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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静听至此,接口道:“你有机会……”
南宫芙蓉向他深深看了一眼,问道:“你准备代父还愿?……你够资格么?……”
李秀道:“你不必考虑我够不够资格?我还想在这一战上,与你赌点东道?”
南宫芙蓉道:“怎样赌法?”
李秀向她手中那根紫黑色的竹杖,略一注视,扬眉说道:“你苦练杖法,既为寻先父报仇,则这夺魂三杖,定必威力无比,有泣鬼惊神之妙,我若能接你一杖,便打算向你提出一项问题,你要据实答复!”
南宫芙蓉一阵慑人心魂的阴笑起处,慢吞吞地说道:“你也不必考虑我会不说实话,我只怕你有心无力,根本逃不出我夺魂三杖中任何一杖,岂不是空有雄心……”
李秀不等对方再说下去,便自轻轻掣出长剑……
剑飞双眉一蹙,低声说道:“秀哥儿,我记得昔日有四句歌谚,叫‘东海一草,西疆一瓜,北岳一果,南宫一花’,全是江湖中最为阴损狠毒之物!这南宫芙蓉,即所谓‘南宫一花’,功力极高,手下极黑,这……这种人物,似……似乎是我的对手?”
李秀想起他途中所告黄金夫人对本门各人的造诣分析、专长探讨之语,点头笑道:“剑飞哥,你说得对,假如如今是与对方生死相拚,由你出手,或许会比我快捷了当!但我志在一来代父了结辽东旧怨,二来追究先父之死的幕后阴私,则冤有头,债有主,这副担子,不能让别人来挑!”
话虽轻松,理却重大,剑飞竟为李秀所屈,不由得地耸肩摊手,退后一步。
李秀怀中抱剑,岸立在那巍峨古雅的南宫世家牌坊之下,满面神光,向南宫芙蓉朗声说道:“南宫老婆婆,先父已归道山,但他的独子李秀,业已成长,并正站在你的面前,昔日辽东旧债,由我代还,武林中只有技术高下之分,没有年龄长幼之别,老婆婆请以全力施为,让李氏后人,见识夺魂三杖,不必有辈份悬殊的半丝顾虑!”
英姿、豪气、分寸、神情,李秀表现得无不醉人的恰到好处!
南宫芙蓉仍然坐在她那紫竹小轿之上,咦了一声,讶然地说道:“李慕云生为‘神剑’,死有佳儿,你……你这娃娃,又倔强,又大方,倒真……”
李秀正色接口说道:“南宫婆婆,你千万不可对晚辈动了丝毫怜爱之意,否则,必会减弱你夺魂三杖的杀人威力!”
南宫芙蓉冷笑道:“你不要妄想,我生平只要出手,必以全力施为,手下决不留人,如今只不过忽动怜才之念,想送给你一点便宜而已。”
李秀摇头道:“不必,既成赌约,必须公平,李氏后人,不会接受任何有弱家风的无谓便宜!”
南宫芙蓉失笑道:“与你的家风无关,我只怕你连我夺魂第一杖都接不住,含恨九泉!反正杖分三招,有关你父之死的机密问题,我也打算分作三个层次答复,只要你真有本领,接我三杖,获得三次答复,包你真相大白!如今我想先奉送一个,你在我出手之前,先问一次话吧!”
李秀仍在摇头,剑飞却一旁笑道:“江湖叙礼,年长为尊!南宫老婆婆既有此美意,则长者赐,不可辞,秀哥儿也不必太执拗了!”
李秀向剑飞看了一眼,对面对南宫芙蓉抱拳道:“有关赌约,不能食言,多谢老婆婆云情厚意,我便提个题外之问,我们先前,还有人来,那些人如今何在?怎的一个不见?”
剑飞听得好生佩服,暗赞李秀果然在灾难和磨练下,逐渐成熟,这问题提得多好,既未有失身份,占人赌约上的便宜,而又可以明了邓飞龙、剑东兄弟夫妇以及青青等人为何都不见踪迹之故?
李秀话才出口,南宫芙蓉便大吃一惊,目注李秀,失声问道:“小娃娃,你们竟与回天渔隐公孙敬,以及逍遥仙子那妖妇等,是一路么?”
李秀立即摇手截断了南宫英蓉的话说:“我不是问的那群妖孽,我是问我一位父执长辈五湖龙王邓飞龙,一位红妆知己邓青青,以及神剑山庄属下的六位叔婶。”
南宫芙蓉闻言,面色略霁,答道:“邓飞龙等下落,我并不十不分清楚,但紫竹山中的落魂涧底,如今正有番石破天惊恶斗,公孙敬、逍遥女魔,以及我两位堂兄南宫不乐、南宫不二、小华陀、梁叔子等,均在该处,你们神剑山庄来人,多半也是去参加那场热闹的了!”
