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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马克西姆气愤地说道:
“我真的看不出这一切跟什么有关……’
“使我们聚在一起的案件,跟什么有关呢?’德内里斯男爵打断马克西姆的话,说道,‘我们完全明白。这谜语本身,意义不大。但是我向你们提出的解谜方法,只有当它以发生小事故时你们的精神状态为依据,才是正确的方法。’
“但是,先生,’马克西姆再也按捺不住了,大声说道,‘您根本连找也没有找过!您没有移动任何家具,什么也没有仔细看过,甚至什么都没有看一眼。您不能通过无用的演讲让我们找到不见了的首饰。’
德内里斯男爵微微一笑,说道:
“先生,您是那种对惯常的调查程序有印象的人,希望从具体事实中得出真相,而真相几乎总是掩藏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今天困扰我们的问题,不是属于技术或者治安的范围,而是属于心理学范围……只属于这个范围。我的证据不在于枯燥乏味的调查的成果,而在于对心理现象无可辩驳的观察评价,这些心理现象完全是特殊的,在我们身上,尤其是在那些生性易受感动与易冲动的人身上,引起不受我们意识控制的行为。’
“那就是说,’马克西姆勃然大怒,发音清晰地说道,‘我有那种行为啰?’
“不,先生,这不涉及您!’
“那么,涉及谁呢?’
“涉及夫人!’
“涉及我?’我大声说道。
“涉及您,夫人,正是您跟所有的女人一样,是我所暗示的那些生性易受感动与易冲动的人。正是为了您,我冒昧地提醒,我们不总能保持绝对的自制力与人格的完全一致。我们的人格,不仅在我们命运的重大悲剧时刻,而且在日常生活中最简单最微不足道的时刻,都会具有两重性。当我们生活,聊天,思想时,我们的下意识指挥着我们的本能,暗中叫我们行事,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常常以非正常、荒谬与不聪明的方式行事。’
尽管他愉快地侃侃而谈,丝毫没有学究气,我也开始不耐烦了,对他说道:
“请您下结论吧,先生。’
他答道:
“好吧!但是,请原谅,夫人,如果我不得不以您认为不谨慎的方式下结论,就无法顾及上流社会的谨慎与礼貌的幼稚考虑。因此,我就来讲讲事实。一小时以前,您到达这里,由德尔维诺尔先生陪同。如果我假设德尔维诺尔先生爱您,我无意说任何伤害您的话;如果我猜想您凭直觉感到他就要向您求婚,我认为这是确实的,女人们在这点上是不会弄错的,这时对于她们来说永远会极度心绪不宁。因此,您准备去弹钢琴的时候,您取下所戴的戒指,——好好理解我这话的分量!——您二位处在这种精神状态中,夫人更甚于先生,待会儿我还要谈到,您对您所做的事没有确切的概念,完全是下意识的。’
“不对!’我抗议道,‘我的头脑十分清醒。’
“表面上是这样的。但是,实际上,当人情绪激动,哪怕是轻微的激动时,人绝对不是完全清醒的。然而,您当时就是这样,也就是说,随时都会犯错误,作出错误的判断与不由自主的动作。’
“总之?……’
“总之,夫人,您做了,而且确实做了非您所愿甚至连您自己都不知道的不信任的动作。这绝对违背您的性格,更加违背当时形势和逻辑本身。因为,的确,不管德尔维诺尔先生怎么样,事先,先验地认为他会偷走您的纯绿宝石,那都是不可思议的。’
我感到气愤,激动地说道:
“我!我曾经这样认为过吗?我会相信要发生这样的无耻行为?’
“当然不相信,’德内里斯男爵反驳道,‘但是您的下意识暗中起了作用,使您相信会出那件事,就像是真的一样。超出您的目光,超出您的思想,您的下意识在您那些不值钱的假宝石戒指,像许多人们通常戴的首饰,与您那不是假的,价值八万法郎的纯绿宝石戒指之间作出抉择。这个抉择作出之后,您并不知道,在您放下了戒指,显然是放到独脚桌上时,您不知不觉地把那颗珍贵华丽的纯绿宝石藏了起来,以免被盗。’
这指控使我气得不得了。
“但是,这不可能!’我用力喊叫道,‘我该觉察出来的!’
“事实证明您正是没有觉察出来呀!’
“那么,这颗纯绿宝石应该是戴在我手上的!’
“完全不对,它仍在您原来放过的地方。’
“这就是说?’
“在那独脚桌上。’
“它不在那里。您明明看见它不在那里!’
“它在那里。’
“怎么?那里只有我的手袋呀!’
“它就在您的手袋里,夫人。’
我耸了耸肩膀。
“在我的手袋里!您在说些什么呀?’
他坚持自己的看法。
“我很遗憾,夫人,我的样子像个耍魔术的,或者江湖骗子。但是,您请我来是为了找那只丢失的戒指!因此,我应该告诉您它在什么地方。’
“它不可能在那里!’
“它不可能在别处!’
