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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这之前，他不懂云授衣是否对九宫有情，可是，在那一刻他懂了。这样的眼神，分明是绝望……
绝望……
如果，九宫是她的希望，那么就是自己亲手将这希望打碎，然后一步步践踏……就这样，明明知道她的伤心，他却再没勇气，去叫住她……哪怕让她一人孤寂，也好过于自己再次面对那双宁静而空洞的眼……
他的狐狸，果真一去不复返了。那个会笑着说你妹，将眼弯成月牙的女子，终究是被自己折磨成了这般死不如生的模样。也可以说，自从，他离开了狐狸，狐狸就变了，一点点的变，然后直到自己再也不能触及到她。
生不如死。她的眼，曾经鲜活若星辰的眼，不再有神，不再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然后，掠过他，投向了天帝。
在那一刻，东华，就知道了他跟云授衣之间，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东华上仙，你是不是果真觉得仙界在求你？”众仙积聚在山洞口，最后还是选了一个德高望重的散仙来探东华的口风。
若实际说来，他们是在求东华，想想若是没有天剑在手，天界哪里能抵得过九幽的攻势……饶是这样，他们也有些担心，万一没有请出东华，这乱成一团的天界，该如何收场。
遣了这样一个说客进山洞，众仙都捏了一把冷汗。
“东华一直没曾觉得自己是什么旷世经纬之才，所以，也不谈求人之说。”东华抱着天剑，眼前浮过那淡淡的容颜，一时又觉得有些难以呼吸……
果真内疚会让一个人一生不得解脱。他略微有些叹息。
“若是，一直在这，能让所有都得到解决，那么众仙就可以躲在这了。”这位散仙，东华是没曾见过，可是细细一想，就思起，这散仙似乎以前是和墨风交好……这人相貌平凡无奇，可是倒是有一股出尘的气质。令人一看，就忍不住肃然起敬。
“躲，也没什么不好的。”东华淡淡的笑着，看着熠熠生辉的天剑，越发有些淡然。天剑出，当是乱世。可是，这乱世，又真的与他有关么？
“东华，你当真是如此不堪？”散仙一挥袖，凭空出现一道水幕，将人间之景全部显现出来了……
依旧是一片荒凉和萧条。魔者四行，人间一片狼藉……烽火连天，横尸遍野，小孩子凄厉的哭声一声比一声更高……
东华猛然的转过头。
“这样的景致，上仙可曾觉得很美好？上仙的名号，难道就真的只是一个空号？若说仙者都是沽名钓誉，那么，上仙你正在做的又是什么？”
“我……”东华有些艰难的闭上眼，道：“我不问世事。”
“不问世事。上仙倒是口气大，若不是着天剑在你手中，我们岂会容这些妖孽放肆到现在！”
“与我无关。”
“九幽不日便要攻打仙界，这，还与你无关么？”散仙挑眉，半空之中，小孩凄厉的哭声渐渐萦绕了东华的耳朵……
“你们，是要我做什么？”九宫抬起头，眼神似沉水一般。
“很简单……为，三界，找到云授衣。”
“找到又如何？”
“要她劝九幽停止干戈。”
“仅此而已？”东华挑眉认真的看了他半晌，然后神情逐渐轻松，并不是自己想的要杀她……也是自己多想了。“那么，我答应。”
“对。”散仙淡淡的看了东华一眼，然后背着手，飘出了山洞……原本聚集在洞口的众仙，都散去。
东华缓缓的走出山洞，探出一只手，接住阳光，叹了一口气，而后轻轻的转向了一边……一线牵。
众人不知云授衣在哪，可他有一线牵，哪里会不清楚她在哪里……
此时，云授衣蓦然回首，淡淡的看了自己手上的线动，眼中不再有任何波动，只是出神了半晌，然后，又将自己的手背在背后，继续朝前走去……
这十年，她游历世间，一袭白衣，一双赤足，寒冷不知……只是脚踝上的铃声，似她曾经的笑一般灵动，一般的晃着晃着……
人间的很多百姓，称道她是仙女，她专门下凡，救治了无数的人。可是，她只是微微的愣神，摇摇头而后，继续朝前走。
西风残，古人往，如今被爱流放，困在心的中央……
