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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五爷的菜虽叫得晚,但却送上来很早。
那表示了范五爷在这里的地位,确然与众不同。
就在店小二送上酒菜的时候,一个鹑衣百结、满脸油污的小叫化子,突然行近了金兰,道:“夫人,赏我几文……”
金兰还未及回头看,范五已大声喝道:“走开,走开……”
小叫化似是受到很大惊骇,急急转头跑去。
金兰感觉到左袖之内,似是飞入一物,不禁心中一动,站起身子,低声道:“相公,我去去就来。”
这是襄阳第一名楼,分设有男女方便之处,一向粗枝大叶的金兰,这一次,突然间变得谨慎起来。
便处无人,金兰仍掩上木门,才由左袖中取出一个纸团,小心展开,只见上面写道:
今夜初更,请到白沙渡口。
下面没有署名,金兰收好纸笺,整整衣衫,再入席位。
这时,席间除了范五爷之外,又多了范五爷一个朋友。
那是个四旬左右的青衫中年人,酒量好,也很健谈,一面敬酒,一面不停地探询剑南的出身和来意。
但剑南已提高了警觉,虚与委蛇地应付。
金兰匆匆进了一些菜饭,忽然说道:“相公,咱们走吧!五爷给了咱们很大的面子,咱们总不能赖着不走啊!”
剑南推杯而起,笑道:“对!五爷,今日承蒙赏脸,改天再来谢过,告辞了。”
范五笑一笑,道:“怎么?要走啊?”
剑南道:“不错,五爷赏脸,这顿酒饭,算我请客。”
范五笑一笑,道:“就算你想请客,他们也不敢收你的银子。”
剑南道:“那好!五爷的盛情,咱们心领了。”
转身行去。
青衫青年人突然站起,一横身拦住了去路,道:“李兄,酒未足,饭未用,怎能就走?我看,还是留下来喝几杯吧。”
剑南已看出情形有点不对,一面戒备,一面示意给剑东、灵芝,口中却冷笑一声,道:“你姓朱,对吧?”
青衫中年人道:“不错,兄弟朱成……”
剑南道:“朱兄,请让让路。”
右手一挥,直叩朱成的脉穴。
朱成沉腕反拿,应变十分快速,一面大笑道:“李兄酒还温,菜还热,李兄吃得嘴角油渍未干,这就要翻脸动手。”
就这一阵说话的工夫,两人已交手了十几招。
范五冷冷说道:“朱成,闪开,不可对李兄无礼。”
朱成应声收掌而退。
剑南取出一块碎银,丢在桌子上,道:“不敢再领这一餐酒菜之情。”
大步向外行去。
金兰紧追在剑南身后。
剑东和灵芝仍然坐着未动。
这一阵短暂的搏斗,使得汉江楼上的客人,走散了不少。
范五爷微微一摆头,朱成迅快地追了出去。
剑东、灵芝,相互望了一眼,悄然起身,下楼而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已经卷入一次诡密的漩涡之中。
初更时分,湘江白沙渡口,已经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时刻,但现在却站着两个人。
是剑南和金兰。
望望天色,剑南轻轻吁一口气,道:“金兰,初更了吧?”
“嗯!我想他没有理由骗我们的。”
“金兰,你想,约我们到这里来的人,会是谁呢?”
“我想不起来,一个叫化子……”
剑南道:“我和东兄、北弟,在江湖走动的时间不多,也没有结交过任何朋友,和丐帮也无渊源,怎么有人……”
忽听一声轻轻叹息,传了过来。
剑南霍然回头望去,冷冷喝道:“谁?”
三丈外一片荒草丛中,缓缓站起了一条人影,慢慢地对两人行了过来。
剑南的右手,握在了剑柄之上。
金兰希望是那个小叫化子,但可惜不是,他穿的是一套黑色的衣裤,不是那件百结的鹑衣。
“是我!你是金兰姐姐?”
“是你,剑飞。”
“正是小弟。”
当年,在神剑山庄时,李剑飞和金兰最为接近,情同姊弟。
十年了,两个人都有太多的变化,金兰由一个活泼的少女,变成了一个小妇人,李剑飞已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
但金兰还记得那熟悉的声音。
“那个小叫化子就是你!”