李秀与剑飞闻言之下,暗把落魂涧三字,记在心中,剑飞因知晓李秀矜持神剑后人的身份,不肯轻易多问,遂随口笑道:“这就怪了,当代武林的出奇高手,既在落魂涧中,正作龙争虎斗,老婆婆怎独自清闲,不去参与,令那公孙怪医暨逍遥女魔等,尝尝你的夺魂三杖呢?”
南官芙蓉把嘴角一披,冷笑答道:“公孙敬那老怪物,能有多高修为?他配赏试我的夺魂杖么?我老婆子是在此另等别人……”
剑飞不旨放松地,顺口问道:“这更怪了,老婆婆能掐会算?怎知神剑山庄的传人会到?”
南宫芙蓉摇头道:“我等的不是神剑山庄传人,而是神剑西庄主人……”
剑飞骇然道:“夏侯长空?”
南宫芙蓉点头道:“对,就是夏侯长空,我两位堂兄,认为夏侯长空极可能也会前来紫竹山趁火打劫,故意特地留我等他……”
这句话儿,答得不甚经意,但却把李秀、剑飞,全都听得心中一紧!
因为神剑西庄庄主夏侯长空,名头太大,实际上他也就是剑尊谷的主宰西天剑尊,南宫世家的正主南宫不乐,和南宫不二,均不亲自迎敌,却留下南宫芙蓉来对付夏侯长空,可见南宫芙蓉从昔日辽东一败后,忍辱负气的用功之勤,以及那夺魂三杖的成就之高,威力之厉!
李秀目前立即要应付的,竟是这等武林绝艺?他哪得不战战兢兢,摒息万念呢,只见他神似孤松,抱剑卓立!
南宫芙蓉闪动眇目,看他一眼,点头笑道:“李秀,你留神了,但你便是死了,不冤枉,因为李慕云既逝,我以为只有夏侯长空才配接受我这三招苦心孤诣的精研杖法,想不到居然是你……”
“你”字才出口,一条矢矫紫色身影,突然从所坐紫竹林小轿之上,凌空拨起!
这一拔,委实世所罕见的,拔起了六丈五六高下!
李秀足下不丁不八,右手持剑,斜举胸前,左手微捏剑诀,目注空中,一动不动!
他以为如此,一旁观战的剑飞,也以为如此,他们均以为南宫芙蓉拔到最高点后,定必掉头一扑,人影如龙,杖影如虹,幻化出不辨虚实来路的万道精芒,把李秀身形,以及所立处的数丈周围,一齐密密罩住!
谁知他们都错了,南宫芙蓉是怎么拔身,便怎么落下,甚至于双腿盘屈,仍是跌坐轿中姿态!
只在落到李秀头顶上空时,手中紫黑色的竹杖微扬,向李秀轻轻一指。
李秀右手挺处,长剑飞点而出。
南宫芙蓉的竹杖来势,既无半点变化,也无半丝纠缠,只与李秀剑尖,互作轻轻一触!
李秀全身一震,南宫芙蓉借这杖尖剑尖的一触之力,凌空翻回,原式末变地坐在紫竹小轿上,目注李秀,点头说道:“我无相夺魂的第一击,居然未能杀你,委实足见后生可畏,你把握机会,快问第一问吧!”
李秀未曾立即发问,先行微阖双目,似乎凝了凝神,方对南宫芙蓉,缓缓问道:“请教老婆婆,先父之死的关键何在?”
问得好,问得聪明,因他业已知晓手刃李慕云的,是白银夫人,则只要再知关键所在,岂不等于是全盘了解?
但南宫芙蓉何等老练,既称分三段作答,怎会容他在第一问上,便轻易了解全情,遂应声答道:“关键在于那茅山妖女逍遥仙子!”
这是意想不到的答复,李秀与剑飞均以为李慕云之死,虽含神秘,最多与黄金夫人或白银夫人的情感纠纷上有关,怎会想到又牵扯了个茅山妖女逍遥仙子在内,并还属于最重要的关键?
故而,李秀身躯又是一震,好似连站立都有点站立不稳的,要想以剑拄地!
刚才剑杖相交,一触即开,毫未看出什么紧张气氛,直到如今,才使剑飞心房狂烈收缩着,感觉大事不妙!
因为,这一拄,李秀的那柄好剑,居然寸寸碎折,断了一地,根本无法支持他身体的重量。
剑飞大急,脱手掷剑,口中叫道:“秀哥儿,用我的剑!”