第三十六章 孰是孰非
清风明月之下，白衣女子伫立良久一动不动，若环视她的脚间，可见的沁心的泉水，正在温柔的吻上她洁白的脚背……
可是，她并没有什么喜悦的表情，而是皱着眉，深深的凝视着脚下的淙淙流水，然后又一愣，双手似不知道做呢吗搁放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然后眼神转向泛着光的水面……水波粼粼下，一对红色鲤鱼在游动着，忽而凑到一起，又忽而分开……云授衣静静的看着，良久，之后，转头抬向望明月了。
远远望去，一袭白衣，简直就像天生的一般和谐，映出淡淡的光晕，将她整个人都融合在了一种异样的温和里。
她的发丝已盘成一个长长的麻花长辫，已不像旧时天真浪漫，而是束好自然的垂在她的肩上。白衣若飘，长发如墨，更是增添了她高贵的气质。这份高贵，是神的高贵，是万物之上，浑然天成的气质和风韵。
只要，她在那里，万物都仿佛都是她的，都是因为她而更加美好的。
风烟一乱，四目生翠，围绕在她身边的，可不是普通的灵气，确实自然而然的围绕着她，又自然而然的烘托着她。
神，生来如此。
无需言语，仅仅是站着，伊人如斯，就仿佛是凌驾万物。
但，却止不住的寂寥。沉思了半晌，她的眉头付出一丝愁绪，垂开的衣袂飘开似云翳一般。而思绪落回了曾经，十年，十年了。她以为自己会在冗长的时间，用洗涤将一切都忘了，却还是仅仅凭着一股熟识的气味，就知道哦啊了来人是谁。这股气味，早就刻骨铭心。
而这股香气，仿佛是让她回到了以前那个岁数，那个小手牵住她，说着会保护她的小男孩……那个说着会牵着她的手，陪着她找师傅的男子……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么？这个男孩，这个男子，如今，形同陌路，不正是东华上仙么？
不知是谁说，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便是这物是人非的四个字。幼时不懂，现在却清晰了。
真的是物是人非，他早就不是那个人了。这个人，是东华上仙，是为了苍生，会做出伤害自己事的东华上仙，是会一直摇摆不定的仙，他始终是仙，身份是仙。而那个人，他只是一个凡人，笑得如同最温暖的阳光一般，是这么实心实意，不问对错，不问因果，只会将她护在自己的手心上的人。
而那个人，是会对着她笑的，那个人只会对着她笑，只会为着她笑。是不是十年的时间太长了，长的她足以忘了，他早已经不是他了。原本是自己一直都装作自己不知，可是，当她一个人在诛仙峰下，将自己蜷缩的时候，她等不到他来。
一直都等不到，始终等不到。那两年，她是怎么过的，她如今便是怎么过的。
而时间，如果刚刚说好，则是两年前，他面对选择的边缘，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苍生，而两年后，他又再次抛弃了她，整整十年。很多借口，只能找一次，找第二次的时候，便会是自欺欺人。就这么一件事，也成了笑话了。
早就是笑话了。成了三界最好笑的笑话。
现在的东华，已是十年不见。十年的度日如年，她的心，是剩下千疮百孔，再也修复不了了。
原本，不是没有期望，而是期待太久了，变成了绝望。
原来，一个人，当从希望变成了绝望，就会真正的心如死灰……却还是没等着他的只言片语，他的命，是她拿着心头血就回来的，可是，也是他，将她的心一点点的冷透。
她，早就，没有了师傅，没有了朋友，没有孩子，如今，她没有爱人……
她的眼神忽的落在月上，呼吸却渐渐急促了。也早以为自己不会再为谁而牵挂，只是，他出现的同时，自己还是止不住有些哀伤，脸颊也跟着有了一些红润，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覆盖在姣好的面容上，她知道自己哽在心头的千言万语。这一瞬，她想抓着他的手，告诉他，她真的很想他。可是，他真的是为自己来的么？
真的，为了自己而来？