“是!小弟不能正式和你们相见,金兰姐多多原谅。”
“剑飞,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是剑南大哥?”
“对!是我。”
“只有你和金兰姐么?”
“不!都来了,剑东哥、灵芝、剑北、我,还有白菱。”
“我知道你们会来的,我果然没有猜错,我告诉秀哥说,你们会来的……”
剑南焦急地说道:“剑飞,小主人在哪里?老主人呢?主母呢?”
“老主人死了,主母一直没有回来过,唉!说来话长,走!咱们先去看看小主人……”
他虽然尽量想使自己保持着平静,表示出经过风雨大变之后的坚强、成熟,但却无法控制两行夺眶而出的热泪。
剑南双手高举,互击三掌。
清脆的掌声,在夜暗中传出很远。
四条人影,如飞而至。
正是剑东、灵芝、剑北、白菱。
李剑飞也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个火折子,迎风点燃,在夜暗中划出了几个圆圈。
一艘渔舟,悄然驰来,靠近渡口。
李剑飞低声道:“各位兄长、姊姊,容小弟到船上,再行对各位见礼。”
当先带路,登上渔船。
剑东等依序登舟,进入舱中,渔舟离岸,驰向江中。
李剑飞点起一支火烛,拉上窗口垂帘,才跪拜了下去,说道:“剑飞叩见几位兄长、姐姐。”
剑东扶起了剑飞,道:“不听你说话,真是对面相逢不相识,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十八岁了……”剑飞泪如泉涌,再也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究竟还只是个十八岁的大孩子。
灵芝取出一方绢帕,帮剑飞拭去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剑飞,我们都看到了你处事的精密,渔舟夜渡,保持了行踪的隐密,你大了,而且,冷静、沉着,超过了你的年龄,不要哭,慢慢地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月前的夜晚,一批人进入了宅院……”
灵芝接道:“小弟,一批人,大概有多少?”
李剑飞沉吟子一阵,道:“大概有七八个人。”
灵芝道:“是你看到的,还是猜的?”
李剑飞道:“我看到的,他们进入宅院时我已警觉,就隐在暗中查看……”
灵芝点点头,道:“那时候主人……”
李剑飞接道:“老主人在他们进入庭院中时,就迎了上去。”
灵芝道:“他们围攻主人……”
李剑飞道:“当时情形,直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
剑东道:“兄弟,慢慢说,说明白所有细节。”
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是整个事件中一大关键,不允许有任何的差错。
李剑飞也警觉到了,想了一下,才缓缓说道:“所有进入宅院中的人,都穿着天青色的衣服,其中有一个人,突然对主人说了一句话……”
灵芝接道:“说的什么?”
李剑飞道:“声音很低,我只听到了‘青青’两个字,然后,那人就一剑刺入了老主人前胸……”
剑东吃了一惊,道:“老主人没有反抗……”
李剑飞道:“我不懂的也就在这里了,主人中剑之后,仍未还手,只盘膝坐下,自己拔出刺在胸前的长剑,放在一侧,说了一句:‘逃命去吧!’”
灵芝道:“那是告诉你们了……”
“大概是吧!我听到这句话,立刻进入内间,背了小主人就跑……”
金兰接道:“慢着,小主人活蹦乱跳的,为什么要你背着跑?”
“金兰姐,我忘记先说明了,小主人秀哥,两年前双腿突然瘫痪了,不能行动,我一直照顾他的生活……”
灵芝道:“为什么呢?小主人一直很健康啊!”
李剑飞道:“有一天,我去买菜回来,小主人忽然躺在床上,说他两条腿坏了。”
金兰道:“好端端的人,怎么腿忽然坏了?”
李剑飞道:“等一会,你们见着小主人时,当面问他吧!”
灵芝道:“好!说下去。”
李剑飞道:“那天小主人服过一种药,人一直在昏迷中,我背他逃走时,他还未醒。”
灵芝皱皱眉头,道:“剑飞,那座宅院中,除了你、小主人、老主人之外,还有些什么人?”
李剑飞道:“没有了,只有我们三个人,那是一座很小的宅院,竹篱、茅舍,比起当年神剑山庄的厨房也不如。”
灵芝道:“好!说下去吧!”
