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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会烦我们了,”爱丽说:“已经统统回美国去了。”
“也许吧,”桑托尼说:“你也知道,坐飞机来只要几个钟头。”
他把两只手放在她肩膀上,这时他的手好生细瘦,非常苍白,看起来他病得很重。
“孩子,如果我办得到的话,我要亲自照应你,”他说:“可是我办不到了,现在日子不长,你只有自己独立生活了。”
“桑托尼呵,丢掉那吉卜赛人的警告吧,”我说:“和我们到房子里去看看,我每一寸都要走到!”
所以我们就在屋子里兜了个圈圈,有几间房还空空洞洞的,但是我们买的东西,油画啦、家具啦、窗帘啦,大部分都在里面。
“我们还没有给这幢房屋取个名字呢,”爱丽突然说道:“我们可不能叫它‘古堡’了,这个名字取得岂有此理。你有一次告诉过我叫个什么名字来着?”她对我说:“‘吉卜赛庄’,是吗?”
“我们不要用那个名字,”我说得斩钉截铁:“那名字我不喜欢。”
“这一带一向就那么叫的呀。”桑托尼说。
“他们是一批又蠢又迷信的人。”我说。
这时我们坐在阳台上凝望落日和这片景色,边替这幢宅第想名字,这是种游戏,开始时相当认真,到后来便想到一切可能的傻气名字来了。“旅程尽头庄’啦,“心欣阁’啦,还有些就像公寓的名字——“海景轩’啦,“雅洲馆’啦,“万松楼’啦。这时,天突然又黑又冷起来,我们便进了屋子,也没有拉上窗帘,只把窗户关上了。我们自己带了些吃的来--要到明天才有一批高价雇用的佣人来到。
“他们很可能讨厌这儿,会不会说太孤寂了,统统辞职不干了?”爱丽说。
“那么你就把薪水加倍,把他们留下来好了。”桑托尼说道。
“你这么想?”爱丽说:“每一个人都收买得动的吗!”这句话她是哈哈笑着说的。
我们带了肉来,还有法国面包和红色的大龙虾。就围着桌子坐下来,边吃边谈,甚至连桑托尼看起来都又健壮、又有精神了,眼光中有着一种狂野的刺激。
这时突然间出了事故,一块石头砸碎了窗户飞进来,就落在桌子上,也打碎了一个玻璃杯,一块玻璃碎片割了爱丽的腮帮。那一下子我们都呆住了,然后我跳起身来,冲到窗户前,把窗栓打开出去,到了阳台上,却一个人也见不到,就又回到了屋子里。
我拿起一块纸巾,俯身在爱丽前,只见腮帮子上有一小滴血在往下淌,便把血拭去。
“有一点儿伤……这儿,亲爱的,一点也不要紧,只是一块玻璃碎片的小小割伤。”
我的眼睛遇到了桑托尼的眼光。
“为什么会有人丢石头?”爱丽说,神色上非常惊惶。
“小孩子吧,”我说:“你知道的,那些不良少年。或许他们知道我们住进来了,我敢说你运气好,他们只丢了块石头,说不定他们还有气枪什么的呢。”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丢石头嘛?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只是一种兽性吧。”
爱丽蓦然站了起来,说道:
“我吓死了,好怕啊!”
“我们明天就能查出来,”我说:“我们现在对附近住的老百姓都不怎么认识。”
“是因为我们有钱、他们穷吗?”爱丽说,她没有问我而问的是桑托尼,就像他比我更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似的。
“不,”桑托尼慢吞吞回答:“我并不认为是那么一回事……”
爱丽说道:“是因为恨我们吗……恨美克、恨我,为什么?因为我们快乐吗?”
桑托尼又摇摇头。
“不,”爱丽说,就像她同意他的意见:“不,是别的事,我们所不知道的事,吉卜赛庄。任何人住在这里就会被人恨,被人迫害。或许要把我们撵走,到末了,会成功的……”
我倒了一杯酒递给她。
“别别,爱丽,”我求她:“别说这种事情了,喝点酒吧,这种事情发生使人很不愉快,但完全是因为他们蠢,一种不上台面的恶作剧而已。”
“我奇怪,”爱丽说:“我奇怪……”她紧紧地望着我:“美克,有人想把我们撵走,从我们所盖的房屋里撵走,就是我们所爱的这幢房子。”
“决不让他们把我们撵走,”我说,又加上一句:“我会照料你,决不让任何东西伤到你。”
她又望着桑托尼。
“你应该知道的,”她说:“盖房子时你就在这里了,有没有任何人向你说过什么吗?有人来扔过石头——干涉房子的起造吗?”
