的痛快。
    袁崇焕道:“蓟州一旦失陷,京师岌岌可危。须得急速援救才是。此处距离蓟州总有百里,率教,传令下去,三军即刻造饭,吃罢拔营,兼程直趋蓟州。”赵率教领了命令,即刻便去安排。
    桓震道:“督帅,虏兵远来,咱们倘若能抢先赶到,在路上设伏,说不定便有奇效。”袁崇焕“嗯”了一声,目光仍是不离地图。忽然一拍大腿,道:“就是这里!”抬头瞧了桓震一眼,微笑道:“百里所言,正合我意。”指着蓟州以东大约二十里的地方,道:“此处名马头山,山东有地名马升桥,我军就倍道兼程,赶到这里设伏。”桓震心中奇怪,何以他会对蓟州的地形如此熟悉?当即直言相询。袁崇焕笑道:“本督当日赴辽东上任的途中,曾经沿途考察,绘制地图,是以十分清楚。”随手在地下画了几笔,道:“马升桥是马头山西的一个要隘,要过马头山,这是必经之路。若要拦击虏兵,此是再好不过的去处。”
    桓震忽然不解道:“然则督帅何以知道,虏兵必定要走马头山?倘若彼军绕道而行……”袁崇焕哈哈一笑,道:“他不走,难道我不会诱他迫他去走么?”当下叫了几个斥候上来,密密吩咐一番。
    皇太极督军前行,路上前锋捉到了几起明军的探子,都是往西去的。审问之下,供出蓟镇总督刘策,正召集大部,屯兵马头山,准备扼守。皇太极闻言,愕然而笑,放着坚城不守,居然去扼守甚么山,当真是只有刘策这种蠢人才能做得出。他心中对于这个不修边防,放给自己大好机会纵兵入寇的劳什子总督很是不齿,然而倘若绕道而行,非但显得自己怕了这个脓包总督,并且大军过境,放着一支敌兵在自己身后,总是放不下心。当下令三军从马头山西进,路上顺便拔掉这个钉子。反正那刘策自己既是脓包总督,手下的兵自然比不得袁蛮子的关宁铁骑,都是些无用饭袋,自己不费吹灰之力便可收拾干净了。
    后金兵一路西进,十二日这天,终于到达了马头山。照事先得到的情报,马头山应当屯扎了大量的明军才是,可是远远瞧过去,既没炊烟,又看不到旗帜,全然不像是屯了重兵的模样。皇太极心中疑惑不已,叫前锋仔细搜索,到底也不曾发现一个敌兵。难道刘策已经望风而逃了?这倒像是那个脓包总督的作为。皇太极这么想着,便放下了心来,下令三军加速前进,快些通过这片地方。
    过了马头山,便是马升桥了。这支前锋的统兵将军,是莽古尔泰与萨哈廉。此次伐明,莽古尔泰本来是不赞成的。那日大兵驻扎青城,他与代善一同入大汗帐中,力劝退兵。瞧大汗神色,本来已经心有所动,正在高兴不久便可回到沈阳,不料岳讬继之入见,不知怎样蛊惑的大汗,当晚,大汗便叫八固山额真来对他与代善说道:“你二人定说我兵深入,劳师袭远,若给敌人环攻,无为归计。既然早知如此,出兵之前却又不说,待到今日兵至青城,方来百般借口。再拖延下去,一应谋划都要白费,还等甚么!”一直谈到半夜,无言可答,终于还是从了皇太极之意,大兵起行。
    他虽然对皇太极伐明一事十分不以为然,但是既然进兵至此,早已没有退路,只能打起精神,小心行军。但是走着走着,心思却又不由自主地飞到了弟弟皇太极的身上去。父汗临终的时候,他与阿敏一力拥戴皇太极继承汗位,阿敏固然是碍着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愿多生事端,自己又何尝不是看重了这个兄弟的才华能力?左右自己多次犯错,也是做不了大汗的了,干么不卖一个人情!因此当阿敏前来说服他的时候,没费甚么力气,便将他拉了过去。
    可是近来皇太极对待这两个拥立功臣的态度,却愈来愈是疏远疑忌,自己倒还好说,阿敏的处境更是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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