“我背着小主人出去之时,受到拦截,四个青衣人、四把长剑,全力围攻,我背着小主人,没有法子和他们全力搏杀,结果,我左臂中了一剑,小主人也中一剑,危急中,似是听到了主人一声怒喝,四个青衣人,忽然都倒了下去,我才得背着小主人逃离了现场。”
灵芝道:“剑飞,你确定那是主人的喝叫声么?”
李剑飞道:“错不了,是老主人。”
金兰道:“主人武功精湛,虽然要害中剑,仍有反抗之能。”
灵芝道:“问题就在这里了,主人内功、剑术都已到了超凡入圣的境界,来袭之人,根本非他敌手,只是他不愿反抗,宁可被杀,所以才让人一剑刺入前胸……”
剑东接道:“可是,他又救了小主人。”
灵芝道:“对!他想所有的恩恩怨怨,由他一人承担,但他却忘了对方要斩草除根。”
李剑飞道:“灵芝大姐说得对,我逃出险境之后,小主人也清醒了过来,他很坚强,问明了经过情形,只叹了一口气,告诉我,找一个隐密地方先躲起来。”
灵芝道:“你找到这艘船上?”
李剑飞道:“不是我找的……”
灵芝道:“那是谁找的?”
李剑飞道:“小主人秀哥找的,我们躲在一处农家的牛棚内,秀哥要我化装成个小叫化子,找他一个打渔的朋友,躲在了他的船上。”
灵芝道:“就是这艘船么?”
李剑飞道:“不是!那个人叫邓渔,已经五十多岁了,不知道几时和小主人交的朋友,这艘船主人,只是邓先生的朋友,邓先生似是有很多打渔的朋友,我们受到了很好的掩护,所以,躲过了很多次的搜寻。”
灵芝点点头,道:“你怎么找到我们的?”
李剑飞道:“我们住在渔船上,听到了‘三剑会襄阳,四方独缺西’的传说,小主人告诉我你们来了,要我去找你们,果然找到了金兰姐,唉!原先,我说你们会来的。小主人硬说不会,他事事都比我强,每次,料事都比我准,这一次却是我赢了他。”
灵芝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李剑飞道:“主人待我们如弟、如子,他死了,你们一定会心有感应。”
灵芝叹息一声道:“可惜的是,我们仍然晚来了一个多月。”
这时,渔船突然停了下来。
李剑飞霍然站起,吹熄了舱中的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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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渔村侠隐
执笔人:独孤红
剑东道:“怎么,到了?”
只听剑飞在黑暗中应道:“不错,跟我下船吧。”
剑东等站起身来,跟在剑飞之后走出了船舱。
今夜,微有月光,站在甲板上,借着昏暗不明的月光看,一边是浊流滚滚的湘江,水声哗哗,夜静时分,听来特别清晰,另一边,则是江岸,也就是船停靠的地方,船前、船后,停泊着数十条竹篷渔船,每条船上暗无灯光,随着轻微的波涛起伏着,数十丈外,是一片黑压压的小村落,透着几点灯光,除了偶而几声犬吠之外,别的什么也听不见,典型的一个宁静淳朴小渔村。
几个人都身怀上乘武功,用不着等撑船的搭跳板,跟在剑飞之后都跃上了岸。
剑飞沉默地在前带路,剑东等也没说话,一方面固然各人心情沉重,还有份即将见着劫后余生小主人李秀的激动,另一方面也不想打破身周这份安逸的宁静。
剑东等过惯了恬静安宁的田园生活,谁都珍惜这份跟住处类似的宁静,除了轻捷的沙沙脚步声跟身后不绝于耳渐离渐远的江水之声,还有那偶而几声的犬吠外,再也听不到一点别的声息。
渐行渐近,一片渔村已近在眼前,都是土砌的茅舍,看不见一座砖墙瓦房。
有菜蔬淡闲逸趣,田园泥土菜根香,一刹那间,剑东等恍若远离了襄阳,携手联袂回到了安逸的居处,然而冷酷无情的现实,却告诉他们依然置身他乡。
剑东等并不抱怨,三对夫妻,人人热血,个个性情中人,身受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