“一个人可以想象出很多事情的。”桑托尼说。
“那么,出过事情了?”
“盖房子一向都有少数的意外,却没有一次很严重、很惨。有佣人从梯子上跌下来;有人扛的东西掉在脚上;有人把一块木片弄进大拇指里,手指头烂了。”
“没有超出以上这些的吗?没有一件事出于有意的吗?”
“没有呀,”桑托尼说:“没有,我向你发誓,没有!”
爱丽转身对着我。
“美克,你还记得那个吉卜赛老太婆吗?那天她好奇怪,严厉的警告我们不要到这里来。”
“她根本就是有点神经病,有一点头脑不正常。”
“我们在吉卜赛庄上盖房子,”爱丽说:“做了她告诉我们不要做的事。”然后她一跺脚:“我决不让他们把我赶走,谁也赶我不走。”
“没有人能把我们赶走,”我说:“我们在这儿会很快乐。”
我们把它当成了是对命运的挑战。出品:阿加莎。克里斯蒂小说专区
此夜绵绵
第一篇
14
我们在吉卜赛庄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没有为这幢房屋找到另外的名字,头天晚上,我们头脑里就打定了主意要叫它“吉卜赛庄”。
“我们就叫它吉卜赛庄,”爱丽说:“就是要亮亮相!就像是一种挑战,你以为呢?这是我们的山庄,什么吉卜赛人的警告,见它的大头鬼吧。”
第二天,她又恢复了快快活活的本性,我们马上也就忙着住进来,也对附近和邻居有了认识。爱丽和我走到那吉卜赛老太婆住的农舍那里去,我觉得如果发现她在菜园里挖地,那就会是件好事情。以前爱丽仅仅只见过她一次,就是她道出我们命运的时候。假使爱丽见到她,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太婆不过是挖马铃薯的而已可是我们却没有见到她。农舍门关上了,我问邻居她是不是死了,邻居却摇摇头。
“她一定是走了,”她说道:“你知道吗,她时常走。说实在的,她是吉卜赛人呀。那也就是为什么她不能呆在家的理由;她晃晃荡荡出去,又会回来。”她拍拍额头:“有那里不对劲儿。”
不久她又说了,掩饰不住好奇心,“你们是从那上面新房子里来的,不是吗?在山顶上刚刚盖的那一幢。”
“不错,”我说;“我们昨天晚上搬进去了。”
“那房子看起来好漂亮,”她说:“在盖的时候,我们大家都望着那里;完全不同了,不是吗?看到了这么一幢房子,那地方原来是阴沉沉的树。”她怯生生向爱丽说道:“你是美国小姐,是吗?我们都听说了来着。”
“是呀,”爱丽说:“我是美国人——或者说,以前是美国人;不过现在我嫁给英国人,所以我也是英国人了。”
“你们到这里来,是要在这儿定居下来过日了,是吗?”
我们说已经住下来了。
“这个,希望你们会喜欢这地方的。”她说话的声音很可疑。
“我们为什么会不喜欢嘛?”
“呵,那上面寂寞嘛!你们知道吗,人一向都不喜欢住在好多树木中间的、孤孤单单的地方呀。”
“吉卜赛庄吗?”爱丽说。
“噢,你知道当地的名称了,是吗?可是原来在那里的宅子叫做‘古堡’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里什么堡也没有,至少在我那个时候里就没有。”
“我想‘古堡’是个傻兮兮的名称,”爱丽说:“我想我们以后会叫它‘吉卜赛’。”
“如果这么叫,我们一定得告诉邮政局这回事,”我说:“否则我们就接不到什么信了。”
“不,我想不会吧。”
“不过我想,”我说:“爱丽,这件事要紧吗?如果我们什么信都收不到,那不是要妙得多吗?”