李秀一伸手,接住了剑飞的飞掷长剑,右手横剑当胸,左手在胸前一立,沉声道:“李剑飞!”
乖乖,不叫“剑飞”,或更亲切一点的“剑飞哥”,竟连名带姓的叫出了“李剑飞”三字,这显然是摆出了神剑山庄少主人的身份!
何况,他那横剑当胸的姿态,更活脱脱像煞了当年威震八荒四海的老主人神剑李慕云,剑飞那敢丝毫怠慢,赶紧抢前几步,抱拳躬身:“少主人有何吩咐,李剑飞恭遵所命!”
李秀脸色平和,话儿也说得极为缓慢地道:“这里用你不着,快去落魂涧,把昔年之事,关键在逍遥仙子之语,报给邓老爷子父女暨剑东等夫妇六人知晓!”
剑飞面对李秀,四目互投,不单听得了他的语声,并领会了他的心声:
李秀的心声是,“我有自知之明,无法接得下南宫芙蓉其余的夺魂两杖,你不许拚命此处,同为玉碎,要赶紧走,才可把这极关重要的逍遥仙子之讯,传知其余神剑山庄人士!”
这只是“心声”,不是“蚁语传声”,因李秀在勉强接下南宫芙蓉“无相夺魂”的第一击后,业已真气将败,如今正拚命利用时间,以家传心法,回气归元,方可试图继续拚命,哪里还能耗费内力,对剑飞作甚传音密语!
人的能力,就是那么神秘,李秀虽没有说,但仅凭四目一注,他这“心声”,便已使剑飞完全领会!
剑飞想哭,不敢落泪……
剑飞想留,但对李秀以神剑山庄少主人身份,神威凛凛的所下命令,也不敢违拗!
他甚至想佯作躬身领命,却冷不防地,尽自己所能,对南宫芙蓉发出一记凌厉暗袭!
但这念头,只敢想,却不敢付诸实现。
原因不在于剑飞看出南宫芙蓉的修为太高,自己所研练的杀人手段,杀不了这等人物,不愿空自行险而徒劳无功!
原因在于剑飞明白即令自己一击奏效,杀了南宫芙蓉,李秀也决不会原谅自己,甚至可能会立即横剑自刎,不肯忍受自己的不够光明动作,坏了他李家神剑威誉!
于是,他坚强起来了,让自己的伤心痛泪,留在眼眶内,让对于李秀关切祝福,留在心头,半语不发地,躬身领命,向李秀一拜而别!
他知道,他的少主人是隽智的,也是神圣的,既已下了决断,便不容丝毫违背!
剑飞一走,李秀不禁面带微笑……
这是真诚而安慰的笑,他安慰的是剑东夫妇等,经过血泪洗练,当然已可自立,剑飞也懂事也长大了,神剑门下,只要有他们之中的一人存在,李氏光辉,在江湖中便永远不会磨灭!
经过这一阵的以本门特殊心法,暗暗调气归元,李秀觉得勉强还可再接第二击,但修为火候,过分悬殊,接完夺魂第二杖后,也就是自己的夺魂之期,绝对没有可能再接第三击的侥幸!
失败既已确定,则对于“死”之一字,倒没有什么恐怖可言,李秀如今心中所打算的,只是若能接下第二击,自己应该提个什么问题?以及在丧命之后,怎样将这更进一步的机密答案,传告给其余有关人土……
在他寻思之间,南宫芙蓉业已发话叫道:“李秀。”
李秀赶紧凝神抱剑,躬身道:“老婆婆不必招呼,随时请发夺魂第二杖吧!”
南官芙蓉笑道:“刚才一击,是我近二十年来的全力施为,你固难当,我也劳累,这不是寻常江湖高手,这是当代武林中最高技艺的高下观摩,胜负生死,反是小事,我们似乎应该全力把每一个动作,都作得尽其完美!”
这是讨论,也是武道之精华,李秀听得居然对南宫芙蓉有点内心恭敬起来,连连躬身称是。
南官芙蓉道:“落魂涧群雄会战,决非短时内可作结束,故而我们有的是时间,你再休息上一盏热茶时分,接我第二杖吧!”
李秀丝毫不敢高傲地,方一点头,南宫芙蓉又复喟然叹道:“刚才李剑飞之言,勾起我多少感慨?‘东海一草,西疆一瓜,北岳一果,南宫一花’,被称为世间四大毒物,我南宫芙蓉的心胸手段,真有那么毒吗?”
语音才落,紫影忽腾,这次不往高拔,是往前扑,但比刚才最少要快捷两三倍地,向李秀电掣扑去!
李秀万想不到,以南宫芙蓉那等身份的人物,竟对自己用了诈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