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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神堂平日鲜有弟子初入,就连庭堂周围,都少有嘈杂之声。梓曜院弟子都知晓师父丁一山一向喜好安静。平心修行,故院中但无大事发生,弟子都不会前去相扰,一般都是梓曜院大弟子庞冕将殿中日常琐事处理清楚。这静神堂,便更显清静异常,除了丁一山,往常难觅一人。
今日这天确是黑的太过昏闷了,夜色浓的粘稠,好像一伸手便能粘在指间,再也撕扯不开。静神堂内并未掌灯、大门紧闭,门前立着一座雕像,只能隐约看出是人形,人像身形略微扭曲、眉眼低垂,像是在俯首沉思,却是看不清任何脸色表情。那些黑色的雾气仿若将这座殿阁都淹没在其中,那残留的轮廓,仅是墨水之中深邃的浮影,一晃就散了。
周围并无一丝动静,这天地,寂灭而诡异。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地响起一阵轻柔的风吹声,窸窸窣窣、分外毫微,自堂前青木下缓缓袭来,卷动平地上纤细的尘埃。但若是细察,这空气,明明又是平静沉稳、毫无涟漪,又何来的风声。
侧耳明辨之下却才发现,这声响并非是风动席地,而是一连串叠落参差的脚步。
这脚步愈来愈清晰,到得后来听得真切,确是奔着这静神堂而来。那道人影也是从夜色之中略微能够目睹,只是恍如隔着数层薄纱细丝,面目看不分明。
而随着脚步临近这殿阁,堂前那座人形雕像忽地动了一下,像是抬起了头来。紧接人像双手垂下、睁开眼来,待瞳孔之中一束精光倏忽闪过,方才看出这立在堂前的,并不是一座雕像,而是一个年岁略大的鹿屠门男弟子。
男子面向来人,肃然而立、神情之间满是恭敬。及到来人的身影在男子眼睛之中变得渐以明晰澄澈,才发觉,来人竟是一个女子。
而男子对来人却是丝毫不见惊讶,待得来人近至眼前、缓缓停下脚步,男子双手上抬,对来人抱拳,尊声道:“弟子参见师母。”
这深夜急匆匆赶至静神堂的,乃是梓曜院院主的妻子,赵彩儿。
未待男子行完礼数,女子衣袖轻拂,阻住了男子的躬身弯腰。女子语气急切道:“庞冕,此刻便莫要行这些虚礼了,我今日出门去办了些事,回来便听守门弟子说你几次前去寻我,神情甚是惶急,还说你留了口信,说等我回来即刻赶来静神堂,问你所为何事你又执意不肯相告。我听了传信便急忙奔了过来。”
她擦一下额头紧密相串的汗珠,缓一口气,道:“好了,现在你大可言明,你唤我来此处,却是院内发生了何事?”
庞冕又忙不迭对赵彩儿鞠一躬,惭颜道:“这般召师母前来,却是我的不是。实在是今日事情很是突然,当时弟子一时愁苦,有些不知所措,才失了礼数。万望师母恕罪。”
赵彩儿摆了摆手,未曾计较庞冕失礼之事,却像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什么,沉吟道:“虽说一山不喜管理这繁琐事务,将这些杂事都交付于你。但一旦院内发生什么大事,他还是会出面。我记得今日我离开鹿屠门之前,一山尚在院中。现在出了事,你未去找他,反而前来寻我相商。莫不是……”
想到这里,刘彩儿面色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额间紧皱,那张颇为光彩明亮的脸上瞬间阴云密布,便如这天的夜色:“是你师父出了什么事?”