我有种奇特的感觉。毫无疑问,我希望它在那里。但是,要是它不在那里,这个男人就要为他的幻觉与预言失败而蒙羞受辱,而我也会为此感到高兴的。
他向我示意,我不由自主地服从了。我拿起手袋,打开它,发狂地在装满琐碎物品的手袋里搜寻。纯绿宝石果然就在袋里。
我目瞪口呆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自问,我拿在手里的这颗纯绿宝石是否真的是我的。是的,的确是我的,完全不会错……那么……那么……我那时究竟是怎么搞的,竟然会做出这不寻常的事来呢?这对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来说,是不公平的。
看见我的那副狼狈相,德内里斯男爵不掩饰他的喜悦,我甚至应该说,他要是更含蓄点表达他的喜悦,那会好些。从这时起,他那上流社会人物应有的礼貌的态度,让位给职业侦探出色破案后的激情奔放。
“这就是,’他说道,‘这就是我们的本能在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开的小小玩笑。这是一个坏小鬼搞的最坏的恶作剧。它在最隐蔽的地方活动,以致您没有想到应检查一下您的手袋。您到处寻找,指责所有的人,包括德尔维诺尔先生,而不怀疑您刚才放戒指的手袋,手袋是无可怀疑与无辜的!这不是使人不知所措吗,夫人?这也许有点滑稽?是怎样的光投射在我们本性看不见的深处呀!我们为自己的感情与尊严而感到自豪,我们屈从于内心力量的神秘命令。我们有对一贯尊敬的朋友,却毫无顾虑地侮辱。的确,真是莫名其妙!’
他发表这段议论时,是多么诙谐与辛辣!我觉得德内里斯男爵已经消失了,正是巴尔内特事务所的一个合作者在活动,以他真实的面孔、个人习惯在行动,没戴面具,也没有作假的动作。
马克西姆往前走着紧握双拳。自称德内里斯男爵的那个人挺了挺胸,身体更加笔直,显得比他本人更加高大。
那人后来突然走近我,吻了我的手,他在作为德内里斯男爵时都没有这样做,然后便死死地盯着我看。最后,他拿起帽子,有点像在演戏那样,大幅度地挥动帽子敬礼,就像拿着一顶插着羽毛的毡帽敬礼一般,志满意得地离开,还重复念叨着:
“有趣的小案子……我很喜欢处理这样的小案子……这是我的专长。我完全受您支配,夫人。’”
奥尔加亲王夫人讲完了她的故事。她懒散地点燃一支香烟,向女友们微笑了一下,她们立即叫嚷起来:
“后来呢?”
“后来?”
“是的,戒指的故事结束了。但是您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也结束了。”
“讲吧,别让我们焦急地等待!讲到底吧,奥尔加,既然你有讲心里话的兴致。”
“天哪,你们多么好奇呀!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呢?”
“先讲讲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和他的恋情怎么样了。”
“确实没什么好讲的。说到底,不是吗?我怀疑过他,有意或者无意地藏起了那颗纯绿宝石。他已被激怒,感到不安,非常痛苦,而不原谅我。随后,他做了一件蠢事,伤了我的心。出于对德内里斯男爵的气愤,他寄了一张一万法郎的支票给巴尔内特侦探事务所。这张支票装在一个信封里又被送还给我,信封别在一个令人赞赏的花篮上,上面写了几行向我致意的话,签了名……”
“是德内里斯男爵?”
“不是。”
“是吉姆·巴尔内特?”
“不是。”
“那么是谁?”
“亚森·罗平!”
她又不说话了。一位女友指出:
“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这样签名。”
“当然啰!”
“你没有弄个明白吗?……”
奥尔加亲王夫人不回答,她的女友又说道:
“我非常明白,奥尔加,马克西姆·德尔维诺尔不再使你感兴趣了。那个事件从头至尾,他都被那个谜一般的人物所压倒,那个人非常机灵,善于让你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并且激起你的好奇心。你坦率地讲吧,奥尔加,他的行为使你有点渴望再见到他。”
奥尔加亲王夫人更不回答了。那位女友心直口快,跟她无话不说,有时还逗弄她。她继续说道:
“总之,奥尔加,你还保留着你的戒指,德尔维诺尔也保留着他的钱。你什么东西也没有少。这跟巴尔内特的原则相反,你曾经说过,他总是从他服务的对象那里得到一笔收入的。因为,他本来可以在亲自搜查那只手袋时,偷走那颗纯绿宝石。如果他没有偷,那是因为他也许希望得到比一只戒指更珍贵的东西。喂,这使我回想起人家对我讲过的一件事。有一次,由于一无所获,他就把欠他人情的主顾的妻子拐走,跟她一起去旅行了。多么美妙的自我报偿的办法,奥尔加,这多么符合你刚才给我们展示的那个人的身手与性格啊!奥尔加,你对此有何看法?”
奥尔加仍然保持沉默。她躺在一张圈椅里,裸露着双肩,美丽的身体平卧着,注视着她吐出的烟圈冉冉上升。那只华丽的没刻面的纯绿宝石戒指,在她的手上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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