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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羽深吸口气后又长叹道:“有一天,这名年轻状元到长沙城中闲游时,在一家卖字画的旧书铺中,发现一幅约有一百八十年历史的古画轴,当时,他只是心喜于此画久远的价值,而将之收购下来。
直到……他回家以后,细细品味着这幅字画,方始察觉出字画之中,似有某种玄机隐喻……”
山仔睁大双目,紧张问道:“是什么玄机?”
独孤羽面色凝重,低缓道:“他整整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几乎是茶不思、饭不想,沉迷在字画上数句题诗和个中景物之中,终于……”
“他在翻遍无数藏书的印证下证明……”独孤羽润润喉,接着道:“那幅字画所示,竟是一百八十年前,江湖异人鬼湖宫主为寻找传人故意留下的线索,只要解开画中谜题,即可得知黑魔林的所在。”
“鬼湖宫主?”山仔茫然而神往地呢喃道:“黑魔林?那又是啥玩意?听来颇有凶神恶煞的味道。”
独孤羽徐徐道:“黑魔林是一处不见天地的原始密林,几乎是人兽绝迹的阴森地带,在林中深处却有一个碧绿宽广的大湖,那位江湖异人为了个人喜好的因素,花费大笔银子与精神,在湖底深处建造一座秘屋,题称为鬼湖宫,他自封为第一代宫主。”
山仔眨眼睛道:“羽叔就是第二代宫主喽?”
独孤羽无奈地摇头道:“不,我尚无资格称为鬼湖宫主,虽然,那是我的心愿。”
山仔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独孤羽落落寡欢道:“我太急着想艺成出宫,所以在学成大部分绝艺时,没有耐心遵照宫主的交代,先行出关寻找雪魂灵珠,反而企图以即有之功力强练完十二层驭火神功,因此才会导致走火入魔,病痛缠身……”
山仔迷惑地搔搔头道:“我不懂也1这雪魂灵珠又是什么玩意?它和羽叔你的练功和生病有什么关系?”
独孤羽耐心道:“驭火神功是鬼湖宫主穷一生心力,研创而成的一种内功心法,此种心法所习是至阳至刚,霸道已极的功力,它所产生的威力和酷热,已经超越普通人体所能承受的范围,因此在学习此项神功的最高境界时,必须有天地间至阴至寒的灵物相克护身,方能免去心火内焚的危险……”
雪魂灵珠便是这类的护身的灵物。”独孤羽漠然笑道:“我却不信邪,强练神功的最后一层,才会出现在运功过度时心火内焚,气血崩溃的现象,而且每发作一次,我的功力就会减损一分,直到最后功力薄散,也就是我命绝之时。”
山仔惊呼道:“那怎么行?难道就没有办法医治你的病?”
独孤羽沉着笑道:“不用大惊小怪,只要能找到雪魂灵珠,再返鬼湖宫,我也许还有复原的机会,而且,只要我不轻易施展全部功力,就不会危害自己的生命。”
山仔轻嘘口气道:“还好,还好!”
他随即又道:“羽叔,我们快去找那捞子什么雪魂灵珠来为你治病,他奶奶的,那鬼湖宫主也真无聊,要教人练功,干嘛不将雪魂灵珠准备好,害得羽叔你走火入魔,这是故意捣蛋嘛!”
“对了!”山仔旋即想到,脱口道:“那个老鬼湖宫主没有灵珠护身,他又是如何练成驭火神功?还是他是个光说不练的家伙,只会让人上当去学这种要命的功夫?”
独孤羽轻笑道:“鬼湖宫主虽无灵珠护身,但他因机缘特殊,曾经服食过一株万年冰菌,故而能不惧任何酷热,方始练出驭火神功这门奇绝的内功心法。”
山仔嗤声道:“原来如此,算他老小子命大!”
独孤羽轻斥道:“说话不许如此无理,鬼湖宫主毕竟是一代奇人,而我艺出鬼湖宫,将来若能寻得灵珠复功,便得补行拜师大典,你可得尊重我未来的师父。”
山仔被这句未来的师父引得呵呵直笑,因为这是他惯有的玩笑口气,此时为独孤羽模仿的维妙维肖,他倍觉荣幸。
山仔边听着独孤羽叙述过往种种,手中亦不得闲地忙着宰杀野兔,准备上架烤肉。
他满心好奇地问道:“后来呢?羽叔,你虽然练功走火入魔,但为了寻找雪魂灵珠而出宫,应该也要回家才对吧?”