刘彩儿平常待人向来和善,对庞冕这梓曜院第一大弟子,往日相见更是笑容满面,如布春风,常人难见她生气。但今日这般沉下脸来,不知为何,确是令得庞冕心头猛地一抖,就连声音都不自觉带上了颤音:“师母大可不必太过担心,只是今日早些时分我见到师父自外面回来,不言不笑,负着双手一步一步,就像是脚步都很沉重的模样。我们跟他打招呼,师父也仅是点头即过。”
“我见师父与往常时候大不相同,心中担忧,便跟在师父身后。但见他行进了静神堂,便再无音息了,我守在这堂前,自上午开始,足足有七八个时辰了,静神堂却是再无一点动静。我心中实在是焦虑异常,又不敢贸然闯进这静神堂,便只能寻了师母前来,就是望师母能劝导一下师父,弟子在此谢过师母了。”
庞冕言辞甚是急切,语气亦是颇多焦虑,言谈之间几次转头望向静神堂,好像盼望着师父丁一山能在这时忽然现身一般。待得言罢,他竟是膝盖微倾,对着赵彩儿跪下来,重重叩了一个头。
那徐徐盘旋周身的黑色雾气,随着庞冕的动作慢慢凹陷,下沉成一个巨大而诡异的漩涡,在他周围缓缓旋转,一圈一圈,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墨色的味道。赵彩儿忙躬身扶起庞冕,道:“难为你能为你师父做到这般地步,师母先行谢过你了。你且放心,我这就进去一探究竟。不过这之前你须得告诉我,你可知今日你师父都是去过什么地方。”
庞冕手支着下巴,凝神细想一番,在原地来回踱步几轮之后终是想起了些蛛丝马迹,他道:“师母这一说,弟子倒是有些忆起了。今日清晨时分,弟子曾见到一个青衣装扮弟子御剑来过我梓曜院,过了不多久,便见到师父也御剑而去。现在想来,那个弟子可能是专门拜见师父的,却也是他叫走师父的。”
“你可能忆起那位弟子是谁,属谁的门下?”赵彩儿紧盯着庞冕,急急问,她的眼神就在如此黑夜之中,都恍惚像燃起亮光。
庞冕冥思苦想甚久,眉头都快皱成一个解不开的线圈,他像是要记忆重新翻阅开来,找寻其中哪怕一点略带痕迹的曲折。他一字一句道:“那位师兄是何模样,我并未见到。只是他飞行速度甚快,当时我还在惭愧,便是我入门这些年,恐怕也不能做到这般。而且印象当中最为深刻的是这位师兄的武器是一柄枪,通体呈黑色,便像是一块尚未锻好的顽铁……”
赵彩儿微一抬手,止住了他还待继续的话头。庞冕抬起头来,却蓦地见到师母赵彩儿微微转变的脸色。隔着浓浓黑雾,眼前的一切明明都已变得朦胧而恍惚,可是赵彩儿此刻的面容,却像是印在最澄明的湖面之上,映着清晰刻在心底的透彻。
她眉眼平视,脸上无悲无喜,就如同最安静而毫无表情的泥偶,摆在桌案前,空剩一张精致脸庞。
可是这四周明明暗黑一片从未变过,可她的瞳孔之中,也确是发出了光芒。火种飘摇不定,游向远方,火光过处,将这整个世界都一下子点亮。
而在火光背之后,无数的乌云早已在不知何时聚拢于头顶,如同奔腾的千军万马,浩荡向前席卷。天下被火光燃亮片刻之后,被乌云刹那便已吞噬,这片穹苍,又重堕永夜。
庞冕望着赵彩儿风云变幻的眼睛,待得黑暗重回了头顶,从未曾感受到过的一股寂灭的寒冷突如其来,庞冕便觉一下子如坠冰窖,在这七月的夜晚。
恍如便是,这天下,怕是再也不会明了。
不知为何,这感觉,却是瞬间填满了心脏,便如混入了血液,再也不能排出来。
庞冕正自浑浑噩噩之际,脸上庞大的震惊尚未落幕,故此未能听见师母赵彩儿缓缓低语,那声音便似一个平常女子淡落沉吟,音韵渺渺、不见情绪:“封都枪、慕容炎,那便又是你啊!”###第三十章 静神堂
庞冕终是被赵彩儿说动,离开了静神堂。他步步回头,直到跨出静神堂前圆月形拱门,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
可是回头又能看得见什么呢,在这天幕低垂至地、墨缎缠紧中原的夜晚?他的亦步亦趋,落在赵彩儿眼中,仅余下了转身时候焦虑与担忧的眼神。
这天地间竟像是有了风,那墨云,也恍若有了翻涌的痕迹。远处,更是隐约现了雷动。
这分明,是暴风雨漫卷压城迹象!