可是，这一点，又让她觉得有些不置信。闭上眼，再次闻到那股淡淡的莲香，最终，她漂浮不定而惊恐的心，渐渐的安定了下来。
十年，已经十年了。整整十年时间，她早就将心头的潮起潮落端平，她也足足用了十年，才知道，原来，爱与恨都是艰难的。她爱的人，十年，没曾来看过她一眼，十年，没对她问候一句，十年，天各一方。
十年，可真是个很独特的年数。她如是这么想着，而眉头也皱的越紧。也是他的到来，让她想起了一切。被逃避的，被掩藏的一切。
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挚友以及孩子，死在自己面前……也是她，她亲手，将天界毁向人间，她亲手的将生灵推向涂炭。
那是，她唯一想杀的人。
天帝。可是，她为什么要杀天帝呢？她有些疑惑，却记得自己的感触。
扼住天帝的时候，她的心一片空明，她仿佛看到了九宫，看到了绯夜，看到了清颜，然后她狠狠的将碧落捅进了他的身子，她想，这样她就能解恨了。可是，没想到，到最后，她一点都不快活……她将自己的手透在水里，洗了良久，洗到自己呕吐，洗到自己几乎快把自己肉都洗掉。
云授衣，本性本来就是神，何况是主神，违背自己本性也只会让自己难受。她恍恍惚惚的走了三天三夜，看不见一丝曙色。
直到，一声呼唤将自己唤醒。
她停下脚步，四处正是人间祸事……
除妖？神，除妖易如反掌。只是，每次夜深人静，她都难以入睡，只能将自己身子站的笔直，然后，等待天亮……
而今，这个人在她面前，她却笑也笑不出，只是愣愣的，然后想到那个曾经笑得一脸灿烂的，会给她烤狗肉吃的小哥哥是哪里去了。
怎么，她再也找不着了？
可是，如今，这跟自己记忆中那个笑着的白宣，哪里会是一个人？
心痛袭来，她一把扼住自己的衣襟，狠狠的拧了起来，即使痛，也不会，不会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也不要再连累任何一个人。就让她一个人活着，就这么呆着，就很好了。哪怕这世间如何狼藉，她，只要一个人就好。
可是，他来了，为什么一直不现身。莫非并不是她想的那样，他……她仔细的看着他的隐身之地，看着他的眉眼，见他一副沉思的模样，心里突然一惊。
到了现在，不肯出来，那么岂不是，只有一个原因？原来，他果真不是为自己而来的。还是说，他现在已经跟那些仙一般？那些大义凛然的，以天下苍生作为自己借口的，虚伪的仙一样！
想到这，她就渐渐的看到一片迷蒙的血色。这血色，渐渐将她的灵堂萦绕……一口血腥上涌，她的眼一亮，沉在一副画面里。依稀，十年前，被封住的那场噩梦，瞬间袭来。
那场噩梦里，她哑然的看着九宫那胸膛绽放的血莲，狠狠的，揪住了她的心……这是一场噩梦。
真实的噩梦。
噩梦中，是他举着剑，翩然的刺向九宫。
原本，她是早就没有泪的，她只是剩下自己了，泪，早就哭干了。
可是现在，突然袭来的记忆，将她旧日的伤口撕得鲜血淋淋，她只得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而眼角，溢出了豆大的泪滴，随着她的喘息，一滴滴砸在地上。
她的眼前，一个个笑面，更是将她的魂魄都扯得疼痛了起来……十年累积的泪水，在此时决堤。好痛，真的好痛，简直难以呼吸，只要想起他，她就会难过得心在滴血……
是她害的，也是东华害的，也是天帝害的。
即使杀了天帝，封印记忆，将自己放逐，却还是她害的，她害的。还有，亲手杀死他的你……云授衣扶住树木，眼前逐渐模糊，可是也逐渐清晰。
十年前，你也欠我太多，可是你这世间，从未想过补救。东华，白宣，你果真，错过了最后的机会。我给你的最后的机会。
十年前，她将自己这段回忆封印，却只剩下爱他的心，十年的时间一过，她的记忆苏醒，如今，她却又爱又恨了。
他，亲手，毁了一切。自己仅有的一切，都化成自己曾经见过的飞花一般，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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