独孤羽神色骤黯,忽又恢复昔日那种萧索落寞的凄然表情。
他眼神迷蒙地望向虚无,沉痛道:“我会冒险强练神功,也就是为了想早日回家,我曾答应玉兰要在她生产前回去的,但是我错了,我太不了解江湖的奸邪丑恶,如果我不回去,或许不会造成如此终生遗憾。”
独孤羽痛苦地闭上眼睛,微然仰首,伤痛至极道:“昔日,我抛官弃家,出外寻找鬼湖宫,只是天真的以为学得武艺,就能行侠仗义于江湖,做个潇洒倜傥的侠士。
却不知这被江湖中人称为魔林秘学的鬼湖绝艺,早于一百八十余年前,甫现江湖之际,即已引起武林中轩然大波,并导致一场你争我夺的惨酷杀戮,最后因为做为线索的画轴于混乱中失踪,方始得风波逐渐平息……”
“但是平息并非代表着被人所淡忘……”
独孤羽苦涩自嘲:“尤其,当所有的人认为其中尚夹有大批宝藏财富时,更不是一百八十年就能磨灭人性中的贪婪,只有我这个书呆子不明白身怀鬼湖绝艺,其实就是随身带着一触即发的杀劫。”
山仔轻声道:“难怪有那么多人追杀羽叔你,原来他们有的是为武功绝学,有的是为宝藏的关系,那你这样岂不是变成过街老鼠,人人都想打?!他们以为如果侥幸打到时,就可以凭空发上一笔横财。”
独孤羽沉重颔首道:“正是如此,只怪年轻时的我懵懂无知,更怪我小看江湖的险恶。当我以魔林秘学在武林中大出风头时,已经有人暗地里在计算我。”
他语声转为冷厉怨毒道:“有一次,我接到游侠江湖时所交挚友来函告急,说他正遭仇家迫害,要我前去相助一臂之力,我接到信函当天,义不容辞地兼程赶往那朋友住处,谁知……我所以为的至交好友,却早就挖好个坑,等我自己往下跳。”
独孤羽恨声道:“我在不疑有他的情形下,遭十数名高手围困于一处绝谷之中,激战之下,我虽受伤不轻,但对方伤亡更加惨重,于是,我那好友竟以桃源村大小百余口性命威胁我,要我交出绝学和宝藏。”
“绝学的确是有……”独孤羽语声紧绷道:“但是,所谓宝藏不过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的幻想,我将此事坦白告诉对方,对方非但不信,反而……”
独孤羽强抑激动道:“他们果真进行屠村,当我设法脱困赶回桃源村时,一切都晚了,玉兰和孩子已惨死,就连其他无幸的亲朋百姓,也因此惨遭毒手,全村一百一十四口人,没有一人逃过此劫……这一切,只是因为我痴心妄想侠客生涯的结果。”
他尖锐的语声嘎然而止,但是那股自责的情绪却仿佛回荡在山洞之中,久久不散。
半晌,山仔欲言又止地劝慰道:“羽叔……这种事不能完全算是你的错……”
独孤羽蓦地激动吼道:“为什么不?!若非我独孤羽识人不清,岂会为一个世外桃源带来灭村之祸?若非我单纯幼稚,岂会使得自己家破人亡,遗憾终生?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误认为人性善良,才导致的后果。
“就算我已经将罪魁祸首一一诛绝,又有何用?既死之人,岂能复生,这全是朋友所赐给我的人生,我恨!”
他蓦然挥掌,狠狠击向洞壁,轰隆巨响,整个山洞顿时烟沙晦迷,乱石激射,洞内更是嗡嗡震颤不止。
山仔吓了一跳,直觉地抱头趴下,以躲避四射飞溅的碎石。
直到尘埃落定,山仔抬头着到独孤羽表情痛苦扭曲,足见他内心所受创伤之深,若非经此打击之人,实在难以体会。
山仔呐呐道:“羽叔……你别太难过嘛!人家说:逝者已矣,我们做人总不能一天到晚,只活在过去的悔恨之中……那样日会很难熬的……”
独孤羽眼神奇异地望着山仔,半响,他猛然甩头,仿佛如此就能抛开那一段伤心痛苦的过往……
独孤羽一指垂散的长发,竭力平静自己激动的情绪。
良久——
他忽而幽幽叹道:“逝者已矣!是的……逝者已矣,后悔并不能改变什么,日子还是要继续往下过。”
山仔故意想将气氛炒热,便轻松道:“哎呀!羽叔,别把过日子说得那么无奈嘛!否则,我还年轻,要如何去消磨如此漫长的人生岁月?唉……可惜这里没有酒,不然我就得来个借酒浇愁愁更愁。”
独孤羽明白山仔的用心,他也不想让自己太过沉溺回忆,于是换个口气,淡笑道:“你才多大年纪,也明白什么叫愁更愁?!”