“那也许会搞得天下大乱的,”爱丽说:“我们甚至连帐单都收不到了。”
“那这个主意更精彩万分了嘛。”我说。
“不,才不会呢,”爱丽说:“法院的执达员就会登堂入室,在里面安营扎寨了。再怎么说吧,”要丽说道:“接不到一封信,我可不乐意,我要听听葛莉娜的消息呢。”
“别提葛莉娜了,”我说:“我们继续踏勘踏勘吧。”
所以我们踏勘了京斯顿医,这是处漂亮的乡区,店面里的老百姓人都很好,这地方没有半点儿邪门。我们家中的佣人并不怎么喜欢那里,但是我们马上就作了安排,在他们下班后,让雇用的汽车,载了他们到最近的海滨市镇上去。他们对这幢宅第的地点并不怎么热心,但使他们烦恼的倒并不是迷信。我向爱丽指出说,没有一个人能说,这幢房屋刚刚建好就会有鬼魂作祟。”
“不会,”爱丽也同意:“那倒不是房子,这幢房子一点儿过失都没有,而是房子外面,是穿过树林中那条急弯盘旋的公路,以及那一片有点儿阴森森,也就是那个老太婆站在那里,使我吓了一大跳的地方。”
“好吧,到明年,”我说:“我们也许应该砍伐掉这些树木、种一大片杜鹃花,或者像那一类的东西。”
我们继续定下许多计划来。
葛莉娜来过,在我们家度过一个周末。她对这幢房屋很热心,对我们所有这些摆设、设备、油画,以及房屋的色调都道贺了一番,她真是非常老到嘛。度过周末,她说可不能再打搅蜜月新婚的人了,再说,她自己还得上班呢。
爱丽乐于引着她看房屋,我也看得出爱丽是多么喜欢她。我竭力使自己的行为举止很通人情、非常愉快。但是葛莉娜回伦敦去,我可是十分高兴,因为她待在这里,使得我很紧张。
我们在那里住了两个星期,当地老百姓也接受了我们。
和“天老爷”也交上了朋友。有天下午他来拜访我们,那时我们两个人正在争执,要在什么地方建一个花坛时,我们那位神色正正派派——而在我看起来略略有点儿做作——的佣人,从屋子里出来,宣告说费少校到了客厅里。就在这时,我悄悄地向爱丽说了一声:“天老爷!”爱丽便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当地人都那样叫他的。”我说。
我们进了屋子,费少校就在那里了。他是一个很愉快而难以形容的一个人,快到六十岁了吧,穿着乡下服装,相当不怎么体面,白头发在当中拔了顶,短短翘翘的胡须。他先道歉说他太太不能一同前来拜访我们,据他说,他太太是个残废似的。他就坐下和我们聊起来;他所说的事情,没有半件儿出色或者特别使人感兴趣的;但有一种诀窍,使别人觉得实实在在。他对很多谈话的题目,都是点到为止;他并不问任何直接的问题,可是我们特别感觉有兴趣的事,立刻进入了他脑袋里;他向我谈的是赛马,同爱丽聊的是经营花园,在这片土壤上,种什么东西会长得好;他去过美国一两次,他发现虽然爱丽对赛马并不怎么留意,却很喜欢骑;便告诉她,如果她要骑马,可以穿过松林,从一条特别的小径中走过,出林便是好大一片荒野,可以好好飞驰疾跃一番。
然后我们又谈到这幢房屋,以及关于“吉卜赛庄”的许多故事。
“看来你们知道本地的名称,”他说;“料想对本地所有迷信也都知道了吧。”
“吉卜赛人的警告多得不得了,”我说:“太多太多了,大部份都是那个黎老太太搞出来的。”
“呵,老天,”费少校说:“可怜的老爱瑟,她很烦人,是吗?”
“她这个人颠三倒四吗?”我问道。
“她喜欢把事情说出来时,倒是不见得;多多少少我对她要负点责任,是我让她住在那户农舍里的,”他说。“并不是因为她的感激。因为我喜欢老的事物,虽然有时候她可能很讨厌。”
“算命吗?”
“不,并不特别指的是算命。为什么?她算过你们的命了吗?”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称它是,”爱丽说:“毋宁说是一种警告,反对我们到这里来。”
“在我看来,那可怪了,”费少校相当挺的眉毛向上涌起:“通常她算命都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