赵彩儿看着庞冕离去的方向许久,再望一眼这终于不欲再沉默压抑的天空,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行向静神堂。
堂内依然没有燃灯,毫无火光,像是堂内居住的人早已入睡了,又或是这堂内,根本就没有住人。
大门终于被轻轻推开了,伴着沉重的吱呀声,像是一股浓厚的哀悼。赵彩儿立在门外,立在了与这静神堂再无阻挡的地方。
这大堂竟好似比这夜色还要在厚重一点,赵彩儿轻踏进这静神堂一步,只觉像是被一层针脚细密而质地柔软的黑布蒙住了双眼,再也不能见一丝颜色。目光所及,仅是虚无缥缈的蒙纱,罩着谁的梦,或是美梦、或是惊梦。
她张张嘴,正待欲呼唤一声。大堂深处,却是忽地亮起来一道青光,光芒甚是柔和,即使是在这浓墨静深的环境之中待了这么久,青光点燃,赵彩儿也丝毫不觉一丝刺目之感。她循着光芒向前望去,便看到垂坐在大堂高首座位下方的丁一山,头颅深埋、长发披散,而那道亮光,便是自他指尖点起的。
青光幽幽,就好似他那温柔而深沉如水的目光,不管在何时,不管在何地,只要有赵彩儿在的地方,她前方丁一山为她燃起的光芒,便永远都不会消散。
就不论几许里,也不问多少年。
赵彩儿立在静神堂门口,望着因着她的到来,堂内幽然而起的青光,一晃便笑了,颇有倾城之态。
她才往前行了两步,就听见堂内一声悠长的叹息,低沉忧郁,略显沙哑,也满带沧桑之色:“你怎么来了,是庞冕把你找来的吧。今夜天色这般阴沉,你本来就怕黑,又没有修为,这万一要是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赵彩儿听得丁一山说话,心中便觉一松,再一回味他所讲的话,虽略带责备,那股潜藏不住的关心却是满灌而出,温暖在一瞬间充溢了胸膛。
她迟疑许久还是没有开口,又急往前走了几步,这才借着丁一山掌中青光看清楚。
他便是颓坐于堂前那几层台阶之上,一向整洁庄重的院主青衣长袍也褶皱纵横、斑点叠落,在地上叠成一袭错乱的阴影。
是有多少年,多少年未曾见过他如此这般,像是被全天下都抛弃了,默然枯坐于庭角几落,不复是名满中原的鹿屠门梓曜院院主,褪去一身光芒万丈,身形零落、神情黯然。
赵彩儿的心就在这一瞬间狠狠揪起来,被缠成一道剪不断解不开的锁链。
她快步来到丁一山面前,蹲下来蹲在他身边,那凝望的眼神,便是清水一潭、澈比惊虹,语气中亦是充满怜惜与担忧:“你切莫责怪庞冕,他也是为你好。这里可是鹿屠门,纵是天黑了点,却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遇见坏人不成?倒是你一山,你这是为了哪般,把自己关在这静神堂,失魂落魄的?”
丁一山摇摇头,没有说话,他摇晃着站起身来,移至堂中一侧,手掌微抚,将那立在两边的灯火轻轻点燃。这大堂为晕黄的烛火盈满,火焰不见飘摇,扶摇直上。直至此时,这堂中方才有了一丝生人的气息。
他将这堂内数十根灯烛全都点燃,在这期间,却是不发一言。便连呼吸,都变得沉寂难闻。
待得丁一山坐回来,赵彩儿忽然紧握住他的手,纵是这般,丁一山的眼神也未曾轻移。他一直盯着距他最近处的那根烛台,眼睛一眨不眨,看得专注而认真。
好像在他眼中,这天下便只剩下了这根烛台,其余一切,连同身侧紧张注视着他的赵彩儿,都是变成了虚妄的空无。
这下赵彩儿顿时有些慌神,她紧了紧掌心中丁一山的手,只觉再无往日的沉稳有力:“一山,你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
“彩儿,在你眼中,我这梓曜院的院主做得如何?我要听实话。”沉默良久之后,丁一山并未回答赵彩儿的话,反而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这好好的,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难道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赵彩儿也是一愣,望着丁一山,眼神中疑惑之色甚浓。
丁一山淡淡道:“你且不管我为何这般问,你先回答我。”
赵彩儿见状,只得沉思回想一番,片刻之后,方缓缓道来:“一山,这许多年来,你为梓曜院为鹿屠门做的这些事,我和鹿屠门所有弟子都看在眼里。梓曜院能有今天,都是多亏了你的辛苦。”随后她深深看一眼丁一山,像是不经意道,“究竟是何事,竟让你如此胡思乱想。”
丁一山惨颜一笑,却还是挡不住眉间厚重的寂寥之色。他仿是未听到赵彩儿的喃喃自语,反手轻轻握住了妻子赛霜皓腕,放在自己掌心:“彩儿,自你跟随我以来,无论我在门中功过是非如何,却总是劳心劳力,很多时候便是有些顾不上你。这么多年,现在想来,你也受了不少委屈。”
一抹浅淡笑容爬上赵彩儿的眉梢,便如画龙点睛一般,原本就是端庄美艳的面容,更添一份花瓣初绽时的委婉含蓄之美。她无声地紧了紧握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衍生