“本来是不知道。”山仔皱着一张脸盘儿,表情丰富道:“可是有一次我带着古董、茶壶和苦瓜他们溜去兴来酒坊的地窖偷喝酒,结果……”
他嘿嘿干笑两声,接着道:“因为那是我们第一次喝酒,所以醉的很惨,宿醉之后的头痛已经很让人发愁,睁开眼睛看见兴来酒坊的小气老板板着一张棺材脸瞪着我们,那才真叫做愁更愁,后来我们在酒坊里白干一个月的活才了事,真糗大!”
独孤羽哈哈大笑道:“凭你的厚脸皮,也会有糗大的时候,真是不简单。”
山仔轻哼道:“那是我六岁时的光荣历史,那时候的脸皮还没发育成熟,自然比较嫩一点,糗大是很正常的事啦!”
独孤羽莞尔问道:“谁是古董、茶壶和苦瓜?”
提起自幼一起长大的挚友,他眼神为之一亮,眉飞色舞道:“就是我以前提过将他们安排在丐帮吃闲饭的那票死忠兼换贴。”
山仔很自然地谈起小时候的种种趣事,独孤羽在他传神的描述之下,不禁轻笑连连,方才那种感伤的气氛已然淡逝,山洞里,只留下火的温暖、扑鼻的肉香,以及轻松愉悦的笑声……
爆竹一声除旧岁,家家户户迎新春。
在瑟瑟寒冬的时节,过年总能为如此冷峭的日子带来热络和欢欣。
但是,对于在刀口上讨生活的江湖过客而言,他们是没有年可过的人,他们的日子依旧是在腥风血雨之中度过。
只要碰上仇敌冤家,就是年夜、初一也得要流血断魂,谁会去计较新春挂彩是吉、是凶?能够保命才是重要。
江湖人的日子辛酸吗?
至少,山仔并不觉得。
虽然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过年时没有过年,但他反倒学会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情,去欣赏寻常人家在年节时兴奋热闹的景象。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挺新鲜,也挺好玩。
年初一,独孤羽和他趁着雪露天晴的大好气候,准备翻越秦岭山区,进入四川之际。
由于时值隆冬大寒之际,山区景色除了一片冰冷冷地白雪,并无特殊之处。
正午,阳光偶尔自云层后,恹恹地探出头来,意思意思地普照大地。
山仔他们因此得一脚高、一脚低地踏着化雪后的烂泥地,狼狈前进,独孤羽几乎是脚不沾泥地潇洒而行,山仔却已是一身邋遢。
山仔口中咕咕咕哝哝地抱怨:“奶奶的!老天爷,你也真是不懂得做天之道,干嘛不干脆点出个大太阳,好将地上的泥晒干,我才好走些嘛!”
说着,他脚下疏神一滑,“叭!”的脆响,他已是五体投地趴入烂泥中。
独孤羽闻声回头,消遣道:“怎么才走这么点路就累啦?就是想休息也不用如此费事地趴到地上。”
山仔溅了满头满脸的泥,不是滋味地撑身而起,甩着头叫道:“羽叔,你真没同情心,看我摔倒也不会拉我一把,竟然还消遣我,这算什么嘛!”
“算是落井下石!”独孤羽轻笑道:“谁叫你学了提气轻身的要领竟不会运用。”
山仔起身以手拭泥,不服气道:“谁说我不会?我就是一直提气,一直提、一直提,提到后来快没气了,想要换口气,才会变成爬地乌龟,啃了满嘴泥。”
独孤羽哭笑不得地摇头叹道:“教你提气是要你将体内之气顺着经脉自然流动,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提气是憋气?”
“早说嘛!”山仔怪罪似的瞥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学问,有些事若不解释清楚,我是很容易运用自己高超的幻想去误解的。”
独孤羽无奈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朽木不可雕也!”山仔神气接口道:“粪土之墙不可行也!这个我倒知道。”
独孤羽嗤笑道:“知道自己是朽木、是粪土之墙就好,下回教你时,不懂的地方要问,别故意装懂,结果只学个半吊子功夫!”
山仔糗大地搔着头,呵